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作爲本次人物的另外幾個無關人士,樑斌和商光傑等人也早早地吃飽飯,和工部隊伍一起來到晴川澗岸邊,參與觀看陸然指導的修建工作。
工作中,有時候,有些人,就是這麼壞。他們給你強加了無理的要求,強加了欺負人的任務和壓力,讓你被迫接受不說,還等你頂着壓力備受煎熬時,站在一旁仔細欣賞,似乎很享受。
更有甚者,偶爾從旁議論幾句,乃至點評批評幾句,極盡嘲諷之能事。
不過樑斌等人今天來沒有說風涼話,只是一邊觀看,一邊暗自裡議論。他們今天來,不是欣賞陸然幹活的,而是想看看今天修棧道的進展。
於是一來,就被嚇到了。
“媽的,怎麼以他的時間就僱了這麼多人?”樑斌不覺罵了一句,滿眼所見都是拿着工具扛着材料的修煉之士。
“該不會前陣子修路的人都請來了吧?奇怪,他們哪兒來這麼多的錢?”商光傑說道。
“可不是?修路的時候也沒見這麼多人啊?槐州城官府能有幾個錢?修了路現在還有錢僱這多人來修棧道?”
“該不會是上次從陸然那裡徵的個人所得稅吧?”
“這……嗯,應該就是那個了。奶奶的,千算萬算,卻把這個關鍵信息給漏掉了。這麼看來,他們還真有辦法十天內把棧道和哨站修好。”
以目前的工人隊伍規模來看,一個上午就能鋪好十多條短路,修個一兩百里棧道,確實不是什麼難事。畢竟都是修煉之人,體力很強,做點力氣活不算什麼。
“要不咱再想想辦法,給他搗點亂?”
商光傑建議道。話剛說出來,就引得樑斌和譚長老鄙視的眼神。
“兄弟,你吃虧還沒吃夠嗎?他這個民事長帶着城管親自施工,你還想來搗亂?”
“額……這……”
譚長老也補充兩句,覺得不妥:“現在黃山派的人也躲起來了,流雲宗那邊跟咱們不和,再像以前那樣囂張,是不行的。不過這樣也好,老夫自有辦法對付他。”
“哦?譚長老有什麼辦法,還請說來聽聽。”
“呵呵,兩位也不是外人,那老夫就簡單說說……”
遠處的草地上,三人湊近了些,說起了悄悄話,也不知商量着什麼陰謀詭計。這一頭,陸然在岸上拴好了繩梯,親自吊到懸崖下面打釘,隨後跟工人們一起安裝棧道底板和吊繩。
南山鎮邊境線基本是山澗峽谷地形,北面高百丈,垂直若天塹。天塹之下是南水,南水之南是一截平原草地,再往南隱約有森林和大山,嵐煙瀰漫不知其細。
哨站修建在懸崖上,自然是最輕鬆省事的。不過這裡太高了,不方便仔細觀察下方的情況,尤其南水河對岸的情況。河兩岸樹太多,岩石多而雜,哨站必須靠得足夠近才能起到最起碼的監視效果。
所以,這次的哨站統一採用掛壁式,修建在懸崖下方七十丈處。
對應地,棧道也修建在這個高度。
修哨站,是個技術活兒。修棧道,也是個技術活。
首先,從懸崖上把繩梯吊下去之後,工人得帶上大釘大錘,一路打釘固定,用作基礎的攀爬支點。
這些支點分成兩種,一種是縱向往下的兩排,供人攀爬扶手之用。另一種是橫向並列的,用於後續嵌木樁時站立之用。釘子打到哪裡,巖壁樹木和藤條的清理工作就做到哪裡。
其次,橫向釘子打好之後,工人站在上面,用鑿子和錘子在巖壁上開始鑿洞。
鑿洞也是個技術活。因爲不同的部位,所需要的木材大小不同,因此洞的要求也不一樣。
對於支撐棧道的橫樑來說,洞口根據橫樑來判斷,或圓或方,通常比較大,而且要鑿得深一些。對於扶手來說,打小洞就行,甚至乾脆用大釘子釘。
最後,固定底板。
把兩根上好靈木裁成的橫樑打進洞裡並夯實之後,在上面放置兩根木條連接起來,釘子打好固定,然後把一塊塊木板撲上去釘好。
這樣一來,一個棧道底板的基礎單位,就算製作完成。
不過實際情況比這要複雜些。
懸崖峭壁一般來說沒那麼平滑,遇到比較圓凸的地方,得將其削平。凸可以,必須平整地凸,如折線那樣,棧道也會跟着折,但圓就不行,會影響到後續底板的鋪就。當然,圓凹是不影響的。
橫樑下方還得打斜撐,強化橫樑的穩固性,免得棧道用久了外傾。斜撐的開鑿方法跟橫樑類似,不過不需要開那麼深的洞,只需要鑿出足夠的斜角再用釘子定位。
重複以上的步驟,鋪就三五節底板之後,就算是打下了一個基礎,可以作爲一個着落點展開後續步驟了。
後續棧道的延伸,只需要如此重複即可。不過在此之前,得先把下來的路建好,這樣能大幅節省時間。
下來的路,和棧道類似,只不過是斜向下的。工人們從落腳點斜向上鑿洞,架樑。不同的是架了樑之後不再鋪地板,而是釘樓梯。
以上就是修棧道的“開頭”。這個開頭也可以先從懸崖上修斜向下的梯子,一步步再修剪落腳點。無論哪種方式,都有它的優缺點。
斜梯建好之後,木料的運輸就方便多了,工人們也開始從更多處同時着手,延伸棧道。
類似的下口還有很多,平均二十里左右就有一處。沒有下口的地方,也會留下多點同時開工時從上往下打的兩列釘子,供攀爬之用。
棧道初步成型之後,便展開後續工作。一方面要在外側修建護欄,一方面在上方修建頂棚。頂棚非常重要,能防止雨水侵蝕棧道。
棧道完成之後,便是本次任務的重點——哨站。
修棧道的幾天裡,陸然找來了不少江湖遊士,包括一些製造機關的,諮詢其意見,請人設計了合適的哨站機關。
哨站的修建,形式比較多樣。可以在石壁上開鑿內凹的平臺,然後修建房屋,這種方法優點在於後續房屋的建造即哨站的建造十分自由,缺點在於工作量比較大,需要鑿空整個哨站大小的石壁。
可以建石屋,用開鑿的方式直接在石壁上鑿石門,把門裡掏空,造一個跟山體連在一起的石屋。這種方法優點在於哨站十分堅固隱蔽,缺點是工作量太大,對機關工匠的要求也太高,眼下沒這麼多時間折騰。
陸然選的方法,是另外一種——棧道樓閣式哨站。
他讓工人們架大型橫樑,密集排列,打好支撐,在上面直接修建木製樓閣。這麼做,主要是有現成的工人和材料,速度快,建機關也方便。
修建棧道和哨站,實際上只用了八天的時間。這八 天裡,除了修建棧道和哨站之外,還主要發生了兩件事情。兩件事情一個對南山鎮日後的宣傳和發展起到了重要作用,一個對陸然自身的發展和幸福起到了重要的幫助。
第一件事,是從修建棧道的第二天開始的。
當時陸然照常早起,在流水宗胡亂吃了幾個肉包子就來開工了。正在新鋪就的橫樑上釘木板,突然看見一個揹着手懶懶散散正看風景的人,心裡好氣。
這次的任務重得很,大家每個人都在辛辛苦苦加班加點幹活,連他這個民事長都親自下來釘釘子,居然還有工人站在這裡看風景。工部的人什麼時候這點覺悟都沒了?看來又要給他們進行一場政治教育了。
“這位兄臺,你是哪個組的?把你們工頭喊過來!”
一聲令下,對方轉過頭來,讓他微微一怔:“嗯?是你?你……你來這兒做什麼?我告訴你,我娘子就在上面,你要是敢動我一根汗毛,我娘子一定讓你跟我陪葬!”
來人是胡彪,那個賣黃牛票的。他以爲對方對上次的事情懷恨在心,這一回偷偷跑下來,是想趁機報仇。這懸崖峭壁的,棧道也就兩三米,下面是危險四伏的南水怒浪,掉下去還不第一時間給鱷魚吃了?
胡彪笑了笑,並沒動手。
“陸堂主,我的確是來找你的,但不是要殺你。我下來看,是覺得這地方風景不錯。”
“額……是,風景是挺好的。”
“堂主你看啊,站在懸崖上,太遠了,看下面一片朦朧。要是再往下到南水河面,那又太近了,眼裡只有兩岸的樹木鳥獸。就這兒,距離剛好——近處可以觀鳥獸蟲魚,遠處可以看青青草地,蔥蔥山林。下可觀江河山林,上可望藍天白雲。”
經對方這麼一說,陸然鄭重點頭,又切實感受到此處絕美的風景。不過他沒那個心思,心裡只想着快些幹活,把棧道修好。
這就是視野的差異化和侷限性。當人們專心於手頭上的某些工作時,就很容易忽略身邊甚至置身其中的美妙風景,因爲注意力已經被吸引到工作上去了。
這就是爲什麼那些專家、文藝青年和老爺爺老奶奶們,經常教育年輕人不要只埋頭於工作,也要適時擡起頭看看周圍和遠方的緣故。
因爲真的,當你從百忙中,從長期延續下來的慣性中,從一成不變的死水中擡起頭,仔細觀察周邊事物和遠方景色時,你會發現生活不止是手上的工作。你會發現,生活真的很豐富,很精彩,生命還可以有更多美好的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