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和前朝都在爲太后大薨忙得暈頭轉向,十七在慶怡宮裡卻極自在,她將才送進來的一碗藥倒進了牆角的唾盂裡,對翠蘅笑,“怎麼?宮裡如今說我已轉成傷寒了?”
翠蘅哭笑不得,“真不知王妃爲的什麼要鬧這一出,平白的將自己困在這兒不見天日的,如今這宮外還不知怎麼傳這事兒呢。”
十七笑着以額頭抵向翠蘅的額頭,“你是急着回家見你的柳大哥了吧?”
“王妃,”翠蘅的臉兒一紅,“奴婢是擔心王妃。”
十七見老實的翠蘅真的急了,便也不逗她,但她也不能對翠蘅說真話,便顏色一正,問道,“你忘了我大婚以來遭的那些事兒了嗎?先是被人下毒,再是被人騙去落花亭欲劫殺,後面又是去四方庵被劫,這些事兒你就沒有想過是爲什麼?”
“這,王妃人這麼好,不該跟人結仇,奴婢尋思着不該是被人來尋仇的,”翠蘅神色一凜,皺了眉,“所以,這件事八成兒是有其他的原因,但到底是什麼奴婢不敢胡亂揣測。”
十七看看翠蘅,她在王府浸淫多年,爭權奪利的事兒上她該是見過些的,所以她覺得不該是來尋仇,果然聰明。
“你說對了,不是尋仇,”十七嘆息,“而是,有人不願意你家王爺娶我。”
“什麼?”翠蘅奇怪了,“王爺和王妃乃是天作之合,又是皇上欽點的,誰會不願意?是……是誰心儀王爺自己想做信王妃?”
“噗,哈哈哈,”十七笑得拍桌子,翠蘅雖在王府多年,但到底所見薄淺,看不到時事殘酷的根底裡去。她指着翠蘅笑道,“你家王爺確實是香餑餑,但是又有哪家的閨秀有這樣的手段,爲了自己嫁給你家王爺而來殺我?”
“那是……,”翠蘅臉一紅。
十七的笑聲一斂,“你說得恰恰相反,不是有人要嫁你家王爺,而是,有人想做王宰相的女婿卻不得,所以,就乾脆對我下手,只要我死了,你家王爺就做不成宰相的女婿,明白嗎?”
翠蘅眯着眼想了半晌,搖頭,“不懂,做相爺的女婿……怎麼了?除了我家王爺,還有誰配做相爺的女婿!”
看着翠蘅憤慨的小臉,十七嘆息,“不管配不配,都不妨礙別人惦記,所以,這次太后大薨,宮中人多手雜防不勝防,我不想再被人下手,便只好裝病不出。”
“可是,王妃可以留在王府中啊,爲什麼要被禁在這慶怡宮?”翠蘅依舊不解。
十七卻已懶得再說,她擺擺手,“這是皇后娘娘的意思,皇后娘娘這樣做定有她的深意,天兒不早,咱們睡吧。”
“王妃,”翠蘅還想問,被十七一臉嚴肅的止住,十七正色道,“翠兒,有些事不該你知道,想要和你的柳大哥長長久久,就要記住不該問的絕對不問,不該知道的,知道也是不知道。”
“奴婢……明白,”因着十七性子極隨和,翠蘅在十七面前沒不似主僕間的拘束,但此時見十七臉色凝重,翠蘅心下一震,便點了頭。
十七被禁在慶怡宮的事,傳到楚桓耳裡,楚桓十分不解,急去見皇后,“母后,王妃在家中時還好好兒的,怎麼就得了風寒呢?”
皇后在長寧殿忙了一天,此時正一臉疲累的靠在軟榻上,由琴姑姑給她捶着背,聞聽淡淡道,“風寒也分個急和緩的,如今她在慶怡宮裡有人伺候,你就不要擔心了,安心把太后的喪事安排好,皇上雖悲痛,眼裡卻也瞧着你和老二呢。”
楚桓就冷笑了,“父皇前陣子病時,是老二監國,此時太后的喪禮上,他儼然一副太子模樣,對禮官和大臣們指手畫腳,太后的棺槨更不問過父皇,徑直被由楠木換成了黃花梨,母后,您有聽過誰用黃花梨當棺槨的嗎?就算是民間也不曾見過,更別說咱是天子之家。”
皇后眯一眯眼,“這事兒本宮也聽說了,你可想好怎麼應對沒有?”
楚桓道,“兒子本是要將這事兒回給父皇的,但又一想,便是讓他這樣做了也好,到出靈那天,父皇作爲孝子,總是要扶靈的,那時看見是黃花梨,必定龍顏大怒,老二吃不了兜着走。”
“糊塗,”皇后咣的一聲將手裡的茶碗砸到了楚桓的腳下,“你就不想想,這些年來,有好事兒你父皇從來只認在老二的頭上,但有了禍事兒幾時不是你的錯的?如今你父皇將喪禮的事全交你和老二經手,一但出了錯兒,他不是太子,你卻是太后的嫡長孫,無論身份地位說話都該在他之上,他犯下的錯不過是年輕不知事兒,卻要定你一個瀆職,”皇后說到這兒已是氣得手抖,她指着楚桓道,“你個蠢貨,不想想他老二那樣奸猾討巧的人,爲什麼偏在這時候非要將楠木換成黃花梨?倒還想着看他的笑話麼?”
她恨恨的罵,“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不成用的東西,”氣恨之餘,她眼角餘光卻對着琴姑姑狠狠的瞪了一眼。
這一眼清楚的落在楚桓的眼裡,楚桓正被母后罵得惱火,母后說的他何曾沒有想到過,但他已就此事故意在衆人面前大發雷霆,並嚴令換回楠木,是楚桓取出之前監國的璽印壓制,楚桓這才知道,父皇病癒後,壓根兒就沒將楚桓的那塊監國璽印收回。
這件事,他已和王猛私下裡有商議,是王猛叮囑他說,皇后身子不好,這件事還是先別告訴她。所以他這才輕描淡寫的提了一提,不想母后還是動怒了,而讓他最莫名的是,母后在斥責他時爲什麼會瞪一眼琴姑姑?
他突然想起,從小到大每次母后責罰他時,好像都是要連帶着琴姑姑一起訓斥,而琴姑姑總是小心翼翼的替他求情,又在背後偷偷的來哄他安慰他,使得這許多年來,在楚桓的心裡,琴姑姑更像是他的母親!
想來,正是因爲琴姑姑對自己太過疼愛,母后才責怪她寵壞了他吧!
琴姑姑果然又替他求情,“娘娘不要生氣,大皇子到底年輕,哪裡有娘娘的聰慧呢,”說到這兒,琴姑姑忙向楚桓使眼色,“大皇子快去安排吧,讓皇后娘娘歇一歇,娘娘累了這幾天了呢。”
楚桓感激的看了眼琴姑姑,便向皇后告退。
“哼哼,”皇后冷冷一哼,“太后大喪,你務必不能出錯,有事多跟你岳父多商議,他是不會害你的。”
“是,”楚桓點頭。
他出了重華宮後,便直奔慶怡宮,慶怡宮外的奴才卻死死的擋住不讓進,道,“大皇子,皇后娘娘頒下懿旨,命除了太醫,誰都不許進呢。”
“瞎眼的東西,連本王都不許進嗎?”楚桓怒了。
“奴才不敢,但皇后娘娘懿旨奴才不敢違背,”領頭的對楚桓看了一眼,接着道,“皇后娘娘這也是爲着大皇子好。”
楚桓雖惱怒,卻也知皇后的話向來說一不二,他無奈之下,只得命喚出翠蘅叮囑幾句,方依依不捨的去了。
十七縮在廊下見楚桓去遠了,放纔來到門口,問那兩個奴才,“公公,替我穿話給貴妃娘娘了嗎?”
那奴才笑嘻嘻回答,“回王妃話,奴才們已遞過信去,貴妃娘娘身邊的贏兒說白天要守靈不方便,娘娘晚上來瞧王妃。”
“那就好,”十七長呼出一口氣,取出一塊銀子賞了他二人,便回屋睡覺。
進了慶怡宮這幾天,她都是白天睡覺,晚上清醒,總想着容衝會不會哪天半夜從天而降,出現在她的眼前。雖知自己是在宮中,他進來不易,她也不願讓他冒險,可想是想,盼是盼,十七還是很想有驚喜的。
而至於容衝安然無恙的回到長安這件事,她卻不知道玉貴妃有沒有得到消息?玉貴妃跟宮外聯繫的環節出了岔子,她又沒查出問題出在哪裡,便索性這條線上的人全都不信,如此,宮外的消息她應該不會知道,十七想。
但這樣天大的好消息,十七如何忍得住不告訴玉貴妃,可她在慶怡宮許多天,玉貴妃那邊全沒一點動靜,她不知道是玉貴妃不知道她被關在這裡?還是真當自己得了傷寒,不敢來?
不可能,十七想了想,搖頭否定了自己的那個猜疑,玉貴妃絕不是那樣的人,她不來,必定有她的原因。
可十七越是等不來玉貴妃,心裡就越急,她小心的試探慶怡空內外伺候的人,半是威脅半是懷柔,更將隨身帶的首飾銀錢全拿了出來,倒把個慶怡宮上下打點得通透。不讓楚桓進去,正是她的意思。
不知道爲什麼,她現在特別不想見到楚桓,一來她不能讓楚桓見到得“傷寒”的自己其實活蹦亂跳;二來,楚桓的款款深情讓她十七煎熬。
十七是個善良孩子,她給不了別人的東西,卻要欺騙別人敷衍別人,給着別人無盡其實無望的希望,這樣的事,讓十七太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