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晚上過得極爲忐忑, 我終究是沒有睡着。而鳳辰便是真的在窗前坐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當溫暖和煦的太陽從雲層中冒出頭的時候,外面已經有了動靜。我先開牀幃,往窗口看去, 鳳辰卻早已不在了。我整夜整夜的沒睡, 但我卻不知道鳳辰是什麼時候走的。連開門或是跳窗, 甚至是連起身時椅子的“咯吱”聲都沒聽到。
鳳辰走了, 那麼我便安全了吧。我打了個哈欠, 睏意便立馬的涌了上來。頭一沾上枕頭便沉沉的睡着了。
“砰砰砰……”正睡得舒坦的時候,冷不丁的一陣急切的叫門聲響起,驚得我猛的一跳, 坐了起來。在仔細聽去,敲門聲更急迫了。
於是我試着叫了一聲:“誰啊。”門外卻並無人應我。我先開牀幃, 太陽光猛的照了進來, 我眼睛一陣刺痛, 敲門聲並沒有在響起,我想大約又是誰想要捉弄我吧, 算了不理會吧。
然就在我放下牀幃打算繼續睡覺的時候,那扇原本就開着的窗子口出現了一道身影,那是一個穿着白色長裙,一頭烏黑及腰的秀髮乖順的披在背後,太陽當空, 現在已經是大中午了, 這秦府本身家教甚嚴, 又豈能容許女子大白□□衫不整的在外面閒逛?我揉了揉惺忪的眼睛, 在睜大眼睛看去的時候, 那背影已然不見蹤跡。
鳳辰說,那東西是盯上我了, 但這大白天陽光普照的還能見鬼?想到見鬼我便是心頭緊張得厲害。
“砰砰砰……”急促的敲門聲再次響起。我狠狠的嚥了口口水。提高音量叫道:“誰啊?”
“是怡香,夫人見午時都過了一半也不見表小姐,很擔心所以特讓怡香過來看看。”怡香的聲音溫柔似水,把我原本的緊張一衝殆盡。
我緩緩的舒了口氣,回道:“無礙,只是昨兒睡得晚,到現在才醒。”
“表小姐還是快些起牀吧。”
我想在別人家做客,睡到日曬三杆是有些無禮了。在加上外面炎熱,在睡也只怕是睡不着了。於是便答應了怡香的要求。
“那怡香進來伺候表小姐梳洗。”說着門“咯吱”一聲被推開,怡香端着銅盆便進來了。
怡香將水盆放到洗臉架上,然後到衣架前拿起我的外衣,走到牀邊,臉上卻並沒有看到笑意。我心生疑慮,怡香是個溫柔的女子,不管看見誰都是笑盈盈的,見慣了她的笑容,這陡然間看見她愁眉苦臉的,我倒是不習慣了。
於是我問道:“怡香爲何愁着臉?可是我惹到你了?”我繼續開着玩笑。
怡香給我套上外衣,隨之嘆了口氣,說道:“表小姐可別再說笑了。昨兒三夫人出了事,現在府上是亂成了一團,要不然怡香也不會到現在纔來叫表小姐起牀。”
江紅翹出事了?這個消息讓我感到無比的震驚。我昨日還看着她華服豔妝的在花園裡跟秦程調笑,恩愛無比,怎麼今兒就出事了?
“三夫人出了何事?”
怡香將牙刷子蘸滿牙粉遞給我,“三夫人昨晚歿世了。”我含着牙刷子驚訝的看着怡香,怡香繼續說道:“老太太現在正在發火,夫人小姐們都去前廳好些時候的,現在也還沒回來。”說完怡香微微的嘆了口氣。
怡香說“歿世”,那意思就是自殺了!昨兒還高高興興的人今天突然就自殺了。若說是他殺,我還也不會如現在這般忐忑,自殺,自殺,難道昨晚那鬼怪殺我沒成功,真的就轉移目標了?我胡亂的刷好牙、漱好口、洗好臉,這又問道,“可是上吊?”
怡香搖搖頭,解釋道:“這事說來也奇怪,三夫人是被她自己活活的掐死的。”
“被自己活活掐死?”腦袋中哄的一聲,隨之頭皮開始發麻。自殺有很多種方法,但被自己掐死,這……這……這完全是不能噹噹用一個“奇怪”就能說得明白的。
“表小姐,夫人說,如今秦府乃多事之秋,您打小就容易……”怡香說道這邊頓了頓,“夫人說這事只怕是不簡單,還說讓您先回去避一避,等這陣子衰神一過,便再讓您過來。”
“這怎麼行,姑姑有危險我怎麼能不在她身邊?”
“就知道您會這麼說。夫人說了,這次可不能由着您的性子,您要是不走,便讓人強行擡出去。”
怡香的話說得懇切,也堅定不容人反駁。姑姑知道我容易沾惹鬼怪,她這麼着急的讓我離開,大約關於這回的事情,她是知道點什麼的。亦或是我該說,這次的事情果真如鳳辰所說,真的很嚴重。
怡香給我將短髮梳順,然後便着手去收拾我的東西。就在我拼命想找個理由留下的時候,外面響起了一陣吆喝聲。
“快,快點,快將屍體擡回衙門。”
我走到門口向外張望,心下疑慮,不是說自殺麼?這麼還驚動官府了?我走到屋外的矮牆邊,踮起腳向隔壁江紅翹的院子看去。果真,果真又是他——那個冤魂不散的阮石。
不知道爲什麼,我一看到他總會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可能是我幾次見他都是在兇案現場,又都是會被他當做嫌疑犯一樣的審問。而悲催的是,他似乎已經看到了趴在矮牆上偷窺的我。
“怎麼又是你?”他用着破了音的及其驚訝的聲音叫道。
他那破音一出,便很成功的吸引住了周圍所有人的目光。但還沒等我開口回話,他又叫道:“天師大人可也在?”
這下這位糊塗官大約是慘了。鳳辰不喜歡別人知道他的身份,而阮石這破鍋囉嗓子一嚎。大家變都開始注意那位神秘的天師大人了。這下鳳辰是不是該要徹底的成爲公衆人物了?
江紅翹的屍體因鳳辰的一句話,而留在了秦府,阮石再次的滯留在秦府辦起了案子。我想他可能是故意的,每次都是第一個問我話。而事實上,他明明知道我昨晚是跟鳳辰待在一起的,他還是照樣的非要按照什麼章程來辦。
“你昨晚真的什麼都沒聽見?”他實在是沒有一點創新精神,說來說去總歸是這麼句話。
於是我也老話回給他:“大人,若我說我見到鬼了,你信麼?”
“胡謅,胡謅。大白天的陽光普照,哪裡來得鬼啊神啊的。”
“要是沒鬼,爲什麼天師大人會在這裡?”
阮石被我這麼一分析,是啞口無言了。
緊接着便是江紅翹的丫鬟,阮石讓我站到他身後,然後整了整衣衫,一臉嚴肅的問道:“你們夫人近些天可有什麼不尋常的舉動?”
小丫鬟似早已被嚇破了膽,低着頭不停的捏着自己的手指,戰戰兢兢的回答道:“回大人,老爺回府,雖然是帶着新夫人回來,但老爺卻對我們三夫人格外擡愛,所以夫人近些天都很高興。並無任何異常舉動。”
“喔!那你們三夫人可曾得罪過誰?”
“夫人性格溫婉、宅心仁厚,待下人一向不薄。奴婢實在是想不出誰會同夫人結仇。”
江紅翹性格溫婉?不錯,只是在秦程面前的時候。她宅心仁厚,我沒聽錯吧?待下人不薄?不是前些天還打罵過你們麼?你們睜眼說瞎話也要有個限度的啊。
然而阮石並沒有在就這條線繼續詢問下去。而我似乎也沒有必要再去跟他說江紅翹的爲人,一來我不大願意在這種時候還去說一個死人的壞話,二來這件事似乎也並不是人爲。就算告訴阮石江紅翹的爲人,興許是對解決這件事也沒有什麼太大的幫助。
阮石繼續問着話,不一會兒師爺也進來了,將一疊驗屍報告放到阮石前面,後又對我說道:“天師大人讓小人捎句話,說是叫小姐務必過去一趟。”
“在哪裡?”
“隔壁院。”
可能是上次血玉的事情讓我有了戒心。我總覺得鳳辰單獨的叫我去案發現場準沒好事。可縱然是真的沒好事,我還是得乖乖的過去。我想萬一我惹惱了鳳辰,那我下輩子豈不是時時刻刻都處在被鬼追殺的狀態?
江紅翹的院裡很安靜,衙役外面只有衙役恭敬的站在,我進去他們也沒攔着,這讓我倒是有些不爽,怎麼有人進兇案現場,你們都不阻攔一下的?就是做做樣子也好啊,那樣我便能順着你們的阻攔,而不進去了嘛。
“進來吧。”我人還沒進屋,便聽見鳳辰的聲音從屋裡傳了出來。
我扒着門往裡面看了看,鳳辰站在屋子中央,閉着雙眼,那樣子似乎在感受着什麼似的,我慢慢的挪進去,我在鳳辰身旁站定,這才完完全全的看清了房間裡面的模樣。
房間裡很整齊,還帶着濃郁的花香,這哪裡像是兇案現場。可那具安靜的躺在牀上的屍體又分明是在提醒着人去警示這和諧下的兇險。
江紅翹是個豔麗的女人,她喜歡化大濃妝,穿顏色鮮豔的錦衣華服,然後塗上大紅色的丹蔻。我此時我所見到的江紅翹,杏眼圓瞪,那雙漆黑的眼珠可怖的向上吊着,她鮮豔欲滴的紅脣似在呼救一般張得大大的,而最詭異的是他那雙塗着大紅色丹蔻的白玉一般的雙手。
他雙手交疊着掐在自己的脖子上,手上青筋暴露,看來她是真的有在很用力。真的是自己掐死自己的麼?我惶恐的扭過頭,那一下子卻覺得這原本馨香的房間充滿了鮮血的腥味,而那整齊的擺放對我來說變亦如死氣沉沉的祭品。我開始不知道要將眼睛放在哪裡比較好了。
“才這麼點事就受不住了麼?既然是這樣,那你就不能要求我告訴一切。膽子小了,是經受不住那個僵持了千年的事實的。”鳳辰的話說得不這麼中聽,但卻是不真的事實。
“你找我過來就是爲了要打擊我這麼無聊的麼?”
鳳辰緩緩的睜開眼,溫極爲鄭重的說道:“不,我叫你過來,是……是做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