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考古人員來說，金銀財寶也就是財物而已，除了金錢價值之外，多數情況下還不如有文字和圖案的其他物件重要。
“扶風尚陳”。
這是官印底部的文字，有別於四方坑位裡發掘的官印。“陳”字，應該是官印持有人的姓氏，緊隨“尚”之後，看來此人是尚部直轄官員，只是不知道他或她是扶風尚部哪一級的官職。
大夥隨後仔細檢查了石棺表面的雕刻，依然無法判斷。倒是裡面那一具白骨，給出了蛛絲馬跡。
“陸堂主你看，此人胸肋、大腿幾處有刀傷，寬窄深淺不一，至今可見，應該是武官。”
“不錯。尚部武官……要是我沒記錯的話，尚部以行省爲單位，此處爲白龍省，武官共三名。也就是說，如果是約好合葬，那主墓不是一個，而應該有三個或者至少兩個——要不然這個墓不會出現在東北角。”
大夥微微一怔，明白過來，齊刷刷看向西北角和與南北中線的交叉處。
如果真如王隊長判斷的那樣，是一個合葬墓，又如陸然所言有主次之分，那主墓方位肯定也是對稱的，以南北中線分中。所以這裡至少在西北角還有一個，甚至中線處也有一個，正好跟當時武官的編制相對應。
於是，大夥犯愁了。西北角現在正被玄靈教的人佔據，他們過去的話肯定會引起懷疑。
“沒事，就讓他們在西北角挖，就算挖到了，應該也會跟這個墓一樣只放了一枚官印。咱們先到中線交叉點的地方再挖看看。”
陸然說着帶大夥回到中線上，繼續挖。
不一會兒，他們果然找到了一個石棺。
此處的地勢跟兩邊相差不多，但石棺明顯低了好幾米。
“奇怪，槐州城史料裡面，沒有記載過去這個地方有地震啊。中間這個墓怎麼比其他的低出這麼多？”
他感到疑惑，不過暫時沒糾結，而是趁外面的三波人馬還沒注意，連忙着手開棺事宜。
啪！
一腳踹上去，沒動靜。
當！
一劍戳縫隙裡，依然沒動靜，七星寶劍都差點折斷了。
“打不開是吧？”
這時，一個粗獷的聲音從上面傳來。不知何時，張風的一個手下已經出現在坑外。事實上，坑外還有兩個人，分別是天劍宗和玄靈教的弟子。
陸然微微一怔，心裡涼了半截。
媽的，這幫人也太精了吧？什麼時候來的？來了也不吭一聲？
“張公子，這裡又發現了！”
那兄弟大喊一聲，頓時把三大宗門的人都引來了。很快張風樑斌和商光傑都出現在土坑周圍。陸然掃了一眼，發現他媽的姚志鵬不知道什麼時候也來了。
嘖嘖，我看你們纔是窮逼，一個墓穴讓你們四大宗門全員出動，傳出去不怕被人笑話嗎？
也是，這只是先頭部隊，就算過兩天正式成立了，也只是四品的分宗，在乎那麼多幹嘛？萬一在這裡再挖到什麼金銀財寶，他們還能偷偷地撈一筆橫財。
“陸堂主，讓我來幫你！”
後來的姚志鵬，此刻表現得格外積極，比張風等人還要領先，飛過來就是一腳，竟然把整個蓋板完好無損地從側面給踹出去了。
嘶——
和東北角一樣，蓋板剛揭開，一股黑氣就散逸出來。緊接着衆人把腦袋往裡探，隨後又是一陣唏噓。
“草，怎麼又是空的？這兩個窮鬼生前商量好了的吧？”有人罵道。
“就是，一看就知道是個窮鬼，窮得只剩下買棺材的錢。”
……
陸然擠 進去，又找到一枚官印，果然發現相似的字樣。看來此處的主墓有三個，都是當時的白龍省尚部的武官。
想到這裡，他索性把第三個棺材的位置也告訴大家。
“大家聽我說，按照我們考古的經驗來看，西北角跟這兩個棺材在一條線上的位置，還有一個。興許裡面有金銀財寶，大家不妨去挖出來看看。”
衆人聽了，相視一眼，立刻抄着傢伙往西北角跑去。
儘管陸然的話他們是不怎麼相信的，可是剛纔已經挖出兩個了，看方位好像這邊真有可能還有一個。萬一裡面不是空的呢？
陸然笑了笑，和從四方坑位趕來的王隊長一起研究武官的棺材和骸骨。
“王隊長，你那邊發現什麼新的線索沒有？”
“沒有，都是些貴重的金銀財寶。東面的官印也發現了，和咱們預料的一樣。陸堂主，真沒想到，原來你對考古也有研究，之前是我怠慢了，還請見諒。”
“哈哈，不礙事。王隊長，依你看，這個石棺和骸骨，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王隊長仔細觀摩，展開一番詳細的論述。從石棺的材質，到上面印刻的花紋，到官印的年代和職位，等等，推演得一清二楚，比陸然和其他幾位考古人員發現的更多更準確。
“所以，”王隊長頗爲得意：“陸堂主，這還真就是一個合葬墓而已。不過你的看法不錯，的確有主次之分。看來這是前朝尚部官員的以此集體殉國，政治不正確，不過也算有重要的歷史意義。”
這裡說的政治不正確，指的是爲前朝殉國。以現在扶風國的歷史來看，前朝昏朽腐敗，爲這樣的王朝殉國，就是愚蠢不知進步的行爲。
可是陸然不這麼認爲。當然，不是不認同政治不正確的論點，而是不認同這些人是殉國合葬。相反，他現在又堅定了自己最初的看法。
“王隊長，不瞞你說，我還是認爲這不是合葬墓，真正的主墓還沒找到。”
此言一出，衆考古專家都微微一怔，不久笑出聲來。
“哈哈哈，陸堂主，你也太逗了吧？”
“之前你提出質疑，我們還能理解，畢竟墓穴的發掘工作存在很多疑點。可現在三個主墓都被發現了，棺材都打開了，你還說不是合葬墓，這就太牽強了吧？”
“是啊堂主，現在所有的證據都出來了，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王隊長也很想笑，不過經過今天這一出，再聯想到之前陸然的行事風格和個人信譽，他倒是多了一份心眼。
“陸堂主，你是不是又發現什麼線索了？”
陸然點點頭，等大家笑完，這纔開口：“其實我剛纔和大家一樣，差不多已經確認這是一個普通的殉國合葬墓。但是中間這個墓發現之後，我又改變了看法。”
說到這裡，西北角又傳來一陣唏噓聲。陸然先跟王隊長過去仔細查看，發現西邊的石棺情況，和其他兩個一樣，沒有什麼新奇的地方。
等四個宗門的人往別處繼續刨土，他纔再次開口解釋。
“王隊長，各位專家，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一點——骸骨的方位。”
大夥微微一怔，紛紛看向石棺裡，不覺思考起來。
別說，竟陸然這麼一提醒，這還真是值得推敲的一點。因爲三個石棺裡面的骸骨，都是頭朝南，而不是順應合葬北望之勢朝北。
這就讓人感到疑惑了，十分疑惑，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一切的線索和現有的判斷，都指向北，而入葬着的骸骨卻反過來，朝南。
如果把墳墓的形狀、方位甚至石棺等比作墓穴外在的特徵，那石棺內的骸骨，就是內在特徵。外在特徵可以混亂甚至矛盾，可內在特徵一定是最關鍵的。
現在倒好，最關鍵的內部特徵，和全部外在線索截然相反。這就好比一個人身體各部位都長得好長得正，結果眼睛長在屁股上，能不讓人感到彆扭嗎？
“而且你們注意看，這石棺其實是分南北的。兩側的邊沿靠近南段平滑，北段粗糙，這是屍骨入棺之前棺蓋摩擦所致。因此，南端是頭部，北端是尾部，這是生前人爲指定的。”
王隊長和衆人點點頭，都摸着鬍子抓着頭髮苦苦思索——爲什麼呢？合葬北望，殉國寄思，就好比人朝北下跪。可骸骨朝南，這又好比跪下去之後腦袋賺到身後看，這是什麼個意思？
身向北心向南？
不對，真要表達這樣的意思，那也應該是身在南而心向北纔對。再說心也不可能向南——南邊是蠻族。就是向東向西也絕不可能向南。
“還有，”陸然又補充道：“中間武官的墓穴，比其他都要深。”
衆人又是一愣。王隊長想了半天，想到陸然剛纔說得推測，不免心裡一驚。
“陸堂主，你的意思是，還有真正的主墓，這三位武官不是朝南，而是朝主墓？”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釋了。頭朝南，不是向着蠻族，而是向着還沒被他們發現的主墓，也就是他們的主人。中間武官的墓穴格外深，也可以用還有主墓沒被發現作解釋，這是主墓和子墓之間常見的佈局，也有防盜之效。
“哈哈，王隊長果然心思縝密。不錯，我就是這麼猜測的。依我看，外圍的金銀財寶，甚至這三個武官的墓，都是精心設計掩人耳目的，目的在於讓盜墓賊得利而退或者知難而退。所以，我們還得挖，應該就在中線上，深度跟中間武官的墓穴至少是一樣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