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幕

獻之走的那一天,我們府中後花園裡‘臨風湖’中的芙蓉開的正盛,各處院內那聒噪的蟬鳴不絕於耳。

我近於呆板地對每一個前來弔唁對我說‘保重’的人說簡單的‘多謝’,他們遺憾的情緒裡還有着對我的隱隱不滿。

自己的夫君死了,未亡人竟然不掉一滴的眼淚。大家都在紛紛傳言,說我們二人雖然成婚多年但感情不深一事應是實事了。

獻之走前,我一直陪着他,每一時、每一刻都在陪着他。他曾兀自自嘲‘這麼多年來,我到底是迷戀你什麼?你本就文采而而、音樂笨拙、又不溫柔、現在婦容也毀,怎還叫我牽掛至今?’

這個答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最爲清楚了。

他走的前兩天,我依照他的請求爲他請來了天師道的法師們。信徒在離世之前,需要有法師主持上表文禱告,詢問病者有何要坦白的生平過錯或者是一生最爲後悔之事是什麼。

穿一身灰色道袍的法師和藹地對說我可以留下來聽着,我推說不必了,將獻之與法師獨留在了他的臥房內。

他最後悔什麼事情,現在我已無心去管了;他真正放下或是還不肯放的,我也無法掌控。我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爲他請來法師,讓他能夠沒有遺憾地走。

後來,漸有傳言,說獻之最爲後悔的事情是與郗道茂和離一事。這應是法師告訴別人的,暮顏有些憤憤不平,可我卻並沒有去找獻之去問明是否屬真。

終於,現在他走了。

他的死亡,我從未期盼過。我只是願意去相信,對於他來說,死亡未嘗不是一種解脫。莫管看開了還是看不開,只要人死了,就了無牽掛了。

傍晚,我才稍作休息,謝道韞告訴我子猷哥哥拖着病體來了。我去迎他,他說想要和我單獨地談一談。

到了偏廳內,我扶着他坐下,忍不住在心裡面輕嘆,當年聲蓋京畿的風流俊俏的王徽之竟也如遲暮老者了。

歲月,當真無情!

子猷哥哥把一卷素絹從懷裡逃出遞給了我,他沉聲說:“你生下了神愛之後,獻之,他就把一切都告訴了我。他戀你太深了,所以,他想要放你走、讓你自由。可恰恰也是因爲他戀你太深,他其實又不捨得你走。

他寫了這一份休書,然後交給我保管着。他說,等到哪一日他走了,就讓我把它交給你,你就可以帶着神愛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了。卸下了‘王夫人’的擔子,你在剩餘的幾年生命裡活的開心一些吧。

他還說過,他的心胸不夠寬大,所以,即便是已決定了最後還是要放你走的,可他卻仍舊又困了你這兩年。他請你能原諒他。”

我接過絹,用它捂住了淚流不止的雙眼。王徽之不多停留,一個人扶着牆艱難地走了。

神愛卻突然來了,無奈的暮顏告訴我:“小娘子非要‘爹爹抱’,也不肯聽我的哄勸。我只得帶她來找您了。”

我把淚跡斑斑的素絹展開了,一個個的指着上面的字對神愛說:“你看啊,王子敬大人對娘多好啊,他放了娘,也放了你。”

神愛奶聲奶氣地問我:“王子敬是誰?是爹爹嗎?”

我沉默不語,暮顏試探着問神愛:“要不要吃百合糕?”

神愛偏着小腦袋想了好一會兒,纔開心地對暮顏說:“吃!”

暮顏放心了,要抱着她去尋糕點吃,離開前又問我:“這日後的路,您想要怎麼走?”

我抖抖素絹,說:“按獻之說的走。”

。。。。。。。。

對於我想要回會稽去休養的辭呈,昌明並沒有不準。

秋初,去宮中辭別了衆人之後,我帶着神愛、暮顏,當然,還有仲道,只乘兩輛馬車,就離別了建康。在會稽的別苑裡,我們一家人終於過上了無憂無慮的普通人的生活。

雖然一開始時神愛一直嚷着‘爹爹’,我當然不可能求獻之可以死而復生,可後來,也是父女天性使然吧,神愛和仲道天天地膩在一起,都不肯讓我抱了。

至十一月天冷時,聽說苻玉的大哥苻丕被一個叫‘馮該’的將軍斬殺了,而太子苻寧和長東王苻壽兩個孩子也被馮該抓獲並送到了建康。昌明赦免他們二人無罪,又派人護送他們去了江州的南昌城,交由他們的叔父苻宏撫養長大。

我不知道苻玉如今怎樣了,好像,順陽公主這個人從此就在這個世上消失了一般。仲道詢問我要不要爲苻玉設立靈位,我說不必了。

若是不設,她就會永遠的活着。設了的話,就算是她人還在,可我們的心裡卻都會悲傷。

不久後,延齡死了。被父親和桓溫聯手廢掉之後,在吳當了十餘年的‘海西公’,他的日子一直也算是平順的。

我去了吳,一是爲悄悄地送延齡安葬,二是爲拜訪我的先生陸寂。除了數年前我們曾通過一次書信之外,就再無聯繫了。太久了,我也應該去看一看。

陸府的老管家樑叔仔細地辨別了許久才認出來我是誰,他急忙要拜。

我攔住他,笑說:“老人家不需多禮。我是來看望陸先生的,他在哪裡?”

樑叔卻驟然落淚,他淒涼道:“主人,他已去了。”

心口緊地發疼,我不敢置信:“怎麼會?先生他。。。。幾年前,我們還曾通過書信的!”

樑叔哽咽道:“我都記得。就是在主人吩咐把那一封信送去建康給您後不久,他便去了。我詢問過主人,看要不要請您來見最後一面,主人卻說您很可能不在建康,就不必去請了。

主人臨走之前曾囑託過我,說是他自己無兒無女,您是他自幼開始就教管長大的,所以,他說,這宅子以後就是您的了。別管什麼時候,您要是願意過‘觀鶴賞梅’的悠閒日子,您就來這裡。”

心口的疼逐漸變爲了窒息,我對樑叔說:“不,我沒有任何資格要這一座宅子。陸先生他雖然無兒無女,可是他還有陸家的族人,就請您把它交給陸家的族人吧。”

樑叔說:“果然,主人說過您可能是不肯接受這座宅子的。他說,若是您不要,那一定是您尋到了自己真正要守護的人。那麼,請您隨我來。”

我跟着樑叔來到了先生曾經的書房裡,他將一幅落滿塵埃的畫軸交給了我。我未曾在樑叔的面前打開它,只是匆匆就告辭離開了陸府,隨即便趕回了會稽。

回去別苑後,擦淨了灰塵,我和仲道一齊慢慢地展開了畫卷。

大雪飄飄的安靜陸宅裡,年少的我、年輕的陸先生和一隻如雪團般可愛的小貓正在廊下嬉戲。阿獬是陸長生的寵物、玩伴,而陸長生,卻早已病故有二十年之久了。

仲道點拭着我的眼淚,他溫聲哄勸:“莫哭,莫哭。”

我抽噎道:“他最後的一面,我卻都沒能去送,而是跟着謝玄去了前線。我總覺得,我對不起陸先生。”

“唉,他對你如慈父、如長兄,他怎會希望你因他而懷有愧疚呢?只要你活的幸福,他就可含笑九泉了。”

。。。。。。。。。

時間又過去一載了,神愛已行了三歲的嘉辰,她已能較流利地背誦《詩經》了。對她的教育,我一直是按照陸先生當年對我的教育來教導她的。

閒暇之時,仲道拜年會抱着她一起去騎馬。畢竟身體裡流淌着桓家的血液,神愛騎在高頭大馬上一點都不感到害怕。她甚至還摩拳擦掌,想要試一試仲道的寶劍,但被我阻攔了,說是等她長大一些纔會教她使劍。

獻之過世之後,因爲他沒有兒子,王家在商議過後,定下由六哥操之的兒子靖之過繼給獻之爲嗣。

謝道韞知道我的身子虛弱,無法照看兩個孩子,所以一直都是她在幫我親自照看靖之。只是在新年之際,她會讓家僕把靖之送到會稽來向我拜年再小住上幾日。

靖之很喜歡神愛,一聲接一聲的‘妹妹’叫的神愛十分的受用。一旦靖之要離開會稽時,神愛便鬧了好半天,就是不許他走。

偶爾,謝玄也會帶着自己的幾個幼孫前來登門做客。大家在一起喝酒、談笑,或是就感慨地看着一幫孩子們在一起玩耍。

仲道曾故意地衝我氣憤說‘都是同年紀的人,謝玄的孫子一大堆,我卻還沒有當上祖父’。我笑勸他,說等到什麼時候桓亮或是桓玄兩人得了兒子了,我們就悄悄地去荊州看一看孫兒,也好歡喜歡喜。

至初冬季節,我和仲道終於決議要‘浪跡天涯’了。

我的身子較一年前又弱了不少,我不想被最後‘困’死在別苑裡,至少,在死前,讓我能呼吸呼吸真正遠離建康後的空氣。

一日清晨,我和仲道叫來了暮顏,正式地告訴了她我們的決定。

暮顏推開了那滿滿一匣銀鋌,她堅決道:“我不能左右您二位的決定,可是,我只是不明白,爲什麼要走呢?這裡已經不是建康了,沒有人知道少將軍的行蹤,您一家三口在這裡住着不是同樣可以享受天倫之樂嗎?”

我微笑道:“真正的幸福,只有在真正的遠離了建康之後纔可以享受得到。何況,我和仲道早就有心願,終有一天,我們是要離開的。

暮顏,你拿着這些銀鋌走吧,回去你的家鄉後,照看你的老母或是嫁人生子,我祝福你能夠幸福。”

暮顏咬了咬下脣,然後她不甘地問我:“那您爲什麼不能帶着我一起走?讓我繼續照看您和小娘子吧。”

我搖頭,幸福地與仲道對視了一眼,又對她說:“我只是一個普通百姓桓濟的妻子了,我不是長公主,所以,我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來照顧我了。”

暮顏忽然委屈地大哭,她哭訴道:“從少將軍被貶的那一年開始,我就一直跟着您。我知我這樣說是大不敬,可是這十四年來,我是把您當作姐姐般來看待的!現在您卻讓我走,好,我走!”

她最後一拜,也未拿匣子,哭着就跑走了。

我愧疚道:“我太狠心了,沒有顧慮到她的感受。”

。。。。

兩天後的清晨,我們離開了會稽,準備去武陵郡尋找屬於我們的‘桃花源’。仲道駕駛着馬車,我依偎在他的身旁,神愛還酣睡在車廂裡。

以後,世人會怎樣議論我的‘失蹤’,我已不想再去想了。我的壽命不多,我想要‘放肆’一回。

我們正愉快地談論着我們的未來,忽然,從路邊閃出了一排人馬,個個身穿短打黑衣,他們把我們前行的路完全給擋住了。

我當下便心生不安,又見有三個人慢慢地從黑衣人的身後走了出來。我皺着眉,看着他們緩緩地走近了。

昌明冷笑:“阿姊,我允你可以離開建康,可是我並沒有容許你完全地離開我!”

我看到暮顏正垂首站在他的身後,不由得傷心地說:“暮顏,你竟然出賣我!”

我終於想起來很久以前的一個懷疑,在數年前的大戰前夕,昌明曾屏退了所有的宮人詢問謝玄北府兵的準備,可是他卻獨獨地沒有避開暮顏。原來,他是信任她的,或者說,她本就是他的人。可我當時還以爲,只是因爲昌明信任我所以連帶着他也信任暮顏。

其實,是我錯了。

暮顏平靜地對我說:“沒有,公主,我並沒有出賣你,我只是忠心地在替我的主人辦事。”

昌明得意地對我說:“其實,我初登基時,就想到了一定要防備好那個桓溫。所以,我就派暮顏悄悄地離宮去姑孰城混進了桓府,藉以探聽機密消息。

不想,阿姊被桓溫扣爲人質之時卻派了暮顏回來建康通風報信。從那之後,她就成了你的親信。她一直幫我‘照顧’着你,這次桓濟離開北府軍偷回建康的消息,我其實早就知道了。”

我氣地咬牙切齒,指着昌明怒道:“我從來不曾不忠於你,你卻爲什麼對自己的親姐姐還要費盡心機地防備!”

昌明吼道:“我沒有在防備你,我只是怕你會離開我!你對父親有過承諾的,你要一直幫住我!可是你現在違誓了!你要跟着桓濟走!”

仲道跳下了馬車,他才靠近一步,那一幫黑衣人就紛紛亮出了寶劍,阻止他繼續去接近昌明。我清楚,他們都是皇帝的親衛。

仲道對昌明說:“陛下,福兒她爲你做的已經夠多了。她不是你的仇人,她是你的親姐姐啊,她沒有什麼‘野心’,她只要一個自由,難道就連這點小心願您也不肯滿足她嗎?”

昌明怨恨道:“自由?從她對先皇立下了誓言之後,她的自由就只能由我給以!我若不許她走,她就哪兒也不許去!桓濟,你是帶不走她的。自當年你和桓熙帶兵要誅殺桓衝的那一刻起,你就應該徹底明白,一個庶人,就再也沒有愛我阿姊的資格了!”

仲道正色道:“這世上,從來就沒有什麼‘資格’一說。只要兩個人相愛,無論他們地位如何、年紀相差多少,他們都可以在一起!”

昌明狂笑,說:“在一起?好,說的好。如果,你能贏了我的親衛!我就讓你帶她走。”

仲道當即就要向前衝,我趕緊拉住了他,小聲地告訴他:“他們都是天下武功最高之人,從小就誓死對皇帝效忠的,你怎麼可能贏得過他們?”

一直都沒有開口的謝玄對我勸說:“昨夜,陛下突然找到了我,我也覺得。。。。。。。你不應該走的,你若是走了的話,是爲不忠。”

我知道這一切都與謝玄無關,可是我卻還是忍不住不滿地向他發問:“不能走?你憑什麼不讓我走?你有什麼資格?”

謝玄啞口,須臾才說:“我是不得

已的。”

“你有什麼不得已?”

謝玄不語,昌明卻回答我說:“是我。是我逼他來勸住阿姊的,否則,謝氏一門都將不安!”

我怨恨地瞪昌明一眼,又氣沖沖地問謝玄:“你爲什麼要答應?”

謝玄苦笑:“我是一個忠臣,我不可能拒絕陛下的。再說,如果我真的背叛陛下了,那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結果嗎?”

我痛心道:“你真的應該戰死在沙場上,而不是被自己忠心相待的君主利用來做這樣卑鄙的事情!”

謝玄神情傷痛,無言以對。

昌明忽然將自己的佩劍遞給了謝玄,他命令道:“你去殺了桓濟!讓我來看看你的忠心!也爲了你們謝家。”

謝玄大驚,乞求地望着昌明。昌明卻不容他繼續質疑,催促他去與仲道拼殺。我想要去阻止,可是一個黑衣人卻立即縛住了我的雙手。

我扭頭去看,竟然是荊。

我求道:“荊大哥,你自幼就長在會稽王府裡,我們也算是一起長大的,我求你放了我吧,我不能眼睜睜地看着我的丈夫去送死。”

荊的冷酷表情不變,但語氣裡卻隱有勸誡:“公主的這一步棋,您真的是走錯了。你我的命,都該是屬於皇帝的,而不是耗費在一個男人身上。走,您就是不忠;只有留下來,直到死。”

爲了能得到我們最後的自由,仲道緊握着劍衝上前去迎上了硬着眉頭進攻的謝玄。

他們兩個人的武功本來是不分伯仲的,但是因爲謝玄近年來的身體不好,所以還是仲道佔了上風。我心懷僥倖,幸虧不是由皇帝的親衛和仲道拼殺,否則,他一定是會敗的。

眼看着謝玄已經招架不住了,可是誰都沒有預料到,本來在車廂裡熟睡的神愛卻攀着車轅走下了馬車。

看到了打鬥,她害怕地喊叫:“爹爹,謝伯伯,你們不要打架了!娘說過的,打架的不是乖孩子!”

她想要上前去制止二人,我呼喊着讓她止步,仲道也分散了心思。

沒有及時擋住謝玄刺來的凌厲一擊,心口中劍之後,仲道倒在了血泊之中,他再也沒了聲音。謝玄的劍也‘咣噹’落地,然後,他趕緊捂住了撲過去的神愛的雙眼。

我癱軟跪地,深陷於絕望之中。

他真的。。。。。。。。。十餘年前分離之時,我並未感到絕望,因爲,雖然他被貶爲了庶人,可至少,他還活着啊。但是現在,我已經親眼看到他。。。。。。

在抱住仲道的屍身之前,我狠狠地甩了謝玄一掌:“我恨你!”

昌明扯住我的手想讓我放開仲道:“他已經死了!你沒有要離開我的理由了,跟我回去建康!”

我哭訴道:“你爲什麼非要把我們至於死地不可?這難道就是我對你忠心多年的最後回報嗎?我何曾背叛過你,你爲什麼要懲罰我?!”

昌明殘忍道:“一次不忠,百次不容。只要他還活着,你對我的忠心裡就永遠都會參雜着一絲叛逆!我不許!”

“司馬曜,你好狠的心哪!你把我的弟弟昌明殺了!我的弟弟早就被你殺死了!”

我復看躺在自己懷中的仲道,他死不瞑目,一雙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我,似還有千言萬語未曾向我述說。

“仲道!你不該死的!你本來就不該從邵陽回來找我,就算是我永遠都不能再見到你,可是我只希望你能夠長命百歲啊!”

昌明逼近,他惡狠狠地對我說:“阿姊,殺了桓濟的人是你!如果不是因爲你有離開之心,他就不會死!是因爲你要離開我,所以他纔會死!”

荊帶着親衛們默默地撤離了,謝玄把哭鬧不休的神愛交給了暮顏去抱着,然後他試圖幫住昌明來勸說我回去建康。

我快速地撿起殺死仲道的那把劍反手握住,昌明等人皆大驚失色。

昌明喝道:“阿姊,你不要自尋短見!”

我絕望道:“這輩子,我最愛的就是仲道。他對我有多麼重要,你們怎麼能夠明白?可茫茫天下卻獨獨容不下我們二人,仲道已死,我實無心再留!陛下,我死後,若是你連我們的神愛也容不得,我只肯求你,能把我們的骨肉最後葬在我們身邊。”

“阿姊!”

“福兒!”

“公主!”

閉眼的這一刻,天空又飄落瑩瑩白雪。

若我只是閉眼片刻,再次睜眼看這世間,是否,一切都可以重新來過?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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