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陳防己,還是傅臣,對尋常人來說,都是很好的夫婿。
京城裡不知多少人等着看這昔日名滿京城的姜四姑娘的笑話,偏偏如今姜姒才一出孝期,就巴巴地有人貼了上來,還一貼就是倆。一個是皇爺跟前兒的大紅人,另一個還是皇爺跟前兒的大紅人;一個是飛黃騰達的表少爺,一個是系出名門的傅世子。
這二人與姜姒也算得上是頗有淵源了。
只是姜姒知道這件事,到底還是猶豫得很。
聽聞老太爺正在前廳同時與陳防己和傅臣聊天說話,姜姒就更頭疼了。她坐在屋裡,聽着周氏絮絮叨叨,看着她高興至極的模樣,忽然道:“娘,傅臣原本與我青梅竹馬,畢竟有過前面一件事在前;陳表哥又已經納了三姐爲妾……我想等見過堂兄再說。”
姜荀如今也在朝爲官,同樣頗得皇爺倚重,又有姜老太爺在背後給他撐着,可以說是一路順風順水。
姜姒有什麼事情找姜荀,那是再正常不過。
只是周氏覺得,如今還能有這樣好的兩門親事上來,那是老天的庇佑,只是看姜姒這樣子,卻似乎不願意。不過姒兒的顧慮,也未必沒有道理。周氏見見冷靜下來,點了點頭:“回頭再聽聽老太爺的說法也好。”
其實,嫁給誰,似乎都無所謂。
姜姒只是想跟姜荀談談罷了。
姜荀接到消息就扔下手裡的事情趕來了,他進了府之後,先去前廳拜會,便見了陳防己與傅臣,不過這一趟要緊還是來見老太爺。
“孫兒給祖父問安了。”
姜坤自然知道姜荀爲什麼來,只道:“你也來了,我這裡還有外客,你先去後面見見姒兒那丫頭吧,你們兄妹兩個也有日子沒見了。”
說這話的時候,姜坤着意看了看傅臣與陳防己的表情。
傅臣如今越發地沉穩,臉上看不出半分的喜怒,只是在聽見“姒兒”兩個字的時候,垂了眼簾,似乎又想起了舊日的事情。
他今天來提親,侯夫人不免又鬧了一陣,可傅臣懶得搭理她。
本以爲今天是個吉日,哪裡想到偏偏撞上了陳防己?
往日倒是沒想到,陳防己還有這心思。
當初顧嚴德支持七皇子,顧芝也成了七皇子的侍妾,可後來陳防己也不知怎麼,跟顧家那邊的婚事掰掉了,管他出了什麼事,就是磨蹭着沒娶顧家的表小姐。
顧家是什麼人家?自然受不得這樣的侮辱,一轉眼就退了親,爲自家姑娘尋了一門好親事。
而陳防己,也自然而然地成爲了出爾反爾兩面三刀的人。
這幾年來,陳防己把府衙當成了自己的家,一力勤於朝中之事,辦事又得力,徹底成爲了皇上的親信,倒是親事這方面擱置了下來,可他今天竟然也來了。原來不是沒有好親事上門,而是陳防己眼光太高。
在傅臣這裡看來,陳防己自然是百般的不順眼。
在陳防己這裡看來,傅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兩個人氣氛詭異地坐在這裡,陳防己身世不如傅臣高貴,可也不卑不亢,還要口稱姜坤一聲“外祖父”,着實令傅臣心裡不舒坦。
而剛來便走的姜荀,卻將兩個人之間的情況看在了眼底,到了姜姒這裡就笑了一聲:“今日這一樁事情要是傳出去,我的好姒兒可又嫁不出去了。”
姜姒也是苦笑。
傅臣來攪和一番已經讓人厭煩,如今又來了一個陳防己,眼瞧着兩個都不是善茬兒,誰還敢來提親?
煞星爺一個就夠了,轉眼來兩個,讓姜姒頭疼。
她給姜荀讓了座,看他穿着一身藏藍便袍,臉色也比往常好了不少,便道:“堂兄今日倒是來得快,倒像是我叫人去尋你之前,你已經來了。”
“傅臣與陳防己一來,我便知道了。”自然有人通知姜荀,事關自己妹子的終身大事,馬虎不得,他笑一聲道,“只是我不知你會怎麼選擇而已。”
如果當初沒有謝方知,姜荀可能會覺得姜姒嫁給誰其實都差不多。
可一旦知道謝方知跟她之間種種的牽絆,姜荀便覺得這一次的事情恐怕沒有那麼容易。
憑心說,謝方知不錯,姜荀也欣賞這人,但是他不覺得謝方知與姜姒相配。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姒兒……你可還在等他?”
“原打算嫁給謝方知,好歹知道根底,如今看來是我沒這個福氣。”
畢竟已經過去了這麼久,姜姒除了服,謝方知孝期遠遊不說,如今怎麼算也出了孝,可他沒有回來,那姜姒也就不再想了。守孝於她而言,也是一個緩衝。現在不是她沒等謝方知,而是他沒回來。
姜姒道:“嫁誰不是嫁?不管是嫁傅臣,還是嫁陳防己,日子不都差不多嗎?”
聽見這話,姜荀就有些不明白姜姒了。
他皺了皺眉,又想起當年姜姒說過的話,姒兒當初便似乎這樣說過,與謝方知之間的牽連,不過是利益驅使。如今陳防己也是身居要職,前途不可限量,傅臣更是狼子野心,這樣的兩個人,怎麼看都是萬千女兒家心中的良婿。
“你真放下了?”
“從不曾拿起,又有什麼放下的說法?”
姜姒拋開腦子裡所有的感情,用理智去分析,只道:“若求不得一生一世一雙人,便選榮華富貴吧。太貪心沒有好下場,我已是知道了。陳防己這人如何?”
一轉眼開始問陳防己了。
姜荀無奈地扶額道:“婚姻大事,不可兒戲。”
“我不是在問你嗎?”
姜姒輕聲笑。
“……若叫我說實話,陳防己此人頗能自律,有一股子狠勁兒,能得了皇爺青眼的人又豈是尋常?”在某些方面,姜荀覺得自己不如陳防己狠,不過他一面很瞧得上陳防己,一面又對他某些行爲很鄙薄,“只是此人行事狠毒刁鑽,在朝中樹敵不少,手底下也未必乾淨。若他出息,定然是權臣,甚至奸臣。心思細密又狠毒,我只怕你鬥不過他。”
“這話未免說得有些奇怪了。”姜姒微微笑着,眼底平靜無波,道,“我是挑選夫婿,又不是挑選政敵。既然都不是我喜歡的,選哪個不都一樣嗎?”
“那你喜歡的那個呢?”
姜荀又問了一句。
他忽然覺得現在姜姒的心就是一團死灰,眼見着年紀不小了,嫁給誰也都這樣。
似乎,在謝相府那一把火之後,她的心也沒燒過了,什麼時候看着也都是這不鹹不淡的,溫水一樣沒變化。
姜姒聞言,看他一眼,道:“我喜歡我自己。”
姜荀一下笑出聲來。
他想着最近在皇爺那邊聽見的消息,說是現在謝方知還在江南,曾有一段日子有過行蹤,不過半點沒有回來的意思。
若姜姒能看得清楚明白,知道自己要什麼,他固然心疼,可也不能阻攔她的決定。
他兄妹二人與陳防己無仇,甚至還於陳防己有那麼一點小恩,陳防己對姜姒念念不忘,應該也是記着當年的情分,另一則還有一些不甘心,等三年能娶到姜姒,對姜姒而言未必不是一門好親事。
唯一不好的,興許就是姜嫵了。
他看着姜姒,很久沒說話。
姜姒卻道:“我想得很清楚,陳防己也沒什麼不好的。有野心,有本事,夠狠,夠毒,夠小心眼……至於姜嫵,見着我,合該是她堵着心,我既對陳防己無感,對她自也沒個什麼芥蒂。但凡她不出來惹事,我懶得搭理。”
正是因爲不愛,所以根本不在乎。
她太冷靜了,一點也沒有要嫁人的感覺。
姜荀聽了,不由得按了按自己的眉心,起身卻道:“我看你是瘋了。”
姜姒笑笑沒說話。
待傅臣與陳防己那邊走了之後,姜老太爺便找姜姒去問了。
於是不出三日,京城裡便傳出消息,姜家拒絕了寧南侯府的提親,終究要將自家四姑娘嫁給陳防己。
消息一出,半個京城都爲之譁然了。
衆人紛紛猜測傅臣現在是什麼心情,明明喜歡姜四姑娘,當初還是娶過的,差一點就要過門了,結果傅臣自己沒到,現在等了快三年,再來提親,衆人以爲這一對兒定能再續前緣。
不管怎麼說,姜姒年歲不小了,傅臣肯爲她留到現在,不知多少人應該感動流涕。
可誰想到,半路上殺出個陳防己,竟然截了胡,一把就要抱得美人歸啊!
街頭巷尾,無數人津津樂道,有說姜四姑娘眼睛沒長好挑錯人的,有說姜家兩姐妹共事一夫將成佳話的,也有人說這陳防己也是個情種的……
只是說到姜姒出孝之後這一件大喜事,就不免要說到幾乎與姜姒同時守孝的謝家子弟了。
算算,謝銀瓶也出孝有一些日子,上門提親的人也不少,不過沒人能成功。
於是,又有人想起了那個離京近三年的浪子。
現在的謝方知,又在何處呢?
京城裡的消息也長了翅膀,飛啊飛的便飛到了濟寧,謝方知一路從南策馬而歸,遙遙朝着北方一望,似乎便能瞧見京畿煙雲風華。
一名灰衣僕從從旁側跑出來,將信封遞給一身塵土的謝方知。
這些年遠遊在外,天爲被地爲席,飲的是長河水,餐的是南北風,面上是八面塵,眼底是四方海,袖袍裡籠着風月千端,馬蹄下踏着鵬程萬里,眉眼染風霜,幾分傷懷早已磨滅勞頓塵土中,徒留滄海滿眼轉瞬化桑田。謝方知,似乎不是原來那個謝方知了。
如今的謝方知,滿面沉靜地將信封拆了,垂眼看着京中來的消息。
下面遞消息的人,已經習慣了看謝方知面上沒什麼表情地看信,然後指給回覆,叫他們暗地裡辦一些事,然後他再若無其事地遊覽秀麗江山。
可今天,謝方知看信看了太久。
紙上寥寥數行字,只有一個消息。
那種久違了的笑容,忽然從謝方知脣邊出來了,他微微咬牙,看着自己滿身塵土模樣,手指掐緊,只道:“好,好,好!”
好個自私自利又善變的女人!
半年她都等不得了嗎?!
嫁誰不好要嫁給陳防己,長得不好看也就罷了,才華平平,手段也不夠高明,要緊的是還是個妾室的,什麼時候她標準這樣低了?
謝乙眼底的陰雲,終於漸漸攏了起來。
他忽然覺得自己絕對不能早死,以後一定要死在姜姒後面,否則以這女人善變的程度,怕決計不肯爲他守寡的。
手指用力,謝方知指腹慢慢搓揉起來,將一張紙都擰皺了,才道:“一個要嫁,一個要跟我搶……有意思……”
下頭傳信的灰衣人忽覺得自己脊背發寒,像是有什麼爬了上來一樣。
他悄悄看着謝方知,冷不防便聽見揚鞭的聲音。
謝方知抖了一下馬鞭,道:“叫趙藍關別輕舉妄動,我回去跟他幹票大的。”
想嫁別人?
做夢來得比較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