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江陵城已經漸漸的炎熱了起來。白日裡,城裡頭最繁華的南直街也不在似年前那般熱鬧了。比較富裕崇尚享樂的人,則索性關了鋪子,一心等待着淡季的過去。而開着的在白日也大都生意清冷、門市凋零,這個時候夥計偷懶睡覺,老闆一向是不會剋扣工錢的,因爲到了入夜時分,天氣轉涼,人們都出來遊逛,他們會比平時更忙。
鳳寅便是南直街上比較富裕極爲享樂的那一類。從外地回來之後他便立馬將夭桃美人關了,然後又打着去避暑的旗號上了祁山,自然避暑是假,泡妞是真。有些人天生就愛招蜂引蝶,很顯然鳳寅就是其中的佼佼者。而對鳳寅的這一打算,我什麼都沒表示。因爲我現在很忙,根本沒有閒餘的時間去打擊鄙視他。
炎熱的天氣,讓白日裡的南直街門市凋零,但卻讓偏僻的天一涯熱鬧了起來。
祁山的夏天,是個風流的季節。
炎熱的夏天,祁山裡頭依然鳥語花香、綠蔭成片,我先前說過山上有許多寺廟庵堂道院,一到夏天城裡頭的公子小姐們便像是約好一般的,清晨上山傍晚歸。但往往都是禮佛參道的少,避暑約會看美女的多。
對於那些年輕人如此目的明顯的到來,財伯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財伯是天一涯的大廚,一手下酒菜做得出神入化,他在祁山待了一輩子,在他心裡頭祁山那是個神聖的地方,公子小姐們的喧鬧那是對廟裡頭那些神仙們的不尊重。鳳辰也不怎麼喜歡,因爲他們的到來嚴重的影響到了他的愛好——收集花瓣。也因如此鳳辰總不樂意將酒賣給他們。
然而,我確是喜歡的得很,因爲他們的到來,讓我一下子變成了有錢人,我是一點也不介意每天忙得沒有休息時間,也非常樂意他們往山上跑,我想或許神仙們也會寂寞,他們偶爾也需要熱鬧熱鬧的。
事實是,祁山來了這許多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天一涯作爲祁山腳下唯一的酒肆,生意自然是好得不像話。鳳辰只收本錢,那麼所有的利頭算下來,嘖嘖……用瘋丫頭的話來說就是,“蘇白曉,你簡直是走了狗屎運了。”嘻嘻……我其實不介意她這樣說我的。
“蘇姑娘。”聽見有人叫我,我從賬本堆裡擡起頭,往門外看去。認得,是王京遠的書童,才十三、四歲的少年,說話輕聲細語,白白淨淨的,樣貌極爲清秀,咋一看去倒有些像富貴人家性格內向的少爺。
“是王祥啊!”我放下毛筆,起身過去,見着門外停着王京遠那輛華貴張揚的馬車,隧問道:“你家少爺今兒要喝些什麼?”
王祥撓撓頭,笑道:“倒是想要梅花釀來着。”見我沒答話,接着聳聳肩說:“只可惜蘇姑娘不賣。”
又一個惦記梅花釀的。很無奈,正所謂價高者得,我倒是很想做個拍賣會,可是人家鳳大老闆不樂意。都說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我看東西沒有絕對的好壞,完全是自尊心作祟,得到了面子上有彩。自然我不能這樣的去說我的老顧客,於是繼續笑道:“等什麼時候我們老闆鬆口要賣梅花釀,我第一個告訴你。”
王祥呵呵的笑着。
我再次問道:“今天要什麼酒?”
“少爺今兒請了人,酒水要多準備些,還得麻煩蘇姑娘,幫忙一起拿上去。”王祥這番彬斌有禮的言語,讓我不好意思立馬的就拒絕掉,事實上去送酒賺得銀子要更多,但若是去祁山,不管他們給再多銀子,我都是不願意跑的。
一來,上山跑來跑去累人;二來,上山容易碰到瘋丫頭;至於三嘛,是,我是很歡迎他們來買我的酒,也很樂意他們往山上跑。但我又總覺得在祁山這樣仙氣繚繞的地方喝酒作樂大肆宴請賓客是件值得虧心的事情。爲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呢?我自己也不大清楚,我想或許是跟鳳辰財伯在一起待久了,我也嚴肅了吧?
正想開口拒絕,又聽見那輛張揚的馬車裡傳來來王京遠的聲音:“祥子,還要去接一夢姑娘呢,你快點。”
王祥扭頭高聲應着:“是的少爺。”說完一臉哀求的看着我,“蘇姑娘,我知道你這店裡頭沒有送酒的規矩,但今天實在是是沒辦法,總不能讓少爺跟我一起搬吧?要不,我再加些銀子。”
我想說,祁山的山道好走,其實你們可以用馬車拖上去的。正在我掙扎着要如何開口的時候,見着一門板似的身材從馬車裡鑽了出來。沒錯,這位咋咋忽忽、白白胖胖、一點也不文質彬彬的男子正是當朝戶部尚書家的少爺,王心蓮的堂哥。我想若不是因爲朝中只有那麼一個戶部尚書,我是很難將這位白胖子同亮麗華貴的王心蓮放在一起的。
王祥見着王京遠從馬車上下來了,便退到一邊,恭謹的彎下腰,回話:“就好了,就好了。”
王京遠沒有理會王祥的話,徑直朝我走來,“價錢翻倍,你將酒送上去。”這趾高氣揚的口氣,在我這兒不受用。本來還猶豫着,現在徹底的下了決心。
“不好意思,王少爺,我們店沒有送貨上門這項服務。”
“嘿…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說着便猶如地痞一樣的開始捲衣袖。
一旁的王祥見狀上前拉住王京遠,細聲說道:“少爺,冷靜,冷靜,一夢姑娘還等着您去接呢?”
“哼!”王京遠一甩衣袖,“我知道,你姑娘家家的膽子小,懼怕山裡頭的惡鬼吧?”瞧這孩子幸災樂禍的模樣,我沒覺得可氣,倒是覺得有些可笑了。
我不想跟他扯這些幼稚的問題,但他那句“山裡頭的惡鬼”,倒是提醒了我,這些天人來人往的,倒是真讓我忘了這事了。上個月山裡頭連續失蹤了好些人呢。
王京遠衝我哼哼了幾聲便走了,邊走便吩咐王祥:“祥子,你先帶着酒水去幽荷亭準備,少爺我自個去接一夢姑娘。”
我想那一夢姑娘想是貌若天仙吧。這白胖子好色得很。
王祥恭謹的應着:“知道了少爺。”王祥話還沒落音,便見着馬車噔噔的,揚塵而去。看看好色又心急。
王祥輕聲的嘆了口氣,然後說道:“蘇姑娘,你看這……”王祥面色很是無奈,“要不我再多加些銀子。蘇姑娘就幫幫忙吧。”
我最終還是沒能捱得住王祥的哀求加利誘。鳳辰去山上收集花瓣了,於是我將店交給財伯看着,拿了酒同王祥上了山。
清晨,在祁山裡頭待久了會有點冷。事實上我從沒真正的上過祁山。從前在秦府秦丹她們也會來上香亦或是遊玩,但那時候我忙着撈銀子,沒時間去想這些風花雪月的事情。而來到天一涯之後,看着如此壯麗的山峰,我泄氣了。爬山嘛,就是爬到山頂才過癮,但這祁山,我只怕我上的去,卻難下來。
王祥一個人拿了兩壇酒,別看他清瘦,力氣倒是不小。走了一段時間,我這個拿了一罈的人累得氣喘吁吁的,他到依然健步如飛。
“王祥,歇歇吧。”我實在是憋不住了。
王祥回頭看看我,一臉爲難,“蘇姑娘,福德居的夥計們還在上面等我去結賬呢。若是少爺他們來了,我這邊還亂糟糟的,那……少爺會打死我的。”
好吧,我這是做了什麼孽了我。舒舒服服的待在天一涯算賬不是很快樂的麼?我正在懊惱之際,王祥又開口說道:“要不,我先上去,蘇姑娘自己在這裡歇歇,等下再趕上來?”
好極好極,我連連點頭:“就這樣說了,你先去,我一會趕上。”
不一會兒,王祥就走遠了。王京遠那個白胖子的確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人,打罵下人這樣的事,他是絕對做得出來的。
我找了塊光滑的石頭坐下,扭頭看看周圍,小路兩邊是茂盛翠綠的樹木,樹下長着一些不知名的野花,或紅、或黃、或白、或藍,它們混合着長在一起,放眼望去煞是好看,有着一種難以言喻的參差美感。看着這些五顏六色的花,突地想起鳳辰也在山上,不知道會不會碰到他呢哦?
咦,這麼那邊花圃上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躺着。我有些好奇,放下酒罈,輕手輕腳的往那邊移動。
那是一隻狐狸狗,通身漆黑,但四肢卻異常雪白,此時它正四仰八叉及其有損形象的躺在花圃中間,嘴中哼哼唧唧的,聽來它好像有些難受。我想既然不是純黑,那肯定也不會是個什麼讓人倒黴東西,況且這麼奇特的狗,我想我應該發揮一下我稀少的愛心了。
狗會咬人的,這裡是絕對沒有狂犬育苗這個東西的。於是在離它還有五步遠的地方,我停下來,我想狗耳靈敏,理應是聽見我的腳步聲纔是,但它現在依然是躺在那裡一動不動,這樣看來,它的確是受傷了啊,於是我輕輕的喚了一聲:“喲呵,狗,狗狗,漂亮的狐狸狗。”
我的叫喊聲沒有並沒有讓它起來,它甚至連眼睛都沒睜一下。這下我有些着急了,“不會死了吧?”
我大步上前,在它身上戳了戳,還有熱氣,我不知道該這麼看一隻狗有沒有死,爪脈?脖子動脈?鼻息?最後還是覺得鼻息比較可靠一點。
我伸手往它的鼻子上探去。鼻子上還有熱氣傳來,我見着它鼻子聳了聳,然後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張開嘴便向我的手指上咬去。它的速度讓我一時間懵了。這傢伙裝死騙取同情?這麼損的招怎麼狗也會的麼?我揮起另一隻手,去扯它。它死死的咬住,我一扯手指的疼痛感連立馬的蔓延至全身。
實在是憋不住了,再去揮手狠狠的向它拍去。
它許是感到疼痛,放開了我的手指,“嚶嚶”的叫着,它的叫聲再次的讓我感到奇怪,狗不都是“旺旺”的叫麼?這隻形態像極了狐狸的東西不會真的是隻狐狸吧?黑色的狐狸?我連聽都沒聽說過的,這麼稀有的物種,居然讓我這個不怎麼幸運的人遇上了?
偶滴個天天吶,狐狸可是會吃人的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