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永道:“這二十餘載以來,我一直從旁註視殿下練武,無論晝夜抑或春秋……”
朌坎:“咦?”
雲永道:“我乃方天畫戟之靈所化。”
朌坎:“……!”
且說三王子甫一進入朱雀之陣,便見朱雀之陣所生之幻境與了從前青龍之陣中之景大爲不同,青龍之陣乃是水下之陣,而此朱雀之陣則爲陸上平原之陣。初入陣中,只見該地一馬平川,一覽無餘,陣中道路宛如箭矢之馳,筆直向前延伸。
三王子沿路而行,與了水底相較,此處視野尚佳,便連腳下草間的細微聲響,亦難逃耳目;然如此一來,不益之處便是自己一大活人立於平原之上,未免目標過大,太過顯眼,而周遭又無可藏身之地,若妖物羣起攻之,只怕雙拳難敵四手。正如此念着,便忽聞半空中響起一陣飛禽撲翅之聲,破空而來。三王子隨即側身跳開,方將將避開那尖喙的襲擊。三王子定睛一瞧,那飛禽名喚欽原,雖體積不大,只如尋常鴛鴦般大小,然其喙如針,上含劇毒。三王子隨即抽出一支狼牙箭,搭上神弓,對準那欽原。那欽原見一擊不中,復又調轉頭來,向三王子俯衝而來。三王子將弓弦一放,箭矢乃發,宛如流星劃過半空,一發中的,將欽原脖頸射了個對穿。
這欽原剛剛落地,從其身後又襲來數只飛禽,只此番這襲來之禽已並非欽原,身形奇特,乃是一首三身,正是神鳥鴟。三王子搭箭拉弓,對準那鴟鳥之頭,一箭射去,正中頭部。本以爲鴟鳥就此隕落,不料竟未斃命,又忽地生出一頭,向三王子襲來。三王子一個旋身,方纔躲開鴟鳥之擊。原來那鳥爆頭卻不會喪命,需射其身。只見鴟鳥轉身,利爪向下,再度襲來,三王子復又搭箭,此番連搭三矢,瞄準鴟鳥的三身射去,箭無虛發,三箭皆穿心而過,那鴟鳥方纔落地。
未想剛放下拉弓的手臂,便聞身後一陣風聲襲來,伴隨着一聲吼叫,正是一猛獸從背後偷襲,向三王子攔腰撲來。情急之下,三王子駐足旋身,一面仰面彎腰閃避,讓於那猛獸身下,一面拔出佩劍,順着那猛獸腹部中線,舉劍向上一切……
卻說另一邊,朌坎正雙手支頤,與雲永二人百無聊賴地坐於朱雀之陣的圓盤巨石之上閒聊。
彼時朌坎問及雲永身世,雲永方作此回答:“……中土國有此一習俗,中土國尚武,以兵器爲尊,待本國王子公主年滿十歲之時,國主便命人將王子抑或公主攜往武器寶庫之中,令其挑選心儀之兵,彼時三殿下便從中擇了方天畫戟,我即爲方天畫戟之靈所幻化之人形……”
朌坎:“……”
雲永又道:“武器寶庫之中所有兵器,皆是千百年流傳下來的神兵利器,件件皆是來歷非凡,遂兵器生靈,進而認主。而待兵器之靈認主後,則終身惟侍一主,忠心不二……”
朌坎聽到此處,心下念起一事,遂好奇問道:“雲兄方纔道但凡年滿十歲之王子公主皆有成靈之武器,如此大王子、大公主之靈又是何物?”
雲永則答:“大王子之靈正是九龍飛刀,顧名思義,乃是九把飛刀,每一把皆以龍之一子命名,分別是囚牛、睚眥、嘲風、蒲牢、狻猊、贔屓、狴犴、負屓、螭吻,遂大王子之武器靈數量最多,如今被大王子充作暗衛。而大公主之靈則是飛蛇杖,據聞大公主曾因年幼體弱,被送往靈山療治,與你之國巫咸國有那淵源,遂擇了飛蛇杖;二王子乃是諸王子之中唯一未習武藝之人,遂未擇兵器,乃選了古之兵書《六韜》……”
朌坎聞言,道句“原來如此”,心下卻暗忖:“原來豫城郊外襲擊我的刺客便是大王子的飛刀靈,無怪乎身手頗佳,還有那城中激戰之時,那幾名黑衣暗衛,想必皆是那九龍飛刀……這大王子霸氣啊,將神兵當作屬下暗衛使喚,夠神氣的啊……還一共九人,若是一擁而上,打羣架也夠了……”
陣中,只見那從身後偷襲之獸形如赤豹,生着五尾獨角,吼聲宛如擊石之聲,名喚猙。正從三王子身後撲來,幸而三王子機警,彎腰躲開那猙的襲擊,又趁着低身躲避之時,自下而上揮劍剖開了那猙之腹部,登時血流如注,撒了其下三王子滿身。
見猙倒斃,三王子復又立起身來,往前方望去,只見此時出現了自入陣以來的第一個岔路口,路分三處。只三王子尚在尋思投何路而去,便忽地被身後之物制住,被從地上舉至半空之中。三王子忙不迭轉頭一望,只見鉗制自己之獸乃是馬身人面,生有雙翅蛇尾,正是孰湖,據聞此獸最喜將人擒住舉起。三王子嘴角浮起一絲輕笑,隨後反手將劍插入身後孰湖之體,道句“若擒住武士卻未能制住其四肢,則無疑於自尋死路”。只聽那孰湖發出刺耳的吼叫,隨即放開了鉗住的雙蹄。只見三王子於半空中仰面朝上一個翻轉,同時取箭搭弓,對準那包圍而來的數頭孰湖同時射出數箭,只如百步穿楊,莫不中的。
放倒地上的孰湖,隨後襲來之獸只如排山倒海一般接連不斷,令人無暇他顧。此番空中方又襲來更爲兇猛之禽鵔鳥,狀似鷂鷹,生有紅爪尖喙、白色頭部且身帶黃斑,對地面的三王子從四面八方羣起而攻之。三王子閃身後躍,一面避開打頭陣的鵕鳥的攻擊,隨後拈弓搭箭,五箭齊發,將爲首的數只鵕鳥串成燒串,一面往了那妖獸較少之路退去。如此這般一面抵擋,一面閃身出了羣獸包圍,退入左路之上。
待到此處,妖獸較了那大路之上果真少了,間或有闖將而來的飛禽走獸,皆爲三王子斬除。而自此,此陣再無直路,皆是分岔之路。起初,三王子皆避實就虛,撿了那獸少妖稀之方而去。果真愈往前行,那怪便愈少,三王子亦愈發遊刃有餘。只三王子不解之處便是越往陣中深處行去,地勢越偏僻陡峭,而陣法靈力卻越低。按了常理,若是越接近陣眼所在,則陣法靈力自會越強,豈有反倒越弱之理?
念及於此,三王子方知自己是擇錯了道兒,隨即轉身,往回疾行,向最初那處岔路口而去。而甫一返回此處,那妖獸復又增加,只如遮天蔽日的蝗災一般向三王子撲來……
陣法之外,朌坎半晌不言,手中扒拉着二蛇,自顧自想入非非。一旁雲永見狀,只當是朌坎憂心三王子安危,遂說道:“無需擔心,以殿下身手,突破這朱雀之陣定然不在話下……”
朌坎聞罷這話,方從自我思緒之中回過神來,本欲解釋一句曰“我纔不擔心,他青龍之陣都能過得順暢無比,光環妥妥的”,然聞雲永那話說得蹊蹺,遂問道:“何以見得?”
雲永道:“自殿下擇定方天畫戟爲自己兵器那日起,我便陪伴於殿下身側,從旁目睹他每一次習武、練武……殿下爲人素來韜光養晦,即便教授其餘王孫公子練武,亦少有展露己身武藝之時,每回與人過招,若非與人旗鼓相當便是險勝半招,遂國人除卻知曉他乃大房階位的武士之外,對他之真實武藝皆不知曉,惟有我日復一日從旁見證,見他一日日變得更強……”
朌坎:“……”
雲永接着道:“國人皆道大殿下乃中土國自開國以來最強之武士,他如今已是四破六陽之陣,突破失傷階位;只依我看來,大殿下雖是中土國百年難見之武學奇才,然若有一人終能與之抗衡,則非三殿下莫屬!三殿下曾雲‘天賦不如人,惟有勤能補拙’,自我從旁得見時起,殿下皆是日以繼夜、苦練不綴,無論炎夏抑或寒冬,皆是三更而聞雞起舞……央央中土國之中,三殿下之勤勉若稱第二,則無人敢稱第一;無論六兵之中的何種兵器,皆是精湛無匹。遂即便這些年來,他在宮中飽受冷遇,然我亦是相信他定有出人頭地之日,這區區朱雀之陣,又如何能夠難住他……”
朌坎聞言很以爲然,面上卻是戲言道:“我還以爲殿下最擅長之兵乃是戟呢……”
雲永則道:“此言倒不確切,六兵之內,殿下無不擅長……”說到這裡頓了頓,方纔補充一句道,“不過殿下對了戟倒最是心儀,否則當初便也不會從萬寶之中獨獨擇了畫戟……”
隨後雲永不言,只徑直憶起一樁往事。某一日練武畢,三王子席地而坐,將方纔練習的普通鐵戟持了在手中,接過雲永從旁遞來的絹綢輕輕擦拭,一面說道:“人之一生,大抵終是煢煢孑立、踽踽獨行,甚至於衆叛親離、骨肉反目,人心隔肚皮,到底不知誰能真正可信……便如我在這深宮之中的處境一般,父王漠視、母妃早逝,無權無勢、無人依靠……我別無選擇,惟有勤加習武……而此生常伴身側者,便惟有這冰冷的兵器,而在這世上,亦惟有兵器,終不會背叛自己……”
朌坎見雲永不言,似是陷入沉思,方將手中拉扯着的二蛇塞入袖中,身子前傾,抱緊雙膝,笑着道句:“實言相告,我對了殿下身手武藝是半點亦不擔心……”
雲永聽罷這話轉過頭來,向朌坎望去,只見朌坎將下頜抵在雙膝之上,面上噙着笑意,自顧自說道:“武藝之上,他自是勤勉無雙,兼了他之天賦更是舉世無雙,遂境界之高,又有何人能及?在這混沌大陸之上,他將是獨一無二、空古絕今之人!雲兄大可拭目以待……”
雲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