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他們的大喜日子越來越近, 北冥堯再也沒有出現在我的眼前。他終日的陪着情緒低落的秦雙,外人眼中,他們是如此的恩愛。可外人不知道的是, 他們的恩愛又假裝得如此艱難。
“表小姐, 您等等。”我想去看看秦雙, 還沒到門口就被冬雨叫住了。
我回頭看去, 冬雨端着一盆熱水, 急衝衝的向我跑了過來,到我跟前猛的停住,盆裡的熱水一陣晃盪, 冬雨連忙又後退了幾步,道:“北冥少爺吩咐往後誰都不能靠近我家小姐的房子。”冬雨頓了頓, 有些異樣的看了看我, 又道:“特別是表小姐您。”
“你家小姐, 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
冬雨連連搖頭,一副我最忠心的模樣, 道:“北冥少爺還吩咐,什麼都不能說。”冬雨說完這句話便與我擦身而過。氤氳的熱氣打到我臉上,情緒頓時也異樣了起來。他們究竟在幹什麼?爲什麼要瞞着我?我扭頭看着冬雨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盡頭,心頭亦莫名的模糊了起來。呵!有北冥堯陪在她身邊,她又能出什麼事呢?
我想我還是得出去找鳳寅, 不知道鳳辰的下落, 我終歸是不安心的。
今天風和日麗, 陽光普照, 和煦的清風絨絨的吹在臉上, 很容易讓人犯秋困。我已經悄悄注意了好些天,後門守着的是年近六旬的老人家, 這老人家白日裡總是坐在後門口編制籮筐,精神好得很。而前門那些強壯的小夥子,晚上總是結伴喝酒逛花樓,這樣睏意濃濃的日子裡,他們即便是在怎樣強壯,也終是抵不過睡意的襲擊。
正午時分,我換上從前鳳辰留給我男裝。堂堂正正的從大門走了出去。
我想既然是鳳辰他們在燕京的落腳點,肯定會很隱蔽,不容易打聽的。我還爲此做了很多準備,從前鳳辰說過,要打聽事情到客棧便是最好,那裡人來人往消息最爲靈通。於是我偷偷的從北冥府揣了好多珍珠。只是現在看來,那些珍珠我似乎還得在揣回去了。
因爲走在寬闊的全部鋪着青石板的街頭,隨便豎着耳朵聽去,就能聽到人們談論的話題。
“聽說昨晚田禾齋讓驕陽公主給包了。”聽到的人表情甚是訝異。這倒是叫我有些不解,田禾齋,聽起來也是個文雅的地方,人家喜歡,人家有錢,包下來有什麼可奇怪的?
“難道驕陽公主也讓那鳳寅公子給迷了魂去了?真不要臉。” 說話的人滿臉的鄙夷。啥?鳳寅這回招蜂引蝶還招到宮裡頭去了?那小子也實在是忒不要臉了點。
“不要臉又能怎麼樣,咱們的皇帝寵着呢。誰敢去說三道四。叫官府裡的人知道了,那可是掉腦袋的事吶。”
……
田禾齋最終是被我找到了。但門口站着幾個穿着鐵甲的門墩一樣的士兵,卻怎麼也不讓我進去。而且還說什麼,這地方向來男的都是偷偷摸摸的來,今兒還真遇上一個不要臉的。敢大白天的就直闖大門。他們這種再明顯過的嘲笑讓我很是生氣同時也有些莫名其妙,什麼地方男的要偷偷摸摸的進去?
不知道是不是我想歪了。爲什麼我總有一種很不正經的感覺?
進是進不去了。我只能讓裡面的人出來。既然鳳寅在那黑皮狐狸肯定也在,黑皮狐狸對我的血很是敏感。我試着咬破手指,真疼。那幾個惹人厭煩的守衛帶着疑惑的眼神盯着我,咋咋忽忽的說着“這小子莫不是有病吧。”你們纔有病咧,你全家都有病。
“你過來,小白鼠。”說話的是很久不見的鳳寅,他瘦了許多卻也精幹了許多,只是脣邊那似有似無的笑容依舊耀眼,讓人覺得很欠抽卻又莫名的生出一些感動來。
我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眼前漸漸變得氤氳朦朧,“你這花蝴蝶,再叫我綽號,我就將你的花樓燒了。”
“喔唷。小白鼠幾時變成愛哭鬼啦。”鳳寅如從前一樣伸手摟過我的胳膊,然後將頭放我肩上,故作小鳥依人的模樣。他總喜歡這樣安慰我,我也總喜歡見着他這般模樣,因爲只有這時候他纔不會跟我頂嘴。
我笑道:“沙子進眼睛裡了。”
鳳寅直起腦袋,從袖中抽出一塊絲帕,然後托起我的手,包上傷口,說道:“真是個傻瓜。往後可別在幹這種危險的事了。”
“你怎麼知道是我來了。”
“小狐狸突然躁狂的在房間裡跳大神。它一向溫順,也只有你的血才能讓它變得成那樣。”
“這便是辰哥哥心愛的姑娘麼?”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我順着聲音往二樓看去。卻見着一約莫豆蔻年華的小姑娘,這姑娘生得亭亭玉立,雙手扯着寬大的衣袖若出水芙蓉般的站在樓梯口,面帶微笑的打量着我。
街上的人說,驕陽公主將田禾齋給包了。這位身帶貴氣的姑娘,只怕就是那位公主沒錯了。既然是公主,那必定就是阮石的妹妹,只是她同阮石爲何又是極端的不一樣。阮石是個極度遵守禮教的人,而這位公主卻是個明目張膽包花樓的人。這,這也是阮石最寵愛的妹妹的?我開始懷疑阮石到底是針對禮教,還是存心在針對我了。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渾丫頭。”鳳寅一邊引着我往樓上走,“鳳辰的名諱也是你能隨便叫喚的?”鳳寅用着猶如家長一般的口氣卻又極度溫柔的聲音數落着驕陽。
“寅寅,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不給我介紹就算了,還這般數落我。你可知,我皇兄從來都是順着我的。”在提到皇兄的時候驕陽一臉的驕傲,她仰着頭、撅着嘴,似有些氣惱。
“我尊敬的公主殿下,現在可否允許在下跟故交單獨敘敘舊?”鳳寅一臉故作恭敬模樣,驕陽立馬揚起笑容,道:“這纔對嘛,好了,本殿下就原諒你、應允你的要求啦。”說完她咯咯笑着擡腳轉身走向了身後的房間裡。而這邊的鳳寅則是滿臉的無可奈何。
“寅寅!哈哈……”我學着驕陽的口氣叫了一聲。鳳寅回頭看向我,帶着很明顯的威脅,“小白鼠,你若再叫,我便將你送回北冥府。”哇,這事可嚴重了,這傢伙還真認真了啊。
“你看看,你不也叫我小白鼠了?只准州官放火不準百姓點燈麼?還有爲何她能叫,我不能叫?鳳寅,你也忒不厚道了點。”話說到這裡,鳳寅臉色發白,似乎是百口莫辯了,這很難得,於是我又說道:“還是那位尊貴的公主殿下在您老人家的心裡頭是最特別的?”
“特別麼?那丫頭野蠻,一點都不溫柔可愛。我討厭着呢。”
“你這叫欲蓋彌彰。”
“喔唷,這麼有學問的話,我可聽不懂。”
“那麼,此地無銀三百兩呢?這個白,聽得懂吧?”
鳳寅很快便從尷尬中恢復了過來,他伸手搭上我的肩膀,笑道:“可惡的傢伙,還真忍心這般調侃我。是不是真的很捨不得你的堯哥哥?”
“鳳寅,我鄙視你。”
“沒關係,反正我也沒打算追求你,你樂意就繼續鄙視吧。”說完便將我往驕陽隔壁的房間裡面拉。
我掙扎着從他的手臂下鑽了出來,道:“別動手動腳,等下門口那些人真該以爲我有特殊愛好了。”
“特殊愛好?”鳳寅有些奇怪的看着我,就在我不知該如何將那些話說出口的時候,鳳寅恍然大悟道,“哦,我說你怎麼先前要燒了我的花樓呢。敢情你說的花樓不是江陵城的胭脂巷,而是……”鳳寅隨手指了指周圍,“而是這田禾齋?”
就在我感到有那麼些難爲情的時候,鳳寅忽而又將手搭上我的肩膀,也不管我是否樂意就將我硬拖進了房裡,一邊走一邊說道:“小白鼠,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你這自以爲是的臭毛病?”
“花蝴蝶,你什麼時候才能改掉對我尖酸刻薄的臭毛病?”
鳳寅停了下來,神情異樣的看着我。許久,他緩緩了嘆口了氣,繼而放開我,將門關上,“我可以對任何女人溫柔,卻唯獨對你不能。”
鳳寅背對着我,語氣低沉溫柔,帶着濃濃的倦意。我呆滯了,因爲那樣的他給我的感覺竟是像極了鳳辰。就這樣,我們僵持了許久,鳳寅忽而說道:“喔唷,很像鳳辰對不對?終於,哦吼吼……終於報仇啦!”
“花蝴蝶,你有沒有發現你越來越幼稚了?”
鳳寅花枝亂顫的獨自笑了那麼一陣,繼而找了張凳子坐下,慵懶的趴在桌子上,眯着眼帶着一絲玩笑的意味盯着我,笑道:“我以爲你會問,花蝴蝶,你可知道鳳辰在哪裡?”鳳寅學着我平日裡說話的口氣調笑着。
鳳寅這話倒是說到正點上來了,我出來的目的就是爲了鳳辰。於是我也不再同他鬥氣,索性坐到他面前,順着他的話問道:“那鳳辰在哪裡呢?”
鳳寅眯着那雙狐狸似的眼睛,咯咯的笑道:“鳳辰說,你不聽話,竟同你的堯哥哥親近,他一生氣,就決定要懲罰懲罰你。”
我有氣無力的說:“這麼幼稚的事情也只有鳳寅你才幹得出來。”說着白了他一眼,“你也不打算告訴我?有什麼不能說的呢?你們越是隱瞞,我越是不踏實。你也說了,我總喜歡自以爲是,難道你就不怕我又一個自以爲是,而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拖後腿的事來?”
“小白鼠,其實我很想告訴你鳳辰的現狀,讓你往後不要再笨笨的。只是鳳辰不允許。”鳳寅長長的嘆了口氣說道:“可能鳳辰還真就看上你笨笨的。”
鳳寅自顧自的說着,完全沒有顧慮我的情緒的意思,“嘖嘖......都說雙生子的愛好都相差無幾,爲什麼我喜歡聰明的女人,但鳳辰卻總喜歡笨女人?”說到我即將發火的邊緣,鳳寅忽的一轉,道:“你可知道,鳳辰喜歡你多久了?”
我的情緒因他的話而慢慢的平復,而鳳寅也並沒有給我說話的機會,他閉上眼睛,專注的回憶着,“三百年?五百年?不,我想應該是從冥華宴那天就開始了吧。”說到肯定的地方,鳳寅睜開眼睛繼續的看着我,“冥華宴上,冥王爲你注入心尖血,你因此而成形。那日,便是鳳辰第一次見你。”
聽着鳳寅輕述着過去,那樣認真。但爲什麼我心裡頭卻是五味雜陳。有感動,有幸福,有壓抑,也有抗拒。我真該這樣頹廢的沉淪在幸福的過去麼?過去?我的過去只有安逸的二十一世紀和壓抑的秦府,我不知道什麼血罌,也不知道什麼冥華宴,我沒有見過千百年前的鳳辰,我不知道過去的血罌跟鳳辰是有多相愛。
真要知道麼?爲什麼幸福感越來越少,而壓抑卻越來越猖狂了?這樣執着於已經不屬於我的時段,有用麼?
那也只是徒增負擔了吧。
就在那一瞬間,我開始真正的瞭解鳳辰的用意了。無疑鳳辰是聰明的,他永遠都算得到,怎樣做對現在我是最合適的。我想或許我只要知道我的未來是否會有鳳辰的存在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