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越聽後,面露難色,微微嘆息道,"十七,今個怕是不能了,爹爹的骨灰在皇家宗廟裡。慕容皇家有規矩,但凡是皇室正統血脈,都會將骨灰存放在此。我們趙國不興土葬,都是火葬,然後將骨灰供奉在祠堂宗廟中。宗廟只有祭祀之日纔會廟門大開,平日進出須有皇上手諭。今個太晚了,明天請示皇上拿到手諭,再去好嗎?"
說完,慕容越握了握十七的手,怕她傷心難過,再次溫和言道,"今個去那邊用膳吧,知你最愛吃羊肉包子,我讓廚房備下了。"
十七點點頭,沒有拒絕慕容越的好意,心中太悲,她也不想一個人呆着。
羊肉包子很好吃,只是,吃在嘴裡卻沒有味道,十七隻吃一個便再也吃不下了。
慕容越默默地看着她,一陣陣揪心的疼痛,要怎樣做,才能讓十七笑顏重現。
無論花費多大的代價他都願意,十七不經意間已經住在他的心裡,再也放不下了。
關於養父的遺言,慕容越到底是沒有跟十七說,假如是女孩,他們便爲夫妻,而且他原配之位亦給十七留着,慕容王妃不過是平妻。
他怕十七知後再面對他,會不自在,反而生分了,也能看得出新燕皇在十七心裡的分量。
於是便瞞下了,這事說不說都沒有關係,若是有緣分,自然會是水到渠成,若是沒有緣分,只會徒增尷尬而已。
第二日,慕容越陪着十七進宮,一起跟皇上求恩典,去皇家宗廟拜祭慕容清遠。
"她可是知道了你養父之事?"慕容清久沉聲問嚮慕容越。
慕容越悲痛的點點頭,"十七自己從茶館裡得知的。"
"罷了,知道也好,畢竟這事不好總瞞着,十七以後你便是我的女兒,朕即刻起封你爲十七公主,可以自由進出皇宮。這是朕給你的令牌,你拿着,只要在趙國,這塊令牌可保你平安無事,暢行無阻。"慕容清久虎目含淚,點頭言道,對十七他心存一分愧疚,當年有負慕容清遠囑託,沒能找到十七母女倆,今日補償已屬亡羊補牢。
十七聞聽,立即磕頭謝恩,擡頭凝望着,跟爹爹長着差不過面孔的趙皇,淚如雨下。
慕容清久甚是很動容,想起胞弟慘死秦國,雖然此事過去將近二十載,但是面對着胞弟遺孤,悲從心中來。可憐的孩子,一出生便沒了爹孃,在鄉野長大,所幸她有位好養母。
慕容清久本想跟十七他們一起去宗廟,奈何朝中臨時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便叮囑慕容越好生照顧十七,不要讓她悲傷過度。
又安慰十七不要難過,否則皇弟在天之靈亦不會安息的。
十七跟慕容越拿着皇上的令牌,直奔皇家宗廟。
皇家宗廟佔地百畝,正殿亦是皇家祠堂,供奉着趙氏始祖皇之金塑雕像。
東西偏殿供奉着趙氏皇族亡靈,爲皇者在東殿,歷代皇上嫡親子嗣在西殿。
也就是說,只有皇上嫡親子嗣才能進皇家祠堂。
在宗廟祠堂西殿,在慕容越的指點下,十七見到了爹爹的骨灰罐,骨灰罐是雕刻着奇怪花紋的陶瓷罐,骨灰罐上邊供奉慕容清遠的牌位。
十七跪倒在爹爹的牌位前,不由淚水潸然,繼而放生痛哭……
她哭娘可憐,生她難產而死,亦不知道其時爹爹已經亡故……
她哭爹爹可憐,離開娘不久後,就被那容樂截殺在去往長安的路上……
她哭青姨可憐,一生爲她忍辱負重,嫁與柳大成,沒享過一天福,積勞成疾,最後含恨病故,帶着對她無限的眷戀……
她哭自己可憐,一出生,便沒了爹孃,命運多舛。從認識容衝起,噩夢就開始了。被誣陷入獄,青姨病故,未婚夫跟妹妹苟合……
跟容衝離開柳家村,一路艱辛,幾次命懸一線,後被挾持到長安,被逼嫁入信王府,如履薄冰周旋於秦宮中。
後隨容衝出逃到燕國,卻再次遭遇心上人另娶的命運。
想替娘問問爹爹,爲什麼一去不歸,誰料爹爹已作古將近二十載。
曾恨爹爹對她不聞不問,任她在柳家村青姨柔弱的庇護下,自生自滅。可是,如今十七寧願爹爹是負心漢,也不願見到蒙了一層厚厚塵土的骨灰罐……
她恨容衝,恨她一時好心救下他,從此踏上了一條不歸路,若非,她還是柳家村那個不諳世事,不知天地有多大的鄉野丫頭,不會經歷這麼多坎坷磨難……
她更恨老燕皇容樂,若不是他,爹爹不會死,娘不會死,青姨也不會帶着她流落鄉野……
巨大的悲痛,憤恨讓十七哭暈在慕容清遠的骨灰罐前。
回到慕容府偏院,十七幽幽醒來的時候,慕容越正溫和的注視她,見她醒來,一臉驚喜,"十七,你終於醒了。"
十七閉了閉眼睛,發現不是在祠堂偏殿,淚水再次涌上眼眶,"回家了?"
"是,回家了,你睡了一天一夜。"慕容越握着十七的手,將他的溫暖和關愛傳遞給她。
"這麼久?"十七聲音低澀,喉嚨發乾。
慕容越伸手從桌子上拿起一碗蔘湯,暖語相商,"十七,喝點蔘湯潤潤嗓子。"
十七點點頭,就着慕容越手裡喝了幾口,感覺這蔘湯味道極淺,很好喝,便一口氣將蔘湯喝完。
慕容越柔聲相勸,"慢點,慢點,別嗆着。"
十七睡了一天一夜,渴了,也餓了。
"現在感覺怎麼樣?"慕容越伸手在她額頭上輕撫,動作輕柔,如若照料小嬰兒。
"餓了。"十七直言相告,適時肚子咕嚕響了一下,像是在附和十七的話。
慕容越聞聽,臉上綻出溫馨的笑意,他輕輕扶起十七,柔聲言道,"好,我們用膳,我早已讓廚房備下了,你這會子也不發燒了,可以多吃點。"
十七點頭微笑,心頭驀然一暖,有個哥哥真好,被顧曼派人追殺的時候,她還羨慕那個刺客彪形大漢的妹妹幸福,因爲有哥哥疼,現在她被哥哥寵愛着,亦很很幸福。
看看窗外的太陽正好,十七笑着問道,"此時晌午?"
慕容越伸手在她手背上怕了拍,笑意更深了,"可不是午膳時間麼。"
午膳上桌,十七見一桌子都是愛吃的菜,很開心,知是慕容越吩咐廚房爲她精心準備的,在慕容府住的這些日子,慕容越已經掌握了她的膳食喜好。
見十七吃的歡,慕容越自是舒心,十七好像完全忘記了去皇室祠堂的事,臉上並無一點悲傷。
慕容越亦不開口去問,慕容清久聞聽十七哭暈在祠堂,很是憂心,叮囑一定要好好照顧十七,可以多帶她出去散散心,轉移注意力,以免悲傷過度。
慕容越都一一答應了,他對十七的關心愛護,慕容清遠也是看在眼裡的。
心中不免納悶,慕容越對十七情深可見,嫡妻之位依然空缺,爲何不提迎娶十七之事,便問道:"十七,你打算怎麼安排?"
聞聽皇上之言,慕容越明白所問何意,只得將自己想法說出,"皇上,我打算不跟十七言說,由她自己決定,只怕她心中另有他人,如此說了,只怕讓她爲難,徒生煩惱。十七剛剛認祖歸宗,我希望她能在趙國過得安心快樂,無憂無慮,她這一路走來太苦了。"
慕容清久點點頭,"確實,朕這個皇侄女經歷太坎坷離奇,朕不便多加干涉。本想你能提出讓她做嫡妻,朕便給你們大辦婚事,罷了,隨你們怎樣吧。但願,她能選擇你,如此,最好不過了,你要爭取啊!莫讓她再回到燕國了。"
慕容越點點頭,面色略微沉重,他還真的沒有信心,能將十七永遠的留在趙國。
幾次試探,十七都是避而不答,這讓慕容越很是憂心。
不知從何時起十七已深深住進他心裡了,或許那本就是她的位置,當年養父說若是女孩你們就結爲夫妻,從那時候他心裡的空位就給她了,他甚至確信,一定會是個女孩,將來可以做他的嫡妻。
只是這種事,你情我願,怎好勉強,越是心愛的女人,卻不敢強求,只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示給她,而她也能被他吸引,彼此相愛。
就算她心裡沒有他,亦會一生一世守候在她的身邊,看着她幸福,就足夠了。
此後,幾天十七就像失憶一般,即便是提起爹爹亦是一臉的平靜。
慕容越以爲她哭過之後,真的放下了,不由心安,也不多問什麼,只是每日極盡體貼的關心着她,亦常常帶她出去遊玩,但是十七更願意一個人在趙都的大街上閒逛,慕容越也就隨她了。
這日十七跟慕容夫人在一處說話閒聊。
慕容夫人問她可有意中人,無論是誰,她會幫着向皇上求個恩典,便可成全他們。
十七聞聽連忙迴應說沒有,眸中卻瞬然起了霧水,心中悽楚,她的事只怕皇上也無能無力。
現在容衝大約跟顧曼過得很開心吧,顧曼是個好女孩,太后清漪姐姐都屬意她,自然是沒錯的,她會是個好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