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姒覺得自己跟蕭化凡是很投緣的,這孩子也似乎覺得姜姒跟他很投緣,兩個人在屋裡說話,姜姒又考校他功課。
眼見着要中午了,蕭化凡忽然問:“乾孃,是不是謝叔叔惹你不開心了?”
“……”
姜姒忽然沒話,看着蕭化凡,道:“你一個小孩子怎麼管這麼多?”
“我看乾孃不高興,我也不高興,以後誰叫乾孃不高興,我也叫他不高興。”眨着眼,蕭化凡嘟了嘴,說了這樣的一句話。
天底下能讓姜姒不高興的人太多了,哪裡能都叫對方不高興呢?
姜姒純將這一句當成了戲語,並沒放在心上,只笑了笑沒說話。
蕭化凡也知道姜姒沒當成,索性埋下頭去繼續寫字了。
一直到下午時候,謝方知那邊才叫人送走了蕭化凡。
只是兩個人之間的關係,並沒有因爲一個蕭化凡的到來和離去有任何的改變,這種冷戰是默認的,並且毫無根由。姜姒偶爾跟他說一些話,不過畢竟很少,如今已經鬧僵,謝方知連胡攪蠻纏的心思都生不出來。
原本還算熟稔的兩個人,一轉眼都要成陌生人。
回頭想想這小半年來的經歷,姜姒頓覺人生也挺波瀾起伏,不過更波瀾起伏的還在後面。
她知道自己狠不下心,也沒辦法跟姜荀他們說這些事,所以回門的時候兩個人心照不宣裝出一副高興的模樣來,姜荀去了淨雪庵還沒回來,也沒見到,自然也就沒有人發現姜姒與謝方知之間的不對勁。
回程的時候,謝方知叫人停在了萬和齋,進去給她拿了幾盒香料回來,只隔着桌面推過去,又小心翼翼拿眼瞅她。
姜姒熟悉的伽羅香。
這盒子也是熟悉的花紋。
她忽然一擡眉,看向了謝方知。
謝方知這些天想得很清楚,不管怎麼說,從姜姒那一日沒狠下心對謝夫人說和離的事情來看,她就是個心軟的,嘴上說得再厲害,真到了要傷害完全無辜的人來達成自己目的的時候,就有些猶豫不決。
而她的猶豫和心軟,就成了他唯一的機會。
前塵之事,是非對錯難認定,他只篤定姜姒喜歡自己,在她內心掙扎的時候,他不能給她任何一個逃開他的機會。
所以謝方知開了口,道:“……這香盒我頭一回看見就覺得挺適合你,所以傅臣挑的時候我就……”
所以她那一盒伽羅香,竟是謝方知的傑作。
上一世,她便獨愛此香,不過畢竟沒有怎麼沾過,跟謝方知相處的時間其實也不很長,不過他卻記得這些細枝末節……
“……便是知道是你送的,又與我有什麼關係?”
還希圖着她爲此就要原諒他嗎?姜姒又不想搭理他了。
謝方知知道自己的心思被識破,倒是也不遮掩,瞅着她,伸出手去,那手指跟爬格子一樣,一點一點,慢慢接近了姜姒的手,她手掌正壓着那香盒,謝方知的手就覆蓋過去,手心貼着她手背,握緊了沒鬆手。
姜姒皺眉,瞪他:“放手。”
抽,抽不回來。
謝方知手指一鬆,似乎有些發憷,不過一轉眼就握緊了,心一橫就道:“不放手,你現在是我媳婦,拉拉手又怎麼了?破罐子破摔,你將就將就,咱倆也能湊合着過日子呀。”
“……無恥之徒。”
她粉面霜白,真是想立刻抽他倆大耳刮子,怎的有這般無恥的人?
像是看穿了她心裡的想法,謝方知一字一句道:“我就對你這麼無恥又輕浮。”
別的女人愛哪裡去哪裡去……
姜姒看他半晌,終究抽不回手,現在就想抽他了。
謝方知無恥之餘,不忘揩油,摸着她一隻手,竟然笑了一聲,看見姜姒那憋着沒說話的表情,心底又是喜歡又是憐惜。
過去的事情真的無法挽回,可是隻要她願意相信,只要她還在自己身邊,那他這一世一定要她好好的。
“姒兒……我真喜歡你。”
姜姒懶得搭理。
她抽不回手,乾脆閉上了眼。
謝方知得寸進尺地坐了過來,靠在她身邊,指腹觸摸着她光滑圓潤的指甲,又蹭蹭她頸窩:“姒兒……”
一聲接着一聲,那聲音膩味得要滴出水來。
姜姒嫌他噁心,睜眼回頭道:“說人話。”
“我不是人,我是禽獸……”謝方知偷吻她臉頰,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
姜姒忽然心煩意亂起來,半點不想看見謝方知這一張討人嫌的臉。
馬車一停她就下來了,本來想跟謝方知分開走,可還要去見謝夫人,眼見着就要掙脫謝方知,謝夫人就從花園那頭走了過來。
謝方知咳嗽了一聲,姜姒則很自覺地過去挽了謝方知的手。
“給母親問安,您怎麼也出來了?”
“屋裡悶着,左右無事,出來轉轉,倒恰好見着你倆。”今兒是姜姒回門的日子,謝夫人也有些擔心,不過一看他倆握在一起的手,謝夫人就知道事情興許沒那麼嚴重。
她笑了笑,便叫他們回去了。
才一離開謝夫人的視線,姜姒就將謝方知甩開了,再不搭理他。
謝方知仔細想了想,到底她前世的心結沒解開,當初姜姒處處厭惡着他,現在他都把人娶到手了,怎麼說也算是一個巨大的進步,接下來就是解開她的心結。
如今不和離已經算是最好的狀況,誰叫他先前嘴賤呢?
不過抱媳婦兒終究還是前路漫浩浩,一到晚間連房門都進不去,這可不好。
謝方知琢磨了半天,今兒晚上就叫人把書房的被子啊什麼的全給扔出去,到了晚上他就去姜姒門外頭敲,嚷嚷着自己沒地兒睡。
姜姒叫人給他扔出來一牀被子,便讓他滾。
謝方知抱着被子,悻悻然離去。
次日一早,謝方知頂着兩隻青黑的眼圈到姜姒跟前兒來賣可憐,姜姒冷笑一聲,開了自己的妝奩,找了粉脂來給他塗上,直到半點也看不出來,這才罷手,然後不冷不熱道:“下次你換一招。”
謝方知:“……”
換一招就換一招。
這一天晚上,他在姜姒進屋之前先進了屋,在地上鋪了一一牀被褥,姜姒進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謝方知無恥道:“你叫我換一招的,我總不能不睡覺啊。你說咱倆纔剛成親就分房睡,說出去多難聽?我謝方知不要臉,可總歸你得要吧?若傳回去,你那堂兄雖是病秧子,發起火來還不打我?如此想來,爲了我肩膀上扛着的腦袋,提着的小命兒,大少奶奶憐惜我,我就在屋裡打個地鋪可好?”
姜姒終於無話可說,不過只叫謝方知在地上睡,她半點也不心疼。
半夜裡,帳中的香息透出來,謝方知在下頭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着。
榻上的姜姒眉頭一皺,便開口道:“你安生睡着,再吵扔你出去。”
於是謝方知老實了。
姜姒心結心病都重,有個別人在屋裡睡着,她也不很踏實,況她心裡未必對謝方知無情,聽他刻意的咳嗽裝可憐,到底又覺得有幾分難言的心煩和愧疚。謝方知是故意的,她比誰都明白,可當年的小謝相啊……
閉上眼,姜姒一個人靠在錦枕上,心緒卻翻涌。
謝方知一連在地上睡了五天,第六天他終於有些忍不住了。
早嘗過葷腥,他又不是聖人,姜姒最近倒是越睡越好,可謝方知孤枕難眠,又知道心心念念那女人就在榻上躺着,不免動起那一二分的心腸來,又是外面梆子敲過三聲,他半起了身,朝着榻上看去。
外頭如意鉤散開了菱紗帳,裡頭人影模模糊糊的。
因是夏日,姜姒穿得並不多,薄被搭着胸前,此刻已睡了過去。
謝方知做賊一樣躡手躡腳縮上去,就躺在了她身邊,一開始是規規矩矩兩手交疊放在一起,心想自己躺一會兒就好。
可是……
註定是天氣熱,越躺火氣越大。
香香軟軟的女人就在身邊,謝方知憋得慌。
他想姜姒。
可姜姒是個硬心腸。
暗暗嘆息一聲,他側過身子,慢慢地伸手環着姜姒,摟着她,又不敢太用力,怕吵醒她,將慾望一壓再壓,壓不住了出去一樣又回來繼續躺着。
姜姒倒是睡得好,可一早起來才一動就發現自己被人壓了個結實。
她眼角一跳,便把謝方知胳膊推開:“你怎麼上來了?”
謝方知難得睡了個好覺,看她大早上起來生氣,卻是道:“你叫我名字,我就上來了……這不是怕你睡不好嗎?”
姜姒忽然沒了話。
她看着謝方知,似乎在懷疑他這話的真假。
謝方知連忙指天發誓:“昨夜你睡得迷迷糊糊,我又睡不着,聽見你叫我我就……就來了,你要不高興,我還會去睡。”
說完,他卻沒有半點要動的意思。
不知道爲什麼,姜姒忽然覺得很無力。
她揉了揉自己的額頭,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謝方知今兒若還歇在屋裡,明日一早起來,他鐵定躺在自己身邊。
其實姜姒不過是想自己把事情想想清楚。
也許謝方知說得不錯,破罐子破摔,他將錯就錯過一回,她如今別無選擇,何妨也將錯就錯呢?雖則心思不比以往,她也不知自己如今還喜歡不喜歡謝方知,可成婚過日子這等事,喜歡不喜歡又有什麼要緊?
她跟謝方知,都是死過一回的人。
見姜姒不說話,謝方知以爲她是生氣了,想了想,硬着頭皮道:“那……要不你下次叫我,我不上來了?”
“我昨夜叫你說了什麼?”
姜姒忽然看他,問了一句。
謝方知心頭一跳,頓時覺得微妙起來,他湊近了姜姒,攬着她腰不鬆手,微微地喘氣兒,壓低聲音,脣角彎彎道:“你麪皮兒薄,我說了你肯信?滿嘴好哥哥地叫個不停,還罵我負了你,是個挨千刀的色鬼混蛋臭流氓……我就被你叫醒了……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