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醫負手站在楊昭的身後,仍是在那間密室中。不知爲何,老太醫覺得楊昭的背影是那麼的沉重,若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皇上是不會看中一個人的。只是,老太醫閱人無數,也實在看不透楊昭。
少年老成者不少,可像楊昭這般帶着隱隱肅殺之氣的少年,還是一個女子,那可就如沙漠中的紅花一樣,千年難得一遇。
楊昭的視線掃完了書籍最後一個字,將書本緩緩合上,頭也不回,對着老太醫說道:“霍大人,這蠱毒既然已殺了兩代帝王,這麼多年了不知你可鑽研出了什麼破解之法?”
老太醫一驚,他的步伐悄無聲息,沒想到楊昭還是發現了。他忘了,楊昭現在聽力過人,這點小動靜也許還是驚動她了,當下答道:“這苗疆蠱毒千古以來就是神秘莫測,除了下蠱之人,只怕也沒有幾人能解。除非,能找到知曉這蠱殺之術的人。”
楊昭喃喃說道:“也就是說,解鈴還需繫鈴人了?”
這不就等於說,這毒沒有得解嗎。數十年都過去了,而這精通這種蠱術的人遠在苗疆,而苗疆之人又何止千百。
楊昭提筆在微黃的紙上書寫了幾行小字,摺疊而起裝入信封中,說道:“勞煩老太醫進宮面聖,替我交給皇上。”
老太醫疑惑的接過信封,他每隔十天都要進宮爲皇上親自診脈,確保身子無礙,由他進宮比楊昭要更加掩人耳目。只是老太醫不明白,楊昭想到了什麼?
“老太醫難道還不明白楊昭所爲?”楊昭見老太醫面色猶豫,心下便猜到了。“若想知道答案也不難,老太醫只須將蠱毒之事向皇上說明,再讓他讀信,自然就會知道。”
這蠱殺帝王是大秘密,老太醫作爲皇上的心腹,自然將他發現的事情都告知了皇上。
老太醫帶着滿腹的疑惑,上了前往皇宮的轎子。在轎子裡,老太醫一直盯着那封信,他想拆開看看,但是交由皇上的信若是提前被他看了,那死罪可免,板子可是免不了的。他一把老骨頭,如何還受得了板子。
最終,老太醫還是按下了好奇心,等候着進宮面聖。
密室內,楊昭已閱讀完了密室中的書籍,熟記於心。也許是這幾日熬夜讀書的關係,楊昭覺得有些腰痠背痛,想着去找哪個醫徒來給自己推拿一下筋骨。
太醫她使喚不動,可是年輕的小傢伙,楊昭還算得上是一個大官。
久坐不起,楊昭的腿有些痠麻,這一站起身便腳下一軟,斜斜的打了個趔趄。不知是不是藥物使身體發生了變化,楊昭眼疾手快的將右手按在了有些腐朽的木桌上,強自將自己撐了一下,這纔沒摔得很疼。
楊昭先前的反應是很遲鈍的,就是將軍府裡的小廝下人用石頭扔她,她也得反應個老半天,轉個幾圈纔看到那些在暗處嘲笑的人。
“嗡!”
一聲沉重低鳴的聲音響起,就像是石板硬生生的在地上被推着,發出陣陣摩擦的悶響。
楊昭被這聲音一驚,卻沒想到擡目看去更是看到了一副不可思議的場面。
面前的牆壁深深的裂開了,並且正在緩緩的向兩邊打開。那密室中的密室裡,隨着石門而開射出了一陣刺眼的金色光芒,還夾雜這其他絢麗的色彩。
光線就如金色的陽光一般迸射而出,可楊昭卻並不覺得刺眼,反而視線透過了那層金色,將裡面的景象看得一清二楚。
那密室很小,七八個個硃紅色丹漆的中等木箱子,相互交疊着,有些雜亂的堆放在密室內。
那頂上的兩三個箱子是打開的,那些光芒都來自於這幾個箱子。
石門全然打開,那光線散開也沒那麼的刺眼了。楊昭走了過去,低頭細細一看。只見那些金色的光都來自於上面堆着得幾塊金色的磚塊。這一塊金磚可足夠一個人發家致富的了,並且還能成爲不小的富人。
可真正讓金磚發光的,是深埋於金磚之下的東西。楊昭雙手死死的抓住一塊金磚,想要將它移開,看看這低下究竟是什麼東西。
奮力一提,楊昭驚奇的發現,手中的金磚竟然不似自己想象得那樣重,只是單手就很輕鬆的能託在手心裡。楊昭皺眉,難不成這金磚是假的?
楊昭鬆手,讓金磚落在地上。可楊昭萬萬沒想到,那金磚砰的一聲悶響落在地上,將地上的土石都砸出了幾道淺淺的裂痕。
“不止聽力目力,連臂力都增長了嗎?”楊昭皺眉,狐疑的又從地上撿起了那在自己手中輕盈無比的金磚。
楊昭並不覺得有多高興,畢竟那是以命爲代價所換來的。
撥開那些金磚,楊昭看清了那個讓金色耀眼的東西。那是一顆琥珀色的水滴樣的石頭,裡面七彩繽紛的水紋,隱隱的透出了一絲神秘,無法形容的亮光。
這琥珀石本身只是射出了淡淡的光,可覆在這金磚之上,卻能有那樣神奇的現象。楊昭皺眉,深深的望着這石頭,良久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
等老太醫回來再問問吧,不過或許老太醫也不知道這密室中還有密室。不然,他就是對自己還有防備,沒有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她。
楊昭將琥珀石收入懷中,將那些箱子一一都搬出了小密室。反正老太醫進宮去了,兩個時辰之內是不會有人進到這個地方來的。
將木箱子排成一排,全部打開。楊昭發現木箱裡的物品,都是稀世罕見,從未見過的異世珍寶。其中也有玉石翡翠,但光澤跟質地卻是與衆不同,萬里挑一之物。
將軍府裡,每當孫賢靜的壽宴,都會有成堆的人送來賀禮。楊昭是不受重視的子嗣,
在宴會上做什麼都不會找人注意。在那些賀禮當中,楊昭見過很多珠圓玉潤,價值連城的珠寶。可那些東西加起來,只怕也比不上這木箱裡的任何一件。
楊昭手中捏着一顆白如雪色的珍珠,在指尖摩挲的感覺,淡淡清涼,潤滑無比。這樣的珍珠,在木箱裡堆着起碼有上千顆。
道士是世外之人,若不是老太醫的師父是個道貌岸人的僞君子,就是先皇實在是太寵愛這個煉丹師父了。不過,楊昭總覺得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歷代帝王都有自己的藏寶庫,以防有不測之變,好有財物可以再次東山再起。這些珠寶,確實足夠招兵買馬,坐擁最少十萬士卒。可是,先皇之時國力就已非常昌盛,就是北方西方的蠻夷都紛紛示好。處於鼎盛時期的皇帝,會有這憂患的意識嗎?
某一個木箱的頂部,還彆着一本硃紅色的書。因爲顏色與木箱相近,楊昭險些沒看到。書這東西,楊昭這幾日看得太多了。一見紙張便有些厭惡,正如一道菜吃多了,再看見只會想吐。
可楊昭轉念一想,這書藏得如此隱蔽,裡面所著一定比這些珠寶還來得珍貴。於是便將書從中取下,準備再花幾個時辰去研讀。
楊昭將木箱子合上,放回了小密室中。那些裝滿奇珍異寶的木箱,在楊昭搬起來還是那麼輕。這金磚的箱子,少說也有百來斤,可楊昭兩箱一起搬動,也不見得多吃力。
連同自己的好奇心和疑惑,楊昭拍了拍自己方纔跌倒時按在木桌上的地方,與木箱一起鎖在了小密室中。
“楊大人!楊大人!”
忽的,楊昭聽到了輕喚,在這密室中本該是什麼都聽不到的,可如今的楊昭還是聽得很清楚。
側目仔細一聽,楊昭確定了是有人在叫自己,只是可惜,她現在不能從這間密室裡走出去。
“霍大人面聖去了,楊大人也不在,這可如何是好!”那人着急的叫道,伴隨着一陣跺腳的聲音。
“不如我們給小藥童留下話來,等他們二人回來了便再轉告。”另一個人說道。
“這太醫院的小藥童何止千百,每一個人都忙着焦頭爛額,指不定一轉頭就忘了。而且事關重大,這要錯了半句,那可就麻煩了!”那人拍着手,火燎火燎說道。
宮中佳麗三千,還有大小太監宮女,誰沒個小毛小病的。這太醫院的藥童雖多,卻也是整天都在忙活,沒有一日是清閒的。楊昭那日前去的藥廬是老太醫專門研究藥物用的,以至於非常的冷清。
“那我們就在這留下個書信,待他們回來了,自會先看到。”一人說道。
“也只能這樣了,我們先留個信,再去問問楊大人在哪?”
楊昭聽畢,那二人話語中的意思,來這太醫院主要找的人,不是大夫霍大人,而是她這個莫名寄住的郎中大人。
外面沒了聲響,楊昭這才從密室裡走了出來,拿起案上墨跡未乾的信紙,只見上面寫道:沈侯爺來訪,候於院外,請見楊昭楊大人,若見此信,敬須前往。
筆下沒有落款,楊昭想來該是某個不認識的太監所留吧。字跡歪歪扭扭,看來是沒念過什麼書了。
楊昭將紙揉成了一團,投進了火堆中,心中沉思:沈侯爺,不就是沈明風嗎?一個侯爺找她一個從五品的吏部郎中,這可是龍王求見蝦兵了。
沈家跟楊家,素來井水不犯河水。楊昭也猜不出沈明風此次前來所爲何事,不過總歸是要去見見的。一個侯爺屈尊等候她一個小官,若第一次就避而不見,那日後可就有一番尷尬了。
太醫院內是煎藥看病的地方,難免有些污穢邪氣。沈侯爺這種大官很避諱進來的,所以楊昭只得除了太醫院再說。一頂侯爺的轎子很容易就能找得到,縱使不見,隨便問問什麼人也就知道了。
楊昭剛出太醫院的大門,便遠遠的看見了一頂深紅色的轎子停在了不遠處,除了擡轎子的四個人,也就只有一個留着八字鬍的四十多歲的人站在轎子前。
那人半弓着身子,面色黝黑,身着灰黑色的長衫,看上去不像是侯府的人,倒像是個農夫。只見那人見了楊昭,便向轎子裡說了什麼,提着衣襟下襬就小跑了過來
“楊大人,我家侯爺有請。”那人彎腰行禮,也不多廢話,向楊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楊昭點點頭,只跟了上去,走到了轎子邊,對着轎子就是抱拳行禮,說道:“下官楊昭見過侯爺。”
良久,轎子裡才傳出了渾厚飽滿的嗓音。
“不必多禮了,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還請楊大人隨老夫走一趟吧。”
楊昭見話語客氣,倒也不介意跟去,只是應了,說道:“說話倒沒什麼問題,只是若讓其他人看到下官跟沈侯爺走近,只怕對侯爺的名聲有損。不如侯爺先行,楊昭隨即就來。”
吏部郎中,官階不大,但也不小。其手中掌有調派流外官的權力,官員的考覈升遷,可都有楊昭的一份決定。沈侯爺雖是侯,但也不能明目張膽的就調遣官員。否則,招來任人唯親的罵名是小,結黨營私的罪名可就大了。
“楊大人所言甚是,那老夫就先行一步了。”幾個人擡起了轎子,轉了個大圈快步的朝着外面走。
四個人的步伐沉穩,且速度一致。就是絕頂的高手,也很難做得到。
一個告知楊昭會面的地方,便也小跑跟上了那轎子。
“侯爺就是侯爺。”楊昭望着轎子漸漸遠去,那看似傻氣謙卑的人,只怕功夫也不在那擡轎四人之下。侯府擡轎子的人都有如此身手,這朝廷的官果然不是隨便就能做的
。
楊昭記下了見面的地點,隨便向一個小太監問了那個地方有別的前往路線。她可不能跟在沈明風的後面,也不能跟他走同一條道路。
出乎楊昭的意料,那個地點竟然是宮外的一家小酒樓。還是非常普通,尋常人家都能去的起的酒樓。
沈明風坐在酒樓二樓的雅座之中,楊昭在小二的帶領下,很容易的就找到了出手大方的客人。這包間雅座,可不是尋常人家會要的。
那八字鬍的下人豎立在門邊,爲楊昭推開了門,打點給小二一些賞錢,交待道:“別讓其他人再上來了。”
小二笑得圓滑,不停的點頭。這二樓外間都已被包下了,外人自然再也上不來。收了兩份的打賞,小二樂得幾乎是跳下了樓梯。
“楊大人,裡面請吧。”八字鬍將楊昭請進了包間內,爲二人關上了門。
楊昭見沈明風正側身坐在右邊的座位上,低頭閉着眼睛,正細細的嗅着杯中的茶香,似是非常的享受。
楊昭心中思襯:來酒樓卻喝茶,這沈侯爺真是與衆不同。
“侯爺。”楊昭抱拳恭敬的叫了一聲。
“楊大人不必拘禮,坐吧。”沈明風端着茶杯,目不斜視只是淡淡說道。
楊昭便也不在拘束,徑直的就坐到了那已擺着茶杯的地方,沈明風也已經爲楊昭斟好了茶水。
“老夫此番前來,爲的是兩件事。”沈明風單手舉起了手中的茶杯,向楊昭敬道。“一則爲謝,多謝楊大人武會之日救下小女一命。老夫以茶代酒,聊表謝意。”
楊昭連忙端起面前的茶水,說道:“不敢不敢,這人命關天,救人本就是應該的。”
茶水入腹,楊昭只覺清香一陣。若是那老太醫沒有說謊,那她就是百毒不侵之身,就是沈明風想毒害她,她也分毫不懼。
“二則爲請。”沈明風身爲侯爺,卻又爲楊昭斟了一杯茶。“這不情之請,不知楊大人能否答應?”
對於沈明風的客氣,楊昭面上絲毫沒有變化,只是不卑不亢的聽着,說道:“那得看看這不情有多不情了?”
不知道前提之前,最好是不要誇下海口,否則這禍從口出,可沒人能救得了。
沈明風目中閃過一絲異樣,推過手邊的一面白色冊子,說道:“還請楊大人過目。”
攤開冊子,似是一個人的功績表跟個人的一些資料。上面的人,名爲方讓,年二十,少有決斷,聰慧過人,十五歲高中進士,五年來都在同一個縣城裡做官。短短几年時間,就將一個縣城的糧食產量提高了三倍,百姓也比先前要富足了一倍。
楊昭沒有治理過一方,也不知道五年時間做到這樣是難是易,不過照這樣看來,到底是造福了這縣城的百姓。
“這方讓卻是青年才俊,那沈侯爺的意思是?”楊昭已知沈侯爺是想求自己提升這個叫方讓的人。只是楊昭不解,若是此人真的有如此才能,怎麼會連續五年都不升官呢?
“實不相瞞,這方讓是老夫的一名得意門生。”沈明風捻鬚說道。“只是這方讓年輕氣盛,觸怒了顏皇后的侄子,這侄子雖不是官,但也從中做了些手腳。老夫也是無可奈何,這纔來找楊大人,看看有什麼解決之法。”
皇后的侄子,不是官卻比官還大,皇親國戚四個字就足以壓死很多比方讓還大的官員。
楊昭掂了掂手中的冊子,若是提升了這方讓,其不就是等於得罪了皇后?可若拒絕了,無形中就得罪了沈侯爺。
狐狸跟狼,可是都不能得罪的。
“這提升的官階無須太高,一級便可。”沈明鳳說道。
以方讓幾年的功績,連升三級也是綽綽有餘。楊昭也有這個權力去做到這件事,並且不會招人口舌。
楊昭沒有說話,丟下了冊子,提起了茶杯輕輕啜了一口,面上的表情冷淡,讓人看不出是什麼意思。
“如若爲難,那調派至其他縣城也可以。”沈明風退了一步說道。
這一方水土養一方人,這個縣城裡有皇后的侄子從中作梗,可他的手未必就能伸到其他的縣城裡。
沈明風雙手擊掌,那八字鬍又推門而入,不過他的手上抱着一個狹長的木盒子。將木盒子放在一邊,輕輕的打開了。
白綠相間,裡面盡是珍珠翡翠,數目不多但也值不少銀子了。至少是楊昭三年以上的俸祿,甚至更多一些。
“事成之後,老夫定以十倍相送。”沈明風誠懇說道,這比銀子對侯爺來說,簡直就是九牛一毛。
楊昭只是看了那盒子一眼便深深的皺起了眉頭,就像看到了一堆糞土一樣。
“多謝侯爺的茶,來日楊昭定當以好茶報之。”楊昭朝着沈明風抱了抱拳。“侯爺公務繁忙,只望倒時候不要推辭纔好。”
說罷,楊昭起身不卑不亢的對沈明風行禮作別。頭也不回的朝門外走去,快步邁下了樓梯,留下呆愣的八字鬍男人,跟沈明風。
“侯爺,這.....”
沈明風擡手,制止了八字鬍男人的話語,面色深沉。
望着那價值不低的珠寶,沈明風鐵青的臉色忽的綻開了笑容,目中閃過了深深的讚賞。
“恭喜侯爺。”八字鬍男人跟在沈明風身邊多年,察言觀色是絕對錯不了的。
“老夫果然沒看錯,是個難得的人才。”沈明風將那木盒蓋上,交給八字鬍男人。“回府吧,我們且等着楊昭給老夫送來好茶。”
八字鬍也沒有多看那珍寶,只是收在了袖中,小步跟着沈明風,一路回了侯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