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密一疏,再高明的僞造者也有破綻,就是沈傲也有,只不過這些細微的破綻,也只有同等級的高手才能破解。
瓷土分佈各地,各產地的瓷土也略有不同,譬如北方的瓷土往往較爲青白,而南方瓷土則偏紅,只要一看這瓷瓶,就能得出所用的材質。
僞造者明顯是急於要將這瓷瓶用於鑑寶大會,身在汴京,哪裡有時間去取南方瓷土,因此,才留下了這一條線索;換作是別人,當然很難察覺出這極細微的差別,可惜他的對手,卻是以僞造混飯吃的沈傲。
如此一來,所有的問題都迎刃而解,這瓷瓶絕不可能是真的。
沈傲拿着瓷片,冷笑道:“鄭公子要不要看看,這瓷土是從哪裡來的?”
鄭詩臉『色』更加難看了,他原本料定沈傲絕是鑑不出這瓷瓶,好給沈傲製造難堪;誰知只須臾功夫,沈傲就已經就道出了瓷瓶的真僞!
鄭詩偷偷地瞥了蓁蓁一眼,見蓁蓁全心全意地望着沈傲,那美眸竟是一下子呆了;此刻的沈傲,確實有一種自信的魅力,眼前這個男人,平時嘻嘻哈哈,可是一旦認真起來,那種自信和認真,具有一種強烈的吸引力。
鄭詩心裡冷哼一聲,這一趟來,處處落在沈傲的下風,這個時候也不再嬌『揉』造作,冷笑道:“那麼沈公子打算如何處置在下。”
鄭詩的心裡並不懼怕,在座的看客俱都是讀書人,沈傲當着這麼多人的面,能做的就是擺出一副寬容大度的樣子。
哼,輸了就輸了,大不了從這裡走出去之後,圖謀再起,下一次,沈傲還會有現在這樣的運氣嗎?
沈傲呵呵一笑,真摯地走過去握住鄭詩的手,道:“鄭兄怎麼能這樣說,你我只是切磋較技,至於那些什麼賭注,不過是一句玩笑。憑着你我交情,我怎麼會處置你呢?”
哈哈……鄭詩心裡大笑,果然,這個卑鄙小人絕不會在大庭廣衆之下斤斤計較的。
這就好極了!可惜,可惜沒有將周恆帶走。不過,以他現在的處境,能全身而退就已不錯了,也不好再奢求其他。
“那麼,鄭某便告辭了。”鄭詩朝沈傲拱了拱手,惡狠狠地瞪了沈傲一眼,心裡道:“異日若有機會,定要你死無葬身之地,還有祈國公府,你們等着瞧吧。”
鄭詩旋身要走,卻被沈傲挽住,沈傲笑嘻嘻地道:“鄭兄請留步。”
沈傲很客氣地繼續道:“鄭兄這麼急着來,又爲什麼要急匆匆地走?我們不是還有一筆賬沒有算清楚嗎?”
鄭詩愕然了一下,纔是冷聲道:“沈兄莫非要反悔?”
沈傲一下子變得一本正經起來,微微搖着頭道:“沈傲說過的話,擲地有聲,一諾千金,絕不食言,絕不會追究方纔的賭約;不過嘛,就算是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才行,雖然沈某人宅心仁厚,寬宏大量,但是有一件事,還要鄭兄說個清楚。”
鄭詩心裡一冷,問道:“請沈兄賜教。”
沈傲道:“鄭兄真的是太學生嗎?”
鄭詩冷哼一聲,不以爲然地道:“是不是,又有什麼干係?”
“當然有干係!”沈傲撕下僞裝,朗聲一笑,朝蓁蓁點了點頭,才道:“鄭兄在蓁蓁面前自稱是太學生,對不對?”
看到蓁蓁一臉疑『惑』地看過來,鄭詩冷笑道:“就算我騙了蓁蓁小姐,那又如何?”
他的心已經有些虛了。
沈傲搖着扇子,慢慢地在鄭詩面前踱步,不徐不慢,悠哉遊哉,給他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壓力,沉『吟』許久,才笑道:“那麼,鄭兄僞作是太學生接近蓁蓁小姐,到底是爲了騙財呢還是騙『色』呢?”
那一句騙『色』很刺耳,蓁蓁臉上緋紅,卻很快被師師挽着,師師在蓁蓁耳畔低語道:“看來這個鄭公子不簡單,沈傲也不簡單呢!”
鄭詩保持着鎮定,冷道:“這與你又有何干?”
沈傲搖頭,可惜地道:“鄭兄的話太不客氣了吧,方纔我們還是朋友,怎麼一轉眼,又和我沒有干係了?”轉而陰測測地微微笑道:“既然你不認我這個朋友,那麼我也就不客氣了,快說吧!你師父在哪裡?”
鄭詩一愕,語調變得重了幾分,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沈傲搖着扇骨大聲道:“大家快來抓住這小賊,此人就是在祈國公府盜寶主謀的徒兒!”
沈傲大叫一聲,衆人盡都愣住了,二樓廂房中的周正聽沈傲這一喊,立即從小窗探出,朗聲叫道:“快將他拿了。”
上次給那個王相公跑了,周正懊惱不已,此時聽沈傲說這是抓捕王相公的線索,一時也顧不得了。
周正開了口,大皇子連忙道:“快,拿人。”
今日官家微服來訪,趙恆早已佈置了大量的警戒,他這話一出口,頓時許多武士、護衛衝進來,將鄭詩拿住。
鄭詩此刻也聰明,心知事情敗『露』,激烈的反抗只會換來拳打腳踢,被幾個護衛按着,一雙眼眸死死地盯住沈傲,冷聲道:“我竟看錯了沈兄,只是要請教一句,沈兄憑什麼誣我是盜賊。”
沈傲怡然一笑,高深莫測地道:“猜的!”
衆人無語,不少人面面相覷。
鄭詩冷笑道:“沈兄不是太武斷了嗎?”
“不,不!”沈傲連連搖頭:“一點都不武斷,嚴刑拷打之下,你就會招供了,對付你這種盜賊,這是最好的辦法!”
沈傲當然不是全然沒有證據,只是證據不充分而已,這個人假扮太學生去騙蓁蓁,又對周恆懷恨,此外,還有這商周時期的瓷瓶,種種跡象表明,這人絕對是大盜無疑,因爲瓷瓶的僞造時間根據沈傲的推斷絕不會超過一個月,而一個月前,正是汴京城傳出鑑寶大會消息的時候,是什麼人能夠在短短時間內僞造出個瓷瓶來,沈傲想起了一個人,那個被唆使趙主事盜寶的王相公。
有了這個懷疑,許多事就好解釋了,王相公不能再『露』面,被朝廷通緝,自是對祈國公懷恨在心,因而這一次叫上鄭詩,前來複仇。
除此之外,還有蓁蓁那裡,只怕這個鄭詩也是被王相公唆使的,蓁蓁的古玩奇珍不少,只要騙取了她的信任,到了那個時候,寶貝奇珍還不是他們的囊中之物?
而且,騙取蓁蓁的手段看似簡單,卻很高超,先是對對手全面分析,再採取應對之法,佈局得很是周密。
說鄭詩是清白的,沈傲寧願相信自己是很純很曖昧的小正太。
爲了以防萬一,先捉了他再慢慢地審,總有他開口的一日。
周正下了樓來,看了鄭詩一眼,低聲對沈傲問道:“這人當真是那盜賊的同黨?”
沈傲篤定地道:“姨父放心,這人就算不是,也與那人有關聯,而且此人要騙蓁蓁小姐,將他拿了也無人有話說,到時細細地審問,一定會有結果。”
周正點點頭,冷聲道:“把他押到京兆府去,請京兆府的諸位大人審問。”
護衛們應諾一聲,揪着鄭詩出去。
衆人吁了口氣,只覺得今日就像做夢一般,看到了精彩絕倫的鑑寶,也看到了美貌無雙的兩大名『妓』,連同這護衛捉捕盜賊也沒有落下。
這一回想,便覺得不管是鑑寶、名『妓』還是盜賊,似乎都和沈傲有關,整個鑑寶會,從太學生出了些許風頭開始,幾乎都是沈傲一人演獨角戲一般,偏偏他們看得是如癡如醉,從正午到了半夜,根本沒有人用過飯,那時候竟也不覺得餓,可是現在,卻發覺飢腸轆轆了。
許多人已紛紛告辭,走出這裡的人,都記起了一個名字——沈傲。
門庭許多燈火點起,在星夜之中,點亮了一絲光明;那燈火漸遠,逐漸消失在各條街巷。
沈傲卻沒有走的意思,抱着手像是在等待着什麼,等越來越多的賓客漸漸散去,疲倦的唐嚴下了樓來,哈欠連連地撫慰沈傲一番;國公自也是拉着他說了許多話,連自己的兒子也差些冷落了,不過周公子巴不得父親冷落他,以免捱揍;倒是那成養『性』,路過沈傲時,虎着臉看了他一眼,很不客氣地哼了一聲。
再後來就是小郡主和那三皇子下來,小郡主早就昏昏欲睡了,大眼睛朦朧朧的,看到沈傲,頓時精神一振,撇着嘴對沈傲道:“沈傲,你不要得意。”
沈傲連忙很謙虛地說:“不得意,不得意……?……”這是在敷衍這個丫頭。
周紫蘅見他說得還算謙虛,便又打了個哈哈,那小嘴兒一張,噴出如蘭氣息,美眸兒似闔似張的半睡之態,讓人怦然心動;她眼睛一瞥,看到沈傲身後的蓁蓁,又生氣了,冷哼了一聲道:“哼,你還不走嗎,留在這裡做什麼?”
“噢……這個嘛……”沈傲擡頭去看房樑,覺得不妥,連忙又去望門庭的黑暗處,笑呵呵地道:“今日的夜『色』很好,不急着回去,倒是你,看起來是困了,快回去歇了吧。”
沈傲越是這樣說,小郡主就越挪不動步了,心裡不由地想:“這個傢伙在等什麼?莫非要等我走了,和那個叫蓁蓁的女人……”
彷彿一下子發現了新大陸的,周紫蘅氣呼呼地道:“我偏不走,今日就住在大皇兄這裡。”
沈傲不去理他,焦急地等待了許久,有些忍不住了,去問小郡主:“大皇子呢?爲什麼一直沒有見大皇子下來?”
周紫蘅道:“你找他做什麼?他又不認識你。”
沈傲怒道:“我管他認識不認識我,不是說這是鑑寶大會嗎?不是說好了有彩頭,有獎勵的嗎?獎勵呢?彩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