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邊,陸然心裡也是相當着急。
他是民事長,這裡是民事堂,當然不會真的發生虐囚事件。他這麼說,無非是給對方塑造一個印象,好接下來提條件。可現在看來,樑斌和天劍宗其他人已經不打算來硬的,是要放棄石進通了。
萬一譚長老心一狠,也放棄石進通,那他豈不是白費口舌了嗎?對民事堂來說,把石進通關在牢裡,除了浪費一個月的伙食之外,什麼用也沒有。
“嗯哼,”他連忙清了清嗓子,吸引注意力:“其實譚長老也不必灰心。民事堂這邊的判決嘛,都是酌情考慮的,也就是說這事兒我可以讓他呆一個月,也可以今天就讓你帶到刑事堂。”
“嗯?這……這是什麼意思?你把話說清楚!”
“意思嘛,很簡單。上次我被他們追殺的時候,受傷了,主要是石進通傷的我。我身體上的傷很嚴重,到現在都還沒好。這醫藥費,肯定是跑不了的。”
聽到這,譚長老低了低頭,眼角閃過一抹狡黠之色。
嘿嘿,我還以爲你小子有什麼鬼主意,搞了半天是想坑我一點醫藥費。呵呵,年輕人就是年輕人,在日常生活和工作中,被生存壓力打擊得太重了,眼睛裡總逃不開“錢”這個字。
你今天要是能鑑定信念,那就是一個除掉心頭之快的大好機會。可惜,就爲了一點蠅頭小利,便甘心鬆手,放虎歸山。你可知江湖險惡,今天放石進通出去,來日他便可能成爲將來手刃你的仇人?
哎,只能說還是太嫩了。
想到這裡,譚長老淡淡一笑,很是豪爽。
“陸堂主說得是,這醫藥費肯定少不了。你放心,老夫一定全部支付。”
不就是一點醫藥費嗎?被幾個飛鏢刺傷,能有多重,能花多少醫藥?再說他譚長老是何許人也?單單過去一年從南宮家青砂礦裡抽走的利潤,就多達幾十萬,會在乎幾千兩幾萬兩的醫藥費?
果然,陸然的開價在他的意料之中。
“譚長老,我可是南宮家族的少爺,用的藥都是上好極品,不是什麼便宜貨。那個,柴小龍,你過來給譚長老說說,我的醫藥費花了多少來着?”
柴小龍是他前不久從工部調過來的,負責民事堂醫務事宜。這會兒被喊過來,只覺得一頭霧水——堂主,你的醫藥費,我怎麼知道?過去三天裡我們有見過面嗎?
“額……那個,好像是……”柴小龍說着看向陸然,期待得到一些指示。
果然,陸然豎了一根手指。
“哦,是一萬——”
“嗯?”陸然微微壓低腦袋,皺起眉頭。
柴小龍微微一怔,不明白這個“嗯”是啥意思。媽的,一萬的醫藥費,難道還不夠?你這又不是啥絕症,需要長年累月用極品藥續命的那種,只不過是幾個刀口,縫幾針塗點藥就成。
不過轉念一想,陸然是個不一般的人,有時候特別狠。既然他“嗯”了一聲,就表示不滿,既然不滿,那就是太低了。
也罷,反正今天坑的是天劍宗譚長老,有錢的主兒,坑多少都行。
“哦,不好意思,剛纔開玩笑的。陸公子金枝玉葉,貴體用藥都是極品之極品,我記得是十萬——”
“嗯?”
“嗯?”
“嗯?”
這一次,竟然出現了三個“嗯”。
第一個“嗯”,是譚長老發出來的。本來以他的估計,陸然最多坑他個一兩萬兩,畢竟常識就擺在那裡,他並不在意。可是沒想到這小子獅子大開口,一點皮外傷還他媽好意思開十萬?
媽的,這不是明擺着打劫嗎?堂堂民事堂堂主,當着下屬的面如此恬不知恥地打劫,實在是豈有此理!光天化日之下,這是明搶啊。
第二個“嗯”,是陸然發出來的。其實他在一開始就拿定了主意,今天既然不能把殺自己未遂的石進通留住,那就一定要從另一個方面——金錢方面,狠狠坑對方一把,不然怎麼泄心頭之恨?
若是放在幾個月前,十萬對他來說的確是個天文數字,對整個南宮府都是一筆客官的收入。可惜,曾經滄海難爲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如今的他,已經見過大世面了,單單每個月從驛館和報社這邊拿到的收入,就不止這個數。
區區十萬,也想消了我這口怨氣?這未免也太小看我陸然了吧?要是十萬就能刺殺我一次,那我以後豈不是每天都要被人光顧個三五回?
第三個“嗯”,是除了陸然之外所有人發出來的,包括譚長老。
其實嘛,事情搞到現在這個樣子,大家也都清楚怎麼一回事兒。一方想撈人,不希望自己的親戚死在民事堂,也不希望在牢裡受苦。另一方,不甘心被人拜拜刺殺,不甘心遭受皮肉之苦,又不能阻止撈人,就想趁機撈一筆賠償款。
只是,大家起初的想法,都以爲陸然獅子大開口要一萬兩,卻沒想到眨眼之間這點醫藥費居然漲到十萬兩。尼瑪,十萬兩治幾個刀口子?你怕不是金肉玉血?
正所謂見過不要臉的,但是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衆人看向陸然的目光,又多了一分欽佩和鄙視。欽佩,是因爲這他媽心真大;鄙視,是因爲這他媽心真大。
可是,他們聽到陸然“嗯”了一句。這,就讓事情變得有點離奇了。
要說十萬的醫藥費,好吧,其實譚長老心裡很清楚這不是醫藥費,就是撈人的費用。所以,他也是可以接受的,畢竟十萬兩對他來說不算什麼。這點錢換自己老哥一條命,值了,甚至簡直太划算。
唯一不好的,就是面子上過不去。今天這裡這麼多人,尤其是這麼多天劍宗的人,包括樑斌在內都是應了他的要求前來助陣的。結果他當着衆人的面,被陸然坑了十萬兩銀子,這是在是有些丟人。
可現在,陸然居然還他媽的“嗯”了一聲。請問,這是什麼道理?
這一個“嗯”,拖得很長,語調上揚,分明跟之前的兩個“嗯”一樣就是不滿意的意思!奶奶的,一瓶金創藥一根線,收十萬兩還不滿意?難不成你他媽還要二十萬?
不光是譚長老和其他人,就連柴小龍也有點懵逼了。
他最初本來是打算喊個三五萬的,可是臨時想起陸然往日裡那股霸氣的風格,索性心一橫把嗓子扯大一點,嘴裡蹦出一個“十”來,心裡還忐忑了一番。
現在倒好,陸然還不滿意。看來,今天大開口的獅子,是個獅子精,這口還真不小。
行吧,那就給你翻個番,驚豔全場吧!明天這事兒就能傷《槐城日報》頭條了。
“嗯哼,”柴小龍哼了一聲,嚴肅地看向譚長老:“譚長老,不好意思,我剛纔口誤,準確地數額是二——”
“嗯?!”
又一次,在場所有人都“嗯”了一聲,語調上揚如歌唱,表情誇張如戲場。
然後——
“嗯?!!”衆人又拔高了音調,一個個都變成了男高音,個別嗓音低的都快嘶啞了。
第二個“嗯”,又是對第一個發出的,因爲儘管大家對柴小龍即將脫口而出的“二十”發出了整齊劃一的驚疑,但裡面有一個相當清晰而獨特的聲音——來自陸然。
所以,大家這就不懂了。
剛纔柴小龍要說二十萬,難道陸然還不滿?一瓶藥一根線賣十萬已經是笑話,賣二十萬更是傳說,媽的還不滿意?
哎,陸然本是個很有耐心的人,可是無奈柴小龍愚鈍,不明白他的意思。這樣下去,豈不是還要改口七八次才行?時間寶貴,何必浪費?
“大家稍安勿躁!”他走出來,擡手示意大家安靜,然後明碼標價:“柴小龍早上喝了點酒,記性不好,我來說吧。我上次找柴家看的傷,醫藥費包含金創藥、白藥、紅藥、跌打膏、白金線、穿心針,等等,還有柴小龍的出診費,總共一百萬整。”
咕!
民事堂門前傳出一陣清晰可辨的吞口水的聲音,凸顯出衆人驚駭的狀態。另外,忽略這個聲音單從快掉出來的眼珠子也能判斷,大夥是真被震撼到了。
沉默,良久的沉默。
作爲跟隨陸然出生入死數月的民事堂兄弟們,葛飛等人早就知道陸然是個非凡之人,說話做事就是跟別人不一樣,腦回路就是比別人清奇,想法就是比別人大膽,口氣就是比別人狂。
可是,沒想到居然這麼狂。
儘管早就做好了心裡準備,但他們還是又被嚇到了。從第一天上任開始,陸然就一直創造各種記錄,做第一個嘗試的人。
第一天強拆石俊的避暑山莊,第一個到煉器坊罰款,第一個組建城管,第一個對抗執法大隊,第一個辦土匪抓“山匪”,第一個擁有坐騎,第一個……太多了,數不過來。
換做一般人,這麼多事蹟早就讓人產生審美疲勞了。可是陸然真的很不同,從開始到現在每一次的事情,都能讓人大開眼界,都能刷新他們的認知,就連發型這種事兒都能亮瞎他們的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