晚上,鳳辰來了。來得突然。
那時候我剛洗了澡,蓬亂的短髮,衣衫不整,毫無形象可言。因爲洗過澡房間裡面有些悶熱,所以我便想打開窗戶透透氣。窗子一開,我便見着鳳辰若有所思的站在那裡,而他的沉默着實嚇了我一跳。
我收拾好亂糟糟的頭髮,穿了外衣,等在出去的時候,鳳辰已經找了塊好地坐了下來。
“鳳辰找我有事麼?”
鳳辰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拎出不知道從哪裡找來的一壺酒,自己倒上了一杯,然後看着我,問道:“一起麼?”
那天從竹林裡出來之後,鳳辰便沒有再同我說過話。但今天他卻提着一壺酒來找我,真的只是找個酒伴而已麼?
他像平常一樣的溫柔的笑着,可爲什麼我總覺得此時此刻的他是那樣的陌生,像高高在上的神一般的不可接近。哦,我大約忘記了,他本身就是神。
我坐到他身旁,倒了一杯,卻並沒有喝,我將酒杯捏在手中,問道:“這些天,好麼?”
“好,很好啊。”鳳辰的回答很明顯的有些敷衍。這讓我有一絲的不快。
“你跟北冥堯……”
鳳辰扭頭看着我,眼角流露出一絲異樣的神色:“不是叫堯哥哥的麼?”鳳辰這樣說道。
很顯然在這點上他們兩人有着同樣的默契,我還沒開始問他們之間的協議,鳳辰便急忙的轉移了話題。只是爲什麼話題點會落到“堯哥哥”這三個字上?
對於鳳辰奇怪的話題點,我不打算理會,於是我又問道:“爲什麼你們都不肯告訴我?”
“那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同你扯不上任何關係。”鳳辰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開始閃爍。
“是麼?可爲什麼我覺得你在騙我。”“上次你同北冥堯在竹林裡的對話,讓我肯定了北冥堯絕對不是我所看到的只是世家公子這麼簡單。他很有可能同你一樣,有着神秘的力量。其次,我記得你曾經說過這樣一句話‘外面那些惡鬼對你可是垂涎三尺呢’。”我學着鳳辰的口氣說道。
鳳辰垂下眼簾,瞄着手中的酒杯,我又說道:“我身得這樣一副倒黴的體質,這十幾年應該是時時刻刻都處於被鬼怪恐嚇的狀態的。可奇怪的是,這麼多年我一直很平安,從沒遇到過什麼危險。我想我的平安應該是離不開北冥堯、鳳寅和你的庇佑的吧?”
北冥堯同我一起長大,他離開秦府之後,我便立馬的認識了鳳寅,緊接着沒過幾年,我離開鳳寅便認識了鳳辰。以前到沒覺得這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但現在想想,這也實在是太過巧合了些。他們在時間上的安排一點縫隙都沒漏。
鳳辰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原來你都明白。”鳳辰冷哼了一聲,“那你可又明白,其實不告訴你是爲你好。”
我並不喜歡這句“不告訴你是爲你好”。明明就將與別人有着切身關係的事情隱瞞了,卻還要冠冕堂皇的說,我是爲你好。真的是爲我好麼?若你真爲我好,就應該告訴我,讓我自己去選擇。我並不是真正的古代小女子,我不欣賞什麼大男子主義。
一如我穿越這件事。我說過我很恨那個莫名其妙,招呼都不打一聲的,讓我穿越的或人、或神、或鬼怪。
“你就這麼確定,你們的隱瞞對我一定是好的?”
鳳辰垂頭沉思,不再回我的話。這個時候再繼續問下去,亦不再會有我想要的答案,鳳辰是個執拗的人,他不願意的事情,誰也強迫不了的。
“夏枝說,這手鍊是你用自己的頭髮做的?”我撫上那條黑色銀質鈴鐺的手鍊,問道:“鳳辰你是喜歡的我麼?”我躊躇了半天,還是決定要直截了當的問比較好。是,不是,爽快的給個答話。什麼朦朧、什麼曖昧,那都是害人害己。
鳳辰突地笑出了聲,許久他搖搖頭,“不曾喜歡。”
我就知道會是這樣一個答案。
“既然不喜歡,那爲什麼要對我好?”
“我過去對你有所虧欠,護你,只是還債。”
“僅此?”
“僅此。”鳳辰回答得很乾脆。我不知道是因爲他的乾脆,還是因爲自己本身也希望如此,總是對於他的回答,我開始漸漸的信以爲真。
事實上,鳳辰的回答也的確是我想要的。不管是鳳辰還是北冥堯,他們都是如深淵一般不可測的人物。這種人很危險,不安定,能夠很容易的就掀起腥風血雨。我不想再向人哭訴我這輩子的不幸。但事實是,我真的再也經不起任何狂風大雨的猛烈打擊了。
“你對於事情的真相這麼執着,那爲什麼又總是不開口問我血玉的事情?”彼此沉默了許久,鳳辰開口問道。
“我問了你會說麼?”我承認這話聽起來多少有些賭氣的成分在。
鳳辰的笑容變得有些無奈,“我承認關於血玉的事情,從頭到尾,我都是故意讓你接近一夢的。”我知道這其中的緣由,但緣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那感覺還真是不怎麼好受的。
“一夢的事情拖得越長,對你越不好。對於一夢來說,你便是唯一的、最大的誘惑。解決問題,總得付出點的。”
“那爲什麼你不事先告訴我?難道你就那麼肯定,我一定是膽小的、不明事理的?得到就要付出,這個道理我明白。”
鳳辰又開始沉默。
於是今晚的氣氛再次開始冰凝、壓抑。讓人很難受。
我將捏在手中良久的酒杯送到嘴邊,仰頭喝下那杯烈酒。酒入口中,嗆辣的味道便立馬的衝刺着我的神經末梢。
有那麼一會兒我是出於晃神狀態的,然就在這晃神的一剎那見,我腦中閃過一些奇怪的陌生畫面,不曾經歷過所以根本抓不住那些畫面。酒味由濃烈變成甘醇,而那畫面也隨之消失殆盡。可爲什麼這種甘醇又是這麼熟悉,那感覺很奇怪,我從來不曾喝過酒,但這酒味我卻又分明是曾經在哪裡嘗過的。
“跟我去燕京吧。”鳳辰打斷了我的思緒,“或許你說得對,有些事情告訴你了,你還會明事理一些。”
我所熟悉的鳳辰似乎又回來了。他那半認真半調侃的語調讓人不喜歡,卻又讓人懷念。或許也只有這樣的鳳辰,我才能好好的不帶情緒的跟他說話。
“我得回燕京找點東西。有你在身邊,那些東西可能不用我去找,就自動送上門了。”
“什麼東西?”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話題似乎又回到了起點。鳳辰又不願意多說了。算了,真是個彆扭的男子。
“你今晚是特地來吊我胃口,是吧?”
鳳辰搖搖頭,“今晚嘛,我本來是想告訴,只是單純的要來找你喝酒的。但鑑於你如此強烈的要求知道真相,我便告訴你,秦府今晚有異動,我是來保護你的。”
忽的又想起白日裡的時候,北冥堯跟我說過,“今晚好好睡覺,別做噩夢”這句話來着。難道鳳辰說的秦府今晚有異動是真的。
鳳辰說的異動,北冥堯口中的噩夢。很容易的就能想到那個童聲鬼影上去。那天從竹林出來後,我便好些天沒遇上它了,不知道它是因爲鳳辰的到來而感到害怕躲起來了,還是那天就直接的被鳳辰給收了。
“那鳳辰你不去捉鬼麼?”
“如果我說它今晚就盯上你了,你還會讓我走麼?”鳳辰忽的起身,“回屋吧,你最好能夠立馬睡着。”
我跟着起身,“我睡着後,你就去捉鬼麼?”
“不,今晚我不捉鬼。”鳳辰抓起我的手腕將我往屋裡牽:“鬼的怨氣是個無形並且及其可怕的東西,所以捉鬼也講究斬草除根,不能留下一絲一毫的還能繼續生成怨氣的痕跡。那日在竹林的小鬼是個引子,不足畏懼,值得警惕的是那個還在暗處的百年厲鬼。”
鳳辰的話音落在“百年厲鬼”這四個字上,這難免要讓人心驚。
“秦府裡有這麼厲害的東西麼?怎麼我從前從來沒看見過?”
“百年前的那位高人只是將那厲鬼給鎮壓了,並沒有徹底的消滅。而今局已動,那厲鬼自然是再也不受壓制。”鳳辰說道這邊忽的停下腳步,扭頭看向我,那張風華絕代的俊顏上寫滿了認真,“你可以想象一下一隻餓久的猛獸出籠時的情景。”
我承認鳳辰的話讓我多少有些害怕,但害怕歸害怕,我還是覺得想現在這樣有個心理準備,知道事情的嚴重性,我過得比較安穩一些。害怕厲鬼,但我更加害怕黑暗的未來,以及明明感覺危險就在眼前,但自己卻還要一無所知的忐忑着、猜測着。而現在我知道利害關係,便能知道自己在什麼時候做什麼,是對大家都比較有用的。
從鳳辰嚴肅的口氣中,我不難聽出事情的嚴重性。鳳辰說那個厲鬼盯上我了,但是我們誰也不能保證,那厲鬼在抓不到我的時候,而不改變主意去殘害另外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