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經有了十足的心理準備,可看到四周密密麻麻的重兵,展白心頭還是難掩滔天驚駭,不自覺的轉頭看了看自己一方人。
展良垣、楚遲、聶小凡、顏修兒夫婦、嚴羋、蒼劍生、聞人梓離、白虎、魅蠍,算上展白自己以及“人質”酆都,不過堪堪十二人而已。
以十一人對上千軍萬馬,饒是展白再是狂妄,也實在看不到一絲勝利的希望。
要知道,此時重重包圍了自己的這成千上萬之人,每一個都算得上是天賜展脈的精英,絕非雪鳶城城防營所能比擬的。
“不好,大哥,咱們中埋伏了,快跑。”相比於展白只是內心驚駭,此時的展良垣卻是萬念俱灰,此時此刻,別說救自己的父母了,稍有不慎,怕是連自己也得摺進去。
好在,十幾人還有一條退路,那就是身後的法華陣。
不止是展良垣,其他人又何嘗不是如此呢,除了酆都之外,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投注在展白的身上。這裡沒有蠢人,事到如今,都隱約猜到,他們之前商量好的計劃怕是已經破產了。
走麼?
展白如何猜不出身邊這些人心中所想,嘴角不禁溢出滿滿的苦笑。
其實從一開始,展白就不看好這次的行動,只是迫於形勢,不得不發而已。
雙方的實力差距實在太大了,更重要的是,直到行動開始,展白對雪鏡福地這邊,幾乎都是一無所知。
力量不濟,又不能做到知己知彼,此次行動的困難程度可想而知。
不過,雖然有着種種的藉口,但如此慘敗,對展白的打擊還是很不小的。
尤其是那種步步被人算計的感覺,更是讓他滿心的頹喪。
而這一切,在很大程度上都要歸結於一個人,那便是——酆都。
酆都最大的優勢便是借勢而爲,此時歸入六叔的麾下,憑着掌控的巨大優勢,對他而言,簡直就是如魚得水,加之他對展白的瞭解,完全可以做到步步先機,絲毫不給展白翻身的機會。
勝負已定,看上去,展白現在唯一也是最後的選擇,便是藉助法華陣逃離,然後在躲在暗處,默默發展,以期東山再起。
只是,現在的展白,能走麼?
且不說,那隨時都有可能被攻破的展府,一旦展府淪落,躲入裡面長達五年之久的父母必遭滅頂之災,除此之外,還有隱兒呢。
“六叔,事到如今,你總可以出來見見侄兒了吧。”於千軍萬馬前,展白努力的平復內心的激盪,聲音異常的平靜。
一句並不響亮的聲音,卻是極富穿透力,迴盪在虛空之中,久久不散。
嘩啦咔嚓!!!
鎧甲碰撞之聲,整齊的響起。
展白正面的人羣徐徐的左右而分,讓出了一條十餘丈的狹窄甬道,只見一道披盔摜甲身姿英挺的身影,豪邁的走了出來。
咔嚓!
亮銀色的鎧甲嚴絲合縫的將身體全部的包裹,器宇軒昂下,給人一種說不的壓迫之感。此人最終於展白五丈開外站立,然後緩緩的揭開了青色猙獰的面甲,露出一張儒雅俊朗的中年面孔,赫然是跟展白不過一面之緣的展傲雲。
“哈哈,好賢侄,本來無恙啊。上次一別,距離今日怕是有近五十年了吧。 ”展傲雲一副長輩的和善,這番話聽在展白的耳中,雖明知是虛情假意,卻生不出一絲做作的反感來。
只是這一點,就讓展白不得不高看上一眼。
“侄兒在這裡謝過六叔掛念。”所謂伸手不打笑臉,展白也是做足了晚輩的禮儀,說話間,向着展傲雲拱了拱手,反倒是一旁的展良垣,在看到展傲雲的那刻起,臉色就變得一片鐵青,握着銀槍的手掌上青筋畢露,若不是礙於雙方的勢力,怕是早就忍不住出手了。
“其實,此次前來,侄兒是想跟六叔談筆生意。”客套完了之後,展白再無多言,直入主題。
“哦,生意麼?呵呵,不怕賢侄笑話,你六叔我這人生來迂腐,卻實在不是快做生意的料子。”展傲雲可不是省油的燈,一番話,就徹底的佔據了主動,也爲之後的談判立下了基調。
既然他都自認不會談生意了,那麼一會不管做出什麼樣的決定,若是發覺上當受騙,則完全可以不用像生意人那般講究誠信爲先了。
這看似有些耍賴,可誰讓他掌握着絕對的主動呢。
展白嘴角微微抽動,可心中再是如何的不忿,也是無濟於事,除了接受根本就別無選擇。
“六叔既然如此信不過侄兒,那侄兒就先表達一下自己的誠意好了。”沉吟了稍許,展白突然開口,然後轉頭望向了酆都,“酆兄,你自由了。”
“呃?”展白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酆都也是一愣,有些摸不清他葫蘆裡賣了什麼藥。
“怎麼,酆兄莫不是當俘虜還當上癮了麼?”展白見酆都發愣,不無冷嘲道。
“哎!展兄的魄力實在是讓在下汗顏,既然如此,那就盛情難卻了。”既然想不通,也就不想了,酆都爽朗的一笑,拍了拍身上莫須有的塵土後,便翩翩的走出了展白一方的陣營,最後走到了展傲雲的面前。
“父親大人,孩兒給您丟臉了。”酆都對着展傲雲行禮,只是那表情哪裡有一絲的慚愧。
“嗯。”展傲雲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此事休提,若非是你,如何有此局面。若論功行賞,你當首功。”
“謝父親大人,孩兒不敢當。”此事酆都所展現出的溫文爾雅,看的展白陣陣惡寒。
“如此裝b,小心被雷劈。”展白嘟囔了一聲,卻是無意中傳到了酆都以及展傲雲的耳中,只可惜,這爺倆又豈是常人,固若罔聞,看都沒看展白一眼。只是這份厚臉皮,就足以秒殺在場九成以上的人。
“六叔,侄兒的這份大禮,想必已經足夠誠意了吧。”待那翁婿兩人做作一番後,展白再次開口。
“哈哈。”展傲雲大笑兩聲,卻是囫圇了過去,話音一轉道,“剛纔賢侄說有筆生意要談,不如說來聽聽?”
“放了我的人,自此以後,天賜展脈與我井水不犯河水。”展白神色一正,聲音說不出的嚴肅。
“你的人?老夫愚鈍,實不知賢侄此話何意?”展傲雲能夠隱忍數十年,從而一舉抵定乾坤,奪取天賜展脈家主一位,由此不難得見其城府之深,說是個“老狐狸”也是絲毫不過。
兩邊都是聰明人,所以,從一開始,這場談判就預示着絕不會輕鬆。
“父親大人,展兄說的不會是咱們剛剛抓的那批偷雞摸狗之輩吧?”一旁的酆都突然插嘴,看似好意的提醒了展傲雲一番。
偷雞摸狗之輩?這是在拐着彎的罵展白啊。
聽到這話,展白倒是沒什麼,可他身邊的人,卻是無不大怒,尤其是嚴羋、蒼劍生這兩個人,神情激憤下,叫囂着就要鼓動展白來個魚死網破,卻最終被展白狠狠的瞪了一眼,纔不甘心的偃旗息鼓。
“哦!”且說另外一邊,展傲雲跟酆都翁婿間的雙簧不受一絲的影響,展傲雲故作出一副恍然之色,“確實有這種事,不過那些人還真是可惡,區區不過千人,竟然狂妄的敢於冒犯我雪鏡福地,當真是該死。”
“呵呵,六叔,這其中怕是有誤會。對酆兄的話,侄兒雖不敢認同,但卻不得不承認,那些偷雞摸狗之輩,確實是侄兒的手下。只可惜,這羣不成器的傢伙,整日裡太過目中無人,高傲自大慣了,侄兒也是無奈,纔想到這個計策,借六叔之手,好好給他們一番教訓,也教他們知道,何爲不知天高地厚。”臨機應變下,展白的這一番說辭不可謂不精彩,有理有據,雖看似有些荒誕,卻還真的挑不出太大的漏洞。
聽到這話,酆都倒是習以爲常,展傲雲深邃的眼眸中卻是閃過濃濃的讚賞。
“更可恨的是,侄兒教妻無方。因爲平時的寵溺,讓拙荊恃寵而驕,若是冒犯了六叔,還望您老能夠原諒晚輩的胡作非爲。”展白繼續開口道。
“哦?”這下,展傲雲就是真的有些動容了,看得出,他似乎還不知道隱兒的身份,“老夫那侄媳婦,也是見過的,可那些人中似乎沒有吧?”
“這……”展白神色一窘,有些羞愧道,“六叔說的是憐兒吧。憐兒的事情,六叔有所不知,她因爲不是玄修的緣故,所以在數年前已經病逝了。侄兒剛纔說的是現在的妻子,她的名字叫隱兒。”
“隱兒?”展傲雲問詢的望向身旁的酆都,眼見對方點頭,這才點了點頭。
看來,展白的話卻是所言非虛了。只是如此重要的事,作爲家主的他竟然不知,心中稍微的有些不滿。
“父親大人見諒,那位隱兒姑娘,孩兒雖然認識,不過也是很久以前了。而直到今天才知道,隱兒姑娘竟是展兄的妻子,所以就沒有告於父親大人。”酆都倒是驚醒的很,稍一察覺出展傲雲的佈滿,立即出言解釋道。
“嗯。”展傲雲這才釋然的點了點頭,目光再次投向展白,“既然賢侄都說是誤會了,我這個做六叔的自然要給你些面子,此事就此作罷。”
“嗯?”這下卻是輪到展白愣住了,實在沒有想到,展傲雲會如此爽快的答應,而且再看一旁的酆都,也沒有一絲阻攔的意思。
心中雖多有疑惑,但展白還是急忙拱手行禮道謝,“如此,那侄兒就多謝六叔的大人大量了。”
“哈哈,賢侄見外了,這本就是應有之事。”展傲雲撫了撫頜下長鬚,爽朗的大笑一聲,可突然之間,臉色就猝不及防的冷了下來。
“如果之前的事都是誤會,那麼雪鳶城發生的事情,賢侄是不是該給老夫一個交代?”
好一個老狐狸,說變臉就變臉,這喜怒無常的本領,就算是展白,也是自嘆弗如。
“咳咳,六叔大人大量,既然能夠原諒侄媳婦的胡作非爲,那麼想必也能原諒侄兒的年少輕狂吧。”事已至此,展白也算是徹底不要臉了。
如此厚顏無恥,別說展傲雲,就連楚遲等人,也是面紅如燒,羞恥心下,無不低下了頭,無言的表達出與展白的疏遠。
“好,好一個年少輕狂,哈哈,賢侄果然不愧是我大哥的好兒子啊。”展傲雲再好的涵養,此時也是氣的面色發青。
這個死不要臉的,莫不是真的以爲,就憑一句“年少輕狂”就想讓自己放過你麼?
世上若真有如此便宜之事,不知會引得多少人紛紛效仿了,如此,豈不是會弄的天下大亂?
“只是……”展傲雲話音一冷,顯然已經失去了跟展白虛以委蛇的耐心,“如果是侄媳婦,作爲女人,恃寵而驕,尚且還說的過去。可若是賢侄你……如果老夫沒有記錯的話,你現在也快有百歲了吧?若是放在凡俗世界,已經是四世同堂的老者了,再說年少輕狂,賢侄你不覺得有些荒唐麼?”
“呃……”展白有些語結,臉上再次現出讓人厭煩的羞愧之色,結結巴巴了良久,才郝然道,“實不瞞六叔,侄兒也是有苦自知,一言難盡吶。”
“哼,那就長話短說好了。”展傲雲冷哼一聲,躍躍欲試一副要揭穿展白真面目的架勢。
“既如此,那……說不得,孩兒只能……哎!!!”一聲長嘆,道出了展白滿心的無奈跟苦澀。
當然,如果只是這番做作,怕是除了引起在場所有人的鄙視外,絕對收穫不了一絲的同情,可若是有現身說法呢?
在所有人驚愕的目光下,成人大小的展白身形陡然畏縮,身量變小,面容也變得越發稚嫩,最終變成了一個十一二歲少年的模樣。身上那套原本極爲合體的青衫,此時卻是鬆鬆垮垮的半拖於地,說不出的滑稽。
在場之中,除了楚遲等極少數幾個早已知的人外,就連顏修兒、嚴羋以及蒼劍生等幾個算是極爲熟悉展白之人,都無不瞪大了眼睛,神色怪異的望着那隻及自己腰間的少年孩童?
宗主(師尊),這又是演哪出啊?
莫不成,爲了證明他話中的“年少輕狂”,而施的障眼法?
可若真是如此的話,就真的連最後一點節操都不要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