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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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想再次向阮石求助的時候。我眼前, 出現了一隻纖細柔白的手。

我順着那隻漂亮的手往上看去。他是一個外表看起來二十來歲的男子。他丰神俊秀、氣質儒雅,那張潤紅的薄脣邊掛着清淺的笑容,攝魂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我。

“多年不見, 竟成了這番模樣。”他將我拉起來, 繼而又說道:“如此到也省心。”

我在腦中使勁的翻尋着屬於這男子的記憶, 但無奈任憑我怎麼去翻, 怎麼去想, 始終還是找不到跟他有絲毫聯繫的畫面來。我肯定這男子我是不認識的。可他這如此熟稔的口氣又分明是標示着他認識我,而且還極爲要好的。

我抽回自己的手,默默的往阮石那邊移動着, 這城裡認識我,我不認識它的東西多了去了, 我也不能憑藉着他拉我起來這點就認爲他是個好人。

顯然我的做法讓他有些尷尬, 他舉起手輕輕的抖動了那麼一下, 我便見着一小童從他身後走了出來,恭謹的行禮道:“公子有何吩咐。”這小童, 我是記得的。我們進城門的時候,他曾經來接待過鳳辰,只是鳳辰當時沒有跟他去。那麼當時請鳳辰過去的“公子”便是眼前這位了?

“去告訴鳳辰,就說蘇姑娘在我這兒過得很好。”那男子說道這邊脣邊泛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我不自覺的顫抖了一下。我並沒有答應他些什麼, 他怎能如此肯定我就一定會跟他走?

小童領命離去, 那男子又從衣袖裡掏出一個精緻的錦囊遞給我說道:“這個送給你。我可是有很多古老的故事要說給你聽呢!”

他口中那個所謂的“古老的故事”無疑對於我這個正處在茫茫大霧中不知前路兇險的迷路人, 是有着巨大的誘惑的。

我想, 或許他是真的知道一些關於我、關於鳳辰的過去的古老的故事。

他伸出右手, 衝我溫柔的笑着。我深吸一口氣,從阮石身後冒出頭, 緩緩的伸出手搭上他的手心。他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那種帶着一些得意、一些詭異的燦爛。阮石看似有些擔心,可終究是沒有出言反對,亦抱着那隻黑皮狐狸寸步不離的跟了上來。

他拖着我的手,柔聲說道:“你從前都叫我琰,你總說這個字纔是最適合我的。”

嘶啞的吼叫至無邊的黑暗中傳來,我扭頭望去,卻見着許多青面獠牙的惡鬼不斷的從黑暗竄出,可它們每每都是在一冒頭的時候就會猛的隱去,然而很快它們又冒出頭,繼而又被扯下,以此繼續不停的,看起來像是在被什麼東西不停的撕扯、不停的咀嚼一般。直至最後那一張張本就駭人的青面淌出黑色的液體纔會停止。

這驚悚的場面我是不敢多看的,於是只能將眼光放到街邊的鋪子上。左邊的是一家鐵鋪。鋪子中的火爐裡燃着熊熊烈火,有鏗鏘聲不停的從爐後傳來,鼻尖處飄來一陣溼潤的鐵水味,其中還帶着一絲不乾不淨的腥味,這讓我覺得那味道倒是更像肆意流淌着的新鮮的血液。

琰牽着我才能夠鐵鋪前走過,那原本實在有力的鏗鏘聲驟然停止,緊接着便見着一清瘦蒼白的少年病懨懨的從鋪裡走出來,對琰拱手行禮。

琰停下腳步,對我說道:“君尤,可還記得?你從前最愛鬧他,他這身病也都是叫你氣來的。”

我搖搖頭,這瘦弱的鐵鋪店主,如此又標示性的,我若真見過,怎可能會忘記?

琰揮揮手,那叫君尤的清瘦少年轉身離去。琰又拉着我繼續前進,走到一家糕餅店前,他停下腳步,指着上面的招牌道:“還記得這三個字麼?”我擡頭看去,招牌上龍飛鳳舞的寫着“夢遊記”。

見我沒出聲,琰繼續說道:“這三個字是你懇求了我很久,我才答應寫的。”

對於琰的解說內容,我是真的一點記憶都不可能有的。我想知道真相,我便只能耐心的跟着琰的話而慢慢的去觀察。

這是一家樸實的糕餅店,店面不大。這店沒有門,沒有窗,整面強都是一個木頭架子,架子上面擺着形狀各異、大小不一的青花瓷瓶。不知道是架子年久失修,還是青花瓷瓶底太滑,以至於那些清麗的瓷瓶在木架子上不停的抖動,發出一些夾着老鼠式吱吱聲的乒乓聲。

我正看得仔細的時候,那架子突然從中間打開,緊接着從裡面走出來一個白髮婆娑卻容光煥發的老太太。老太太微微彎腰行禮,繼而擡頭衝我笑着。這讓我有點不知所措。

“喜婆婆。你從前最愛她店裡的齒糖糕。”琰的話音剛一落,那喜婆婆便利索的從那大架子上取下一個大口青花瓶,從裡面掏出一塊雜着紅絲的四方形白色糕點遞到我面前,道:“血罌姑娘請。”我看了那喜婆婆一眼,她臉上依然掛着慈祥和藹的笑容,我又看向她遞給我的那塊糕點,糕點爲白色粉末凝結成塊,其間又丁狀物突起,我仔細看去,竟是一顆顆雪白的牙齒。糕點中間有一層鮮紅的夾層,我隱約間又聞到了那股刺鼻的腥味。

這樣一來我便是更加的不敢去接那塊糕點了。喜婆婆臉上的笑容慢慢隱去,琰再次揮揮手,喜婆婆回到那扇大架子後面,架子關緊,那些清麗的青花瓷瓶再次顫抖,而那個裝着牙齒做的糕點的瓶子竟是裡面跳得最歡的。我捂住狂跳的心臟,以此抑制住我想要尖叫的衝動。

琰領着我去了滿是斷臂殘肢的醫館,腐朽殘破的古董店和滿店盡是壽衣的服裝店。最後出了街口,他領着我來到一處雅緻的小院。小院只用籬笆圍着,清幽簡樸的院門上工整的寫着“月虧齋”三個字。

“這三個字是你寫的。你說這月虧跟琰一樣,都是爲我量身定做。”琰話說到這邊頓了頓,像是又想起了什麼似地,臉上泛着異樣溫柔的光彩。

“將那位客人帶到偏院。”琰的口氣陡然變得嚴肅。

我還來不及去弄清琰這句話的具體意思,便被他帶入了院內。進而我才發現一隻跟在我身後的阮石不見了。我心頭一緊,對琰的警惕更加的深了。

院內種滿了花,那種瑩白的罌粟,這花我從前在鳳辰那裡見過不止一次,所以是認得的。然猛的見到這滿園的在黑暗中泛着熒光的白罌粟,我還是不得不發出一聲由衷的驚歎。不是說這花有多好看,而是這場面着實是壯觀的。這是站在籬笆院外的時候根本就看不到的景緻,無邊的熒光,無邊的雪白,無邊的閃耀。

“這是我的最愛。”琰輕聲嘆道:“我曾愛極了這片瑩白,也曾毀了這片瑩白,而如今……”琰說到這邊便停了下來。

他的語氣開始變得低沉,然他所說的話,我無從插嘴,所以我不能給予他什麼安慰的話語。他獨自沉默了一會兒,便再次牽着我往前走。走到一處清雅小亭,他頓住腳步,放開我的手,坐下。我亦隨着他坐下,問道:“那古老的故事,何時才能說給我聽?”

他看向我:“這急躁的脾氣倒是一分沒變。”繼而他擡手撫上我的臉頰,我本能的後縮了一段距離,他的手也跟着我的臉兒前進。奇怪的是,我一向不喜歡同陌生人靠太近,可他此時此刻如此親密的動作,我卻並不討厭。是我靈魂深處的那個本質認識琰?還是我開始變得跟從前不一樣了?

“不急,等人到齊了,故事講起來纔有意思。”他的手愈發變得輕柔,“睡吧,睡醒了,他們便都來了。”

睡意陡然襲來,我的眼皮越來越重,我的意識消失在他印在我額上的那個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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