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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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丫鬟冬雨的帶領下,我們很快便到了偏廳。

偏廳內香氣環繞,溫暖清新,但此時坐在裡面的閨秀們卻都是忐忑不安。屋裡沒見着伺候的丫鬟,只坐着那幾位小姐,以至於這廳裡看起來很是寬敞,可這樣暖和的地方,氣氛卻並不比陰森的屋外要好很多,這裡甚至比外面還要緊張,裡面的空氣稀薄得厲害。

一進門便見着秦丹飛奔過來,拉着秦雙,帶着明顯的擔憂,埋怨了起來:“哎呀,你跑哪裡去了。你要再亂跑不聽話,下回不帶你出門了。”

秦雙安慰道:“大姐別擔心,我這不是好好的來了嘛。”

“這不是就是鳳老闆的夥計麼?聽說剛纔……”開口的是許媛,我以前見過她,同以往見到她時一樣,她衣着雍容華貴,妝容精緻,見着我永遠都是一副溫婉的大家閨秀模樣。

“許是嚇着了吧?外頭都說鳳老闆對夥計很好,今兒這事若是讓鳳老闆知道了,該是要心疼了!”許媛是句句話不離“鳳老闆”三個字,我卻深深的爲她感到悲哀,鳳寅那號人,是一般人能壓得住的麼?壓不住,就只能自己獨自傷心罷了,最後連個安慰都討不到。

“喂,怎麼是你啊。”秦丹看向我的眼神很是驚訝。

許媛扯了扯秦丹的衣袖,接着微笑着走到我面前,輕聲詢問道:“姑娘可知道鳳老闆現在何處?”

“鳳老闆出遠門了。我昨天同翠娥說過,許是這事情一亂,她便忘記了知會小姐。”

許媛有些失望的呢喃着:“哦,出遠門了。”說完低着頭,默默的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許媛沒見着鳳寅,自是不會再理會我。秦丹則順勢向我走了過來,一臉得意溢於言表:“聽說,你見鬼了?怎麼樣?快嚇死了吧?”

秦丹想看我手足無措,心慌害怕的模樣,可她越是這樣想,我便越是不想讓她得逞。於是我斜眼冷靜的看着她,道:“嗯,我眼前就有好大一隻惡鬼呢。

而秦丹對嚇唬我這件事很是堅持,就算我說她是惡鬼,她也沒有放棄的繼續說道:“盈姐姐最喜歡夭桃美人的胭脂了。如今她死了卻沒能買到,說不定她會來找你呢。”

對死者應該保有起碼的尊重,這是常識。所以我不打算拿陳盈的死來同秦丹耍嘴皮子。我側身避過秦丹,對她的刁難不予以理會。

秦丹是個好面子的人,我這種做法自然會讓她火冒三丈,就在秦丹要發難的時候,耳邊傳來了這樣一個聲音,“都給我安分的坐着。”聲音不大卻又成功的讓囂張跋扈的秦丹安靜了下來。

我好奇的看向那聲源處,卻見着一個十七八歲的亮麗女子。女子身着華服,秀氣的五官透着一絲清冷,而這樣恐怖的事情,似乎並沒有對她產生影響。她從容不迫,沒有一絲一毫的慌亂感。而她的從容不迫,又讓我想起了鳳辰。

這麼晚了,鳳辰該是要擔心了吧。

偏廳因那女子的一句話,徹底的寂靜了。原本就壓抑的氣氛,變得怪異了起來。秦雙拉着我坐到一邊,低聲說道:“她是當朝戶部尚書王晉的孫女王心蓮,是陳盈的表姐。如今出了這種事,她自是我們當中最難過的。”秦雙滿目同情。

陳盈的表姐,還出至高官之家。出於好奇我又多看了她幾眼。此時的她端着茶,杯蓋輕輕的掩着,氤氳的熱情從縫中溢出,在她面前歡快的跳躍,隔着熱氣的她看起來少了些清冷,略微擔憂的眼神讓她看起來同陳盈有幾分相似。她盯着手中的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表小姐,您要的東西送過來了。”這是一個略微有些粗狂的男子聲音,而且這聲音我好像是認識的。

我轉頭往門外看去,甚是驚訝。居然是他,林記麪館的老闆,一個完全意想不到的人。這裡死了人還來,他還來送東西,是什麼東西這麼着急?總不可能是送面吧。再說,他們家也沒有送外賣這一項啊。而且他叫王心蓮表小姐,難道這林記同陳府還有什麼淵源?

王心蓮放下端了許久的茶杯,擡眼望向林記,道:“拿進來吧。”

林記手裡拎着一個花樣精緻的素色包袱,他臉上恭謹嚴肅、看不到以往憨厚的笑容,五大三粗的身板微微有些佝僂,他對王心蓮的態度很是恭敬。這讓我再次肯定,這林記同陳家人是有着一定關係的。

“表小姐要的繡樣,秀娘已經連夜趕繡了出來。”林記便將手上的包袱遞給王心蓮,接着又問道:“表小姐可要在看看,若不甚滿意,可讓秀娘再改改。”

王心蓮接過包袱,說道:“不用看了,秀孃的手藝我信得過。”王心蓮將包袱放在腿上,臉上有着很明顯的傷感,“盈盈最喜歡秀孃的繡樣了,我想在她入宮之前多送她幾樣的,這下卻……唉!”

林記也跟着嘆了嘆氣,然後安慰道:“表小姐莫要傷心,小姐生前是善人,死後定會飛往西天極樂,盡享善果福報的。”

王心蓮很快又恢復到了原先淡定的模樣,在看向林記的時候,眼中又多了些和善,“林叔先回去吧。跟秀娘說,繡樣我很喜歡,明兒我再讓管家多送些賞錢去你店裡。”

林記依舊是恭敬的作揖,道:“多謝,多謝表小姐擡愛。那小的就告退了。”

見着林記出了門口,我立馬起身也跟了出去。

“林老闆。”我叫道。

林記回頭,也像是有些驚訝,“蘇姑娘,你,你怎麼在這兒。”

“我送些胭脂過來。只是沒想到卻出了這種事。”話說到這裡,我頓了頓,看向林記,話鋒一轉:“府衙將陳府封鎖了,林老闆是如何進來的?可又出得去?”

“我從後門進來的,那是表小姐要的東西。守衛自然是不敢怠慢。”林記解釋道,“我只是送東西,等下應該是能夠出去的。蘇姑娘可有事?”

能出去啊,那就好了。我笑着點點頭,“還真有事要麻煩林老闆。林老闆可知道天一涯?”

“知道,知道的。”

“那能不能麻煩林老闆去趟天一涯,幫我送個東西,再順便告訴那兒的老闆,讓他過來接我。”我怕鳳辰不相信林記的話,所以我還是打算冒險去拿我的籃子。我身上沒有什麼很特別的東西,也只有裝着胭脂的籃子,才能證明了。而鳳辰對我不錯,我都開口拜託了,他大約是會來的。

“好,沒問題。一定送到。”林記很爽快的變答應了。

我去同秦雙說了原由。這纔跟林記一起往翠娥的房間走了去。

“我聽林老闆稱王小姐爲表小姐,您跟陳府很熟麼?”我問道。

“我以前是陳家的家僕。承蒙老爺厚愛,還了我自由身,還給錢我開了家小店。”

林記出於感恩,才讓自己寵無比愛的妻子秀娘連夜趕製陳小姐喜歡的繡樣。

“那林老闆在這陳府待了多長時間啊?”

“我在陳府出生的。”林記思索了一番,繼續說道:“算起來也待了二十年了。”說着嘆了口氣,“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要是因爲那事,我或許是還會在這裡。”

那事?哪事?我很好奇。卻也沒好意思直接打聽。

林記今年四十多歲,那麼他離開陳府應該有二十幾年了。爲何當初陳家人會還他自由身?要知道在這時代,除非是有特別重大的事情發生,要不然主人是決計不會給家僕自由身的。而林記口中的“那事”肯定也是大事了。只是可惜了,二十年前我還沒來這裡,所以對“那事”完全不知。

“這樣說,這位陳老爺,還真是位大善人咯?”我這樣問道。

可林記這回卻並沒有合我這句話。他甚至在聽到我說陳老爺是大善人的時候,面色陡然暗沉了下來,似乎對我這句話有着很強烈的反對,甚至是反感。而他驟然的沉默讓不禁讓我更加好奇了。

再次來到陳盈的小院,我依舊是平靜不下來。那房間門是關上的,門口也沒有衙役看守。我低着頭,小心翼翼的走在最邊上,林記則是與我並肩走在走廊裡面。他不在同我說話,我便也沒有了轉移目標的理由,腦中一直閃現着陳盈死去的詭異模樣。

雨勢較先前小了些,可風卻大了起來,走在最邊上,總是有雨水飄到身上,又是在這樣的地方,身上冰冷,心頭更是繃得緊緊的,連呼吸都輕到不可聞。

忽然耳旁傳來“吱呀”的一聲,前方門突然開了,我嚇得後退了一步,心猛然跳得厲害。鼻尖處傳來一股夾雜着血腥味的茉莉花香,混合這冰冷的空氣,竄進我的胸腔,胃中猛的一陣翻滾。

那是陳盈房間的門,我這個才完全看清楚,心頭猛的一窒,牙齒也胡亂的顫抖了起來。門是虛掩着的,隨着風速晃悠的擺動着,吱吱呀呀,聲音極爲刺耳。房內漆黑一片,透着從門縫處照進去的火光,我依然能夠清晰的看到地上那灘血漬。

那灘血漬現在看來是黑色的,我不知道是燈光太過昏暗,還是那血液本身就已經是黑掉了。反正若不是白天我親眼見到過,我肯定不會知道那是一灘血。恍惚間,我似乎見到那灘東西動了起來。我狠狠的眨了眨眼睛,再睜開,它又是靜止的。我盯着看了許久,它似乎又開始蠕動了起來。

這時,一邊的林記猛的將門關上,低聲說道:“風吹的。走吧。”說着便徑直走在了我前面。

燈光有些昏暗,我看不清他的面龐。但我想,他現在一定是悲傷的。

林記已經跟我隔了有三四步遠,而我也實在是沒有能夠獨自待在這裡的膽量,縱然我還沒弄清楚那塊血漬是否是真的蠕動。我將目光從已經被關上的門移到了前面,林記的後背上。卻又在,再次定下目光的時候,瞟見了一個東西,一個我並不想看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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