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此時此地,箭已經在弦上了,發不發都由不得她雲十七,她除了硬着頭皮任人擺佈,唯有抱着僥倖的心走一步,看一步了。
王玥堅決不讓王夫人陪在邊上梳妝催嫁是素錦的主意,要想偷樑換柱,梳妝催嫁那一關是大關鍵,在蒙上蓋頭前,無論如何不能出差錯,不支走王夫人等所有見過王玥的人,絕對成功不了。
見老嬤嬤們囉嗦個不停,素錦皺眉,她將負責梳頭的那位最有福氣的老太太叫到外面道,“小姐捨不得相爺和夫人,哭了幾天了,你們還是趕緊的伺候收拾罷,一來別誤了時辰,二來,別又招得小姐哭,早早兒的梳好妝蒙上蓋頭,吉時一到就可上花轎了。”
這老太太活了一輩子,什麼事兒沒見過,眼瞧着新娘子一臉苦相,自是那不歡喜的意思。而這素錦既然出言點撥,必定這背後是有隱情的,大戶人家不能言說的事兒比常人家不知多了多少,她只覺心知肚明,當即點頭,“姑娘放心,老身知道了。”
梳頭的人自是梳妝催嫁中最重要的人,其他人都是聽她的吩咐辦事的,於是她命那幫老嬤嬤們按她的唱喏開始伺候十七梳妝,先洗澡,後洗頭,再淨面,對於十七手上自幼做活磨出來的大戶人家小姐絕不會有的繭子,衆人都知道相爺家這位千金從小就喜歡舞刀弄棒,是以都並不奇怪。
洗漱後,便是更換喜服,勻面,上妝,最後一步是最重要的梳頭,隨着那位老太太一聲聲的“一梳頭,夫妻恩愛到白頭;二梳頭,百子千孫不用愁……”的歌唱,十七一頭烏黑油亮的長髮被梳成了婦人髮髻,金步搖,玉搔頭,當中一隻彰顯皇家兒媳身份的銜珠金鳳更襯得新娘子雍容貴氣,老嬤嬤最後將一副紅玉掩面珠簾給十七戴上,便點頭,“禮成!”
隨着一聲禮成,她一抖托盤中的金鳳祥雲紅蓋頭,端端正正的蒙在十七的頭上!
一切塵埃落定!
藏在屏風後的王玥長長的鬆了口氣!
新娘子梳妝打扮後,便是被扶去王家祠堂拜別祖宗,按規矩,女子是不能進祠堂的,但王玥此時已是嫡皇子正妃,帝王家人,更可能是未來大秦母儀天下的皇后,這樣的身份自不是普通女子可比。
十七一夜未睡,又擔驚受怕的被這樣那樣的規矩折騰,到得吉時鞭炮聲響起時,她已經累得兩腿發軟,被素錦和巧玉一左一右硬托架着到了前廳拜別爹孃,送入的花轎。
轎簾一落,十七長吁一口氣,終於可以暫時不用在衆人眼前演戲了,終於可以鬆懈下來喘口氣了。花轎外,鞭炮聲聲炸響,轎子裡,十七希望這轎子能一直走下去,永遠都不要有盡頭,永遠都不要停。
可再怎麼祈禱盼望,花轎也總有停的時候,十七貌似一口氣還沒喘完,花轎就停下了,轎外鞭炮喜樂震天價的響,十七緊張的直哆嗦,還沒想好要怎麼應對,轎門啪嗒一響,十七在蓋頭下的眼角餘光只見一隻穿着紅色喜靴的大腳丫子一閃,隨即,轎門被掀開,有人伸手進來,外面有人高叫,“新娘出轎。”
十七哆哆嗦嗦的恨不得扒着轎門將自己變成一副畫貼在轎子裡打死也不出去,但想歸想,下一刻她的手已經被喜婆握住,陪嫁的素錦亦在另一邊托住她的胳膊,生生將她“拽”下了花轎。
隨着司儀的唱喏,十七木偶般的由喜婆和素錦扶着跨火盆進門,拜堂,送入洞房,雖是同樣的三個步驟,但皇家娶親哪是鄉野平民家的簡單,儀式繁瑣規矩衆多,待所有的儀式全都忙完十七終於可以坐在新房裡時,她兩條腿已軟成了麪條。
除了累,還有餓,十七也就是頭天晚上簡單的吃了幾口飯,之後便是逃啊追啊被逼替嫁等等,連口水都沒喝過。十七坐在黃梨木雕花大牀邊整個人搖搖欲墜,她眼巴巴盼着素錦能給她弄點吃的來,奈何屋內紅燭高照喜氣洋洋,站了一地的下人,隔着蓋頭,十七甚至都不知道她看到的那些腳背哪個是素錦,哪個是巧玉?
新房內人雖多,卻安靜,針落地都能聽得見的寂靜無聲,十七努力撐着不讓自己軟趴下去,在累和餓之外,她突然又想到一個十分嚴峻的問題,若今天無法脫身,那麼晚上自己就豈不是要跟那什麼信王……圓房?
圓房!
十七的腦子轟的一聲。
青姨在世時,因她和江誠的婚期將至,青姨有點撥過她關於新婚之夜的一些事,是以,十七知道圓房是個什麼樣的概念。
十七急了,這怎麼可以,不行,絕對不行。
可怎麼能脫身呢,這兒不比聽鬆苑只紅桃和綠棗兩個,屋內滿屋子的下人,多少雙眼睛盯着她,便是她變成個蚊子,這麼多雙眼睛下,也是飛不出去的。
俗話說急能生智,十七這一急,倒被她想出個主意來,她突然記起昨夜素錦的話,到了信王府,明面兒上她可是信王妃,有這層身份掩護着,倒是可以做做文章。
一念至此,十七毫不猶豫,她學着王玥使喚素錦巧玉的語氣懶懶開口,“來人。”
話音未落,身邊已站了人,是素錦低低的極恭敬的聲音,“小姐要什麼?”
她和巧玉是陪嫁過來的,按規矩可以依舊往常叫王玥小姐。
十七擡手揉一揉脖子,狀似無心,“什麼時辰了?”
“回小姐,”素錦看了看桌上的水漏,笑嘻嘻道,“已差不多戌時正了,小姐放心,王爺正在前廳招待賓客,很快就會回來陪小姐了。”
十七覺得這個叫素錦的丫鬟真是個了不起的人物,不但有機智有膽色,戲還演得十分的好,這樣的時侯她居然還能如此氣定神閒,說的話既曖昧又得體,叫誰聽了都不會疑心這個新娘子不是她家小姐。
但十七腹誹歸腹誹,此時也顧不上這個,她學着印象中王玥的樣子端起做主子的架子,吩咐道,“屋子裡的人太多,氣悶得很,你讓她們都退了,只留你和巧玉兩個伺候就好。”
素錦答應一聲,一屋子人便瞬間退了個乾淨,隨着房門關上,十七一把扯下蓋頭,長出一口氣,低聲叫道,“快看看有什麼吃的,我都快要餓死了。”
“我家小姐的氣勢你倒學的像,”素錦冷着臉丟過來一盤點心,“這什麼時候什麼地方兒?你卻惦記着吃?果然是個鄉野出來沒見識的東西,我警告你,回頭露了餡兒我和巧玉可不會保你。”
十七餓得沒力氣理她,幾口將一盤子點心吃完,又滿滿喝了一杯茶,這才緩過些勁來,看看四周,十七憂慮的道,“怎麼辦?天都這麼黑了?我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素錦和巧玉對視一眼,素錦的臉上就堆上了笑意,“這還早呢,滿王府里正是人多熱鬧的時候兒,一出去就會被人撞上了,那時豈不是功虧一簣。”
“不行,再遲些那信王就回來了,那時更走不掉,”十七沒看見她們的表情,只顧搖頭,“人多有人多的好處,我換掉這身衣服,隨便朝人堆裡一擠,便有人瞧見也只以爲我是哪家帶來的丫鬟,不會有人懷疑的。”
素錦和巧玉又相互對視一眼,巧玉就點頭,“這麼說也有道理,只是,要走你也得吃飽肚子再走不是,來,再吃點東西罷,”說着,又將兩盤點心一杯茶端到十七跟前。
十七感激的看一眼巧玉,深覺這個寡言少語的丫頭實在比那聰明伶俐的素錦好太多了,她餓了一天,自不是剛剛素錦那一盤點心就能壓得住的,當下也不多話,三兩下將這兩盤點心一杯茶又掃進了肚子。
“好了,”十七站起身,“麻煩找套衣服來給我換吧。”
素錦和巧玉卻不動,十七奇怪,“你們怎麼……咦,我頭好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