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是無邊無際的黑暗。陰森、冰冷、駭人。我孤獨的躺着, 寂寞的忍受着寒風似利刀般刮過的疼痛。我像個迷路的小孩,無助的站在人生的“米”字路口。我想有個人能來引導我,或者只是單純的喚一聲我的名字, 讓我找到家所在的方向。
但是人呢?家呢?夢想與現實, 我都沒抓住過。我何來的家, 又何來的在我迷路是會呼喚我的人?
“曉曉......”嗯!誰。是誰在喚我?叫我曉曉, 叫我曉曉的永遠都只是那個人啊, 小的時候,只要我走丟了,他總是會不眠不休的一聲聲“曉曉”的喚我回去。
北冥堯, 是你麼?你又來找我了?
我慢慢的睜開迷濛的眼睛,映入眼簾的是漫天的銀白, 璀璨、耀眼, 就像夏日裡至夜空中灑下的流星一般, 從我臉上順落而下,鬆軟、微癢。我眨了眨眼睛, 這纔看清,我眼前的不斷滑過的銀白居然是頭髮。
他滿頭銀白,劍眉飛斜入鬢,眉心有細長菱形閃爍,眉下的鳳眼犀利深邃。然而他卻是像極了鳳辰的, 雖然是一個比我認識的鳳辰要夢幻許多, 俊美許多, 氣場強大許多的鳳辰。我從前只見過他銀髮的背影, 在秦府竹園。我心裡原本已經有個雛形了的, 然而他真實的樣貌卻遠遠比我想象中的雛形要另人震驚得多。
“果真是白髮美少年。”我開口笑道,不料嗓子卻是及其的粗啞難聽。
鳳辰緊緊抿着的薄脣微微上揚, 接着呵呵的笑道:“我以爲以後再也聽不到這樣難聽的聲音了。”說完他雙臂合攏,將我緊緊的摟住。
鳳辰突如其來的熱情,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從不曾知道一向不冷不熱的鳳辰也會用這種柔得甜膩的聲音喚我“曉曉”。我亦從沒想象過鳳辰會有緊緊擁抱我的一天。這樣的鳳辰異常俊美、異常溫柔,可對我來說亦是異常的陌生。
我想,我還是喜歡從前那個不冷不熱,總是掛着淺淺溫柔笑意的鳳辰。
“難受,鳳辰,我難受。”
鳳辰放開雙臂,將我扶起,帶我整個身子的中心都完好的靠在他身上的時候,我才完全看清了我們所處的環境。
我們還在那個街道中央,我同鳳辰被一道銀白的光束包裹着,而周圍依舊是黑暗一片,也依舊能見着有無數的惡鬼從黑暗中冒出,除了身邊多了個鳳辰,什麼都沒有改變。那麼我到底是昏迷了多久?難道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麼?可是我明明感覺到的是我沉睡了很久很久,在我醒來睜開眼睛的時候,我已經安全了。
我開始分不清所謂的時間概念了。
“小狐狸呢?”我問道。
“鳳寅帶走了。”鳳辰的回答很簡短。
“鳳寅也來過?”
“是。”
“爲什麼他先離開了?”
鳳辰扭頭看向我,忽而咧嘴一笑:“你比小狐狸重太多,我一個人扛不動。”
他又開始對我毒舌了?不知道爲什麼,此時此刻我卻是無法生氣,無法衝他發難,反而我有種想要擁抱他的衝動,並不是我有被虐傾向,而是我覺得這樣的鳳辰纔是我所熟悉的,這樣的鳳辰纔是我能放心依靠的。那個白髮美少年,美則美矣,可他卻終究只是個夢幻,而夢終究是會醒的。
鬼怪們已經聚集到那道光束外,但光束擋住了它們,它們並不能再前進了。那道光束像是帶着某種炙熱的能量,當那些惡鬼們觸碰到它的時候,所觸碰地方便會冒起白煙,而惡鬼也立刻被彈開。
鳳辰就這樣半摟着我緩步前進,我聽不到惡鬼們的嘶吼,亦聽不到鈴鐺的脆響,唯一能聽到的便是貼在我耳邊的鳳辰那有節奏心跳聲。我的眼皮便隨着他的心跳聲越來越重,越來越重......
我終於再次見到了那個在我的世界裡消失已久的陽光。
那是在一個陽光明媚、風輕花香的早晨。我從我的牀上醒來,還是妓院裡的那間,那間讓我心生涼寒的房間,只是這次耳邊響起的是婉轉的鳥鳴而不是男人們的慘叫;看見的是俊逸出塵的鳳辰悠閒的品茗賞花,而不是萬種風情的艾玲領着衆妖姬來威脅我。
鳳辰告訴我,我這次能脫線,多虧了鳳寅的那隻黑皮小狐狸。要不是小狐狸無意間咬破我的手指,我的血液不會滴到那罌粟鈴鐺上,而我現在應該早就成了一個永遠也醒不了的植物人了。然而小狐狸真的是無意的麼?對此我保留着自己的疑惑。
鳳寅帶着小狐狸離開了這座鬼城。鳳辰說燕京大局有變,鳳寅不得不提前去穩住形勢。我是不知道鳳辰口中的大局究竟是個什麼。但我想這個大局跟北冥堯和琰口中的“局”應該就是同一個了。這個所謂的“局”跟我有什麼關係?關係有多大?我亦不知。可每回我想到這裡的時候,總是會有一種沒有明天的感覺。很糟糕、很沮喪,它讓我情緒很低落。
我有很長時間沒見到夏瑤了。從前她在的時候,總是同鳳辰形影不離,這讓我心裡頭多少有些不好受,而如今她不在了,我又有種想要打聽她的去向的衝動。鳳辰說過,他跟夏瑤近不了,也不可能遠。而我對夏瑤,大概也是,親不了,也不可能討厭的。夏瑤是個美好的女子,這點我必須得承認。
跟夏瑤一起失蹤的,還有艾玲。我沒有跟鳳辰說,夢裡艾玲說的“鳳辰一向冷漠,這個舊相識,不要也罷”這話。或許鳳辰不會在意,可我會,如果他們真成了陌路,艾玲極有可能將我們趕出去,那時候我們便是連唯一的庇護所都沒有了,那從這座鬼城裡走出去又從何談起呢?艾玲說,外面有很多妖魔鬼怪等着我,這點我現在是深信不疑,所以,我便是更加不能讓他們成陌路。至少現在是不能的。
就在我覺得這件事已經結束了的時候,外面又傳來了驚心駭人的喧譁。
那種駭人心魂的慘叫聲,再次的響起,我已經來不及去考慮那些男人們的生死問題了。我目不轉睛的盯着鳳辰。艾玲回來了,而這裡卻只有鳳辰了。
“辰君大人。”嬌聲溫語從門外響起。我不自覺的顫抖了那麼一下。
鳳辰將我拉到他身邊,然後緊緊的握住我的手,我這才才發現,原來我的手心早已不滿冷汗。
“進來。”鳳辰沉穩的答道。
“辰君大人與小女子的約定日已到。還望辰君大人遵守諾言。”
艾玲,那個時而高貴,時而妖媚的女鬼,真的要攆我們出去了。我扭頭看向鳳辰,鳳辰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溫和表情。只見他端起霧氣氤氳的茶杯,淺淺的抿了一口,問道:“失蹤這麼長時間,爲的就是今天。可知在冥王大人心中,爲何你永遠也比不上她?”
鳳辰的話,讓艾玲臉色有些難看了,“小女子的事不勞辰君大人費心。”
“她明明知道此生無法得到,還依舊抱着一顆善良慈悲的心去對待、幫助他人。而你,卻是連他人身邊的朋友都要落進下石。千年前的那場冥華宴上,其實冥王大人早已擬定你爲冥妃。”
“你怎麼知道。”不等鳳辰說完艾玲便厲聲打斷,但過後她又立馬變得冷靜,“辰君大人善算計,這三界衆生誰不知道。辰君大人也別白費心思了。今天不管你再怎樣巧舌如簧,也改變不了出這門口的命運。”
“哈哈......”鳳辰忽然大笑了起來,“你們本都是那九天上的仙子,她爲情而修煉至今,如今在天宮亦早已是有自己的一番作爲。而你卻是爲情墮落至今。哼......一個是天仙,一個是鬼妓。也難怪冥王大人會對仙子動情,而且,至今,念念不忘。”鳳辰一字一字,說得音量大且重。
我看着高貴的艾玲,面目變得猙獰,戾氣肆意,一身白衣慢慢的被紅色印滿。我靠着鳳辰動也不敢動。難道鳳辰知道了艾玲說的話麼?要不然一向溫和的鳳辰又怎麼會突然說出這些傷人的話來?
鳳辰放開我的手,起身與怒火四溢的艾玲對視,道:“差點就成了冥妃的前仙子,還想跟本大人動武麼?”鳳辰的話無疑是火上澆油,此時的艾玲,雙眼通紅,張着滿嘴利牙衝着鳳辰風速一樣的衝了過來。
我最不願意看到的事情,始終還是發生了。
“你乖乖的待在這裡,我回來之前哪裡也別去,誰叫你都別理。記住你這城中你所認識的都離開了。”鳳辰一邊與艾玲周旋一邊對我說道。
我慌亂的點着頭,“萬一那些鬼妓進來了呢?”
“它們,還沒膽子動你。”說完鳳辰便往窗外跳了出去。我連忙關緊門窗。我忐忑的等着鳳辰的歸來,滿心念着鳳辰的安危。
“叩叩叩......”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