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信容衝的,因爲容衝待她一直很好。
她很小的時候,就聽父親嚴命不許母親帶她進宮,所以母親偶爾就會帶着妹妹去宮裡,她其實一直到現在都在奇怪這一點,她從小就驕縱,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沒道理妹妹可以進宮,自己卻不可以。
於是,她幾次都喬扮成男孩模樣,在哥哥們去宮裡校場陪皇子練功時,逼他們帶上自己,她極受父親寵愛,從來說一不二是家裡的魔王,就算是哥哥們比她大,也都知道惹了她的下場,不得已只好由他。
她雖然喜歡練武,但因着是陪皇子們練功,規矩森嚴,她是沒興趣的,便偷偷摸摸在宮裡溜達,當她在御花園的荷塘邊看到正臨水作畫滿身霞光的容衝時,她傻了。
就那麼一眼,她喜歡上了容衝,她積極進宮,每次都乖乖的絕不惹事,哥哥們見她在家雖混賬,進了宮卻懂事,倒也願意帶她,她一進宮就去找容衝,有時候見得着,有時候見不着,見着了就萬分歡喜,或嬌憨,或任性,只爲求得他的注意。
他待她極好,耐心的教她寫字畫畫,跟她一起彈琴填詞,她說她不喜歡這些,只愛舞刀弄棒,他便也陪着,功夫卻只是三腳貓的,常常把她逗的大笑。
但他終是有他的性子,她在他面前任性慣了的,便持寵而驕起來,終於惹了他,一連兩個月,無論她怎麼來尋他怎麼說好話,他全都不理,她終於哭了,求着他不要不理他,哭着發誓她再也不會讓他生氣,以後一定聽他的話。
他終於舒展了眉,用一種疼寵的目光看着她,“你當明白,我們之間沒有將來,所以,我遠離你,是爲你好!”
他第一次對她說這樣的話,她怔愣住,她那時還小,懵懵懂懂的只覺得她對他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但到底是什麼樣的情愫她卻並不明白,直到這一次,他無論如何都不肯理她的時候,她只覺滿心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這種疼痛讓她窒息,更讓她害怕,她害怕容衝真的就這麼一輩子都不再理她了。
他好容易再對她笑,用那種讓她心醉的目光看着她,她整個人都酥*了,而他卻在這個時候說,我和你之間沒有將來,我遠離你,是爲了你好!
就這麼一句話,瞬間將她內心的那股讓她茫然的情愫點的豁亮,她終於明白自己到底會覺得疼痛,那是因爲,她想跟他在一起,一輩子!
她握着他的手,“爲什麼不能有將來?”
他笑,眼裡卻盡是蒼涼,“我是燕國被扣在秦國的人質,而你是秦國宰相的千金,我們之間雖然面對面站着,但其實隔着千山萬水,你父親不可能答應將你嫁我,你們的皇帝也絕不可能同意你我在一起,玥兒,你說,是不是這樣?”
她手腳冰涼,她知道他說的是事實,別說讓她嫁他,就連他的命,也是朝不保夕的,無論是皇上還是父親,都隨時會置他於死地!
看着她臉色發白,容衝將她鬢邊的散發輕輕替她攏好,嘴角的笑愈發悲涼,“玥兒,你可知……我不願拖累你,所以,你以後再別這般女扮男裝進宮來找我了,一旦讓人發現,且不說皇上和你父親會如何責罰於你,也是於你的閨譽有損!”
他這樣說的時候,語氣無比溫柔,但眼裡分明有着撕扯般的疼痛。她瞬間心思激昂,咬牙斬釘截鐵的道,衝口道,“衝哥,我不怕,我王玥這輩子生要跟你一起生,死也要跟你一起死,如果我父親和皇上都不答應我跟你在一起,我就死給他們看。”
容衝心疼的將她擁入懷中,嘆息道,“玥兒,你又是何苦?”
她又是一場發誓,他終於點頭,“好吧,那就讓我們同生共死,再不分離。”
她歡喜,從此便認定了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她不再有自己的情緒,一點一滴全是跟着他走,他愁,她就跟着愁,他笑,她就跟着笑……
他的身邊一直都危機四伏着,他經常生病,經常受傷,他從燕國帶來的貼身小內侍萬喜在她面前哭道,“王姑娘,您今兒能多瞧我家主子一眼就多瞧一眼吧,說不定明兒就瞧不到了,你們秦國的黑手實在太毒了,不要我主子的命是不罷休啊嗚嗚嗚……”
她便知道他的這一切都是被人所害,他身上的傷是被人刺殺時所致,而他生病,其實都是被人下毒。
他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對她發火讓她走,他對她的臉色越來越冷,態度也越來越差,她對着他哭,“你又是想逼我離開對不對?我們不是說好要同生共死的嗎?你爲什麼還要這樣對我?”
她流着淚對他笑道,“我知道你是想讓我離開,我是不會走的,你趕不走我!”
她鐵了心要幫他逃走,她開始經常去父親的書房,留意父親的動向,父親那邊有什麼風吹草動就趕緊來告訴容衝,她知道只有讓容衝明白外面的形勢,才能找到機會逃走。
但當容衝逃走的機會終於來時,她卻被皇帝一紙賜婚給禁在了家裡,無論她怎麼哭,怎麼鬧,一向疼她寵她的父親卻一反常態的板下臉,喝令母親對她嚴加看管訓教,以防她進了信王府後出乖露醜!
她出不了宰相府,和楚桓大婚的日子越來越近,但她一心只念着容衝,衝哥,我提供了那麼多的京機兵防的情報給你,你到底順利離開了沒有?
可是她越念,壞消息來得越快,突然有一天,素錦急慌慌的回來跟她說,風王逃離長安,被相爺派人在青州附近找到,並抓回了他的王妃,現就禁在相府裡。
“什麼?”她被這消息驚得跳起來,他逃離失敗,被父親找到了!
並且,他居然還有了王妃?
這兩個消息無論哪一個都讓她揪心抓肺,她要去找那“王妃”看個究竟時,卻根本出不了自己的屋子,而大婚的日子,已經到了眼前。
她再顧不得,便打算在大婚前夜逃走,然而,卻被十七自己撞了過來。
十七的到來解了她心裡的那兩個結,一,十七不是什麼風王妃;二,容衝沒死!
她帶着這份驚喜釋然遠走天涯尋找容衝,當她在燕國太子府終於看到活生生的容衝時,喜極而泣。
但容衝除了忙,依舊愁眉不展,偶爾回來也是眉頭緊鎖,她不解,問他時,他也不說,最後依舊是他身邊的侍從告訴她,“太子爺憂心皇上和皇后娘娘的病,想着如果能接回公主,皇上和皇后娘娘一高興,只怕身子定就好了也說不定。”
她問容衝,“你是不是想接回玉貴妃?”
容衝點頭,“要去接的,我無論如何一定會接回皇姐回來見父皇母后一面的!”
他拉着王玥的手,“我已經安排好,不日就啓程,你在太子府裡好好呆着,等我回來。”
王玥大驚,“你要親自去?長安可是龍潭虎穴,你費盡千辛萬苦,好容易才脫身回到鄴城,現在我父親和皇上都想着法兒的想再把你抓回去,你怎能還自投羅網呢?”
容衝卻咬定了牙,非得親自走一趟,“長安我熟悉,那邊的死士也只認我和皇姐,所以我一定要去。”
王玥無奈,只得堅持陪着他回長安去救玉貴妃。一路上也多虧她,方能順利避開大秦朝廷的兵馬。回長安的路上,她還遇到了正打聽尋找她的素錦巧玉,主僕三人十分歡喜,主僕三人關上門詳談別後詳情,素錦繪聲繪色的說着信王府裡的經過,容衝推門而進,黑着臉問被她們逼着替上花轎的女子是誰?
王玥嚇了一跳,只得將那一場變故儘量輕描淡寫的說了一遍,她只說十七是被父親抓去的,卻不提以爲她是風王妃的事兒,說完她道,“衝哥,怎麼,你認識那女子?”
“如果我猜得不錯,你父親抓的這個女子救過我的命,”他臉色發沉,一甩袖子出門。
幸好沒有讓他知道她命素錦巧玉給十七下毒的事兒。王玥一邊拍着胸脯慶幸,一邊歡喜,原來那女子真的救過他的命,如此,那十七所說她只是救過他的命,再無其他也是不假的了。
可是她萬萬想不到,就在她一心認定容衝的心裡只有她的時候,那個叫十七的突然又冒了出來,並且,衝哥居然承認他喜歡她!
這怎麼可能?
這怎麼可以?
王玥無比憤怒,容衝,我們算得上是青梅竹馬,這麼多年來我幫你打探消息,爲你盜取通關令符,爲你悔婚拋家棄父遠走千里,你居然說你喜歡別的女人?
容衝,你到底是已經變了心?還是你對我的情意,其實一直都只是虛與委蛇的欺騙?
王玥看着一地的碎瓷片,淚水磅礴……
十七並沒有聽從容衝的要求而留下,她告訴容衝,若自己此時失蹤,只怕會連累玉貴妃,因爲,皇后知道玉貴妃曾經救過她,若自己突然不見了,皇后只怕會就此事做文章,藉機對玉貴妃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