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面做出利慾薰心的樣子答應秦國的收買,一面又去悄悄的和燕國做交易,透露秦國的野心給燕國國主,並表示不便明幫卻會暗助,燕國國主容樂也不是好騙之人,知道慕容清久不過是想兩邊討好給自己留退路,其實根本不可能真幫誰,是以也並不指望。
秦國終於開始攻打燕國,卻並未如慕容清久所以爲的那般,讓秦國後方空虛,當時楚苻堅御駕親征,帶的是大將軍麗妃的兄長喬長天統領大軍,而威猛的王猛則留在了長安鎮守後方,王猛之神勇非常人可比,有他在,長安穩如泰山!
秦燕之戰,以秦國勝利告終,慕容清久本是坐山觀虎鬥的牆頭草,誰強就倒向誰示好的那種,見狀忙派人來長安送賀禮,爲避免幾年前他試圖和秦國結盟,派了弟弟慕容清遠來長安,慕容清遠卻被當成軍情探子殺死的教訓,他這次只拍了一個弱冠少年爲使者,這個少年,就是慕容清遠的養子——慕容越。
楚桓就是那時候認識慕容越的。
他眼裡的慕容越一直都是不慌不忙溫雅有禮的人,他的笑容溫和的像春天的太陽,令人暖洋洋的覺得舒服,同是少年的楚桓生活在規矩森嚴的皇宮中,父皇不愛母后嚴厲弟弟跋扈,咋然見了這樣溫和的人,自然而然的覺得親近。
慕容越比楚桓大幾歲,見識亦廣闊許多,言談之間帶給楚桓一片從未見識過的新天地,楚桓這才知道原來這世上除了皇權的爾虞我詐步步驚心外,人還可以活得那樣安閒自在!
他很羨慕,也很嚮往,少年時的他在那一刻深覺自己前面的那十幾年真是白活。
他對父皇說,他要放棄一切,去遊歷天下,江山也好社稷也罷他統統不要,父皇愛給誰給誰。
他以爲這樣父皇肯定會高興,父皇一直想立弟弟楚楓爲太子,一直嫌他礙事!
但他萬沒想到他的話音一落,父皇就勃然大怒,斥責他不思進取心無大志,實在不配做他楚苻堅的兒子,太令人失望!
父皇拂袖而去,他呆立當場,從小兒就在身邊伺候的黃公公低聲安慰,“大皇子,皇上是盼着您長進,將來好傳江山給您呢,這是爲了您好。”
是嗎?是這樣的嗎?真的是這樣的嗎?
楚桓心中慢慢升起一絲喜悅,原來父皇嚴厲的背後,其實也是在意他的。
正想着,母后衝了進來,白淨的臉因憤怒而漲得通紅,不等他開口,她“啪”的就給了他一記耳光,“混賬東西,你居然要去遊歷天下?身爲皇上的嫡長子,你知不知道你肩膀上擔着怎樣的重擔?你有什麼資格說要放棄一切?你太不爭氣了。”
他跪伏在地,不敢言語,母后擡手又是一巴掌下來,邊上琴姑姑急撲過來將他抱住,淚流滿面的向母后哀求,“娘娘,娘娘,他還是個孩子,娘娘……”
“讓開,”見琴姑姑攔護,母后怒火更甚,“都是你驕縱的,看看如今成什麼樣兒了?”
“皇后娘娘,他不敢了,他不過是……他不過是受了那個不安好心的慕容越的蠱惑,對,就是那個慕容越在蠱惑他,大皇子是皇上的嫡長子,哄了他不思進取,就是爲的破壞我大秦的國本啊娘娘。”
母后臉色鐵青,“慕容越不去蠱惑楚楓,卻來蠱惑他,還不是瞧着他意志不堅定好下手?”
楚桓被琴姑姑緊緊的抱在懷中,他既屈辱又委屈,更有種不被人理解的痛苦,他想哭喊,想嘶吼,想抗議,或者,想像孩子似的撲在母親的懷裡哭訴……
但他知道,那都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最後一條,母后歷來嚴厲,從小到大,母后從未對他有溫言軟語的時候,他在母后跟前連大聲說話都不敢,更別說撲到她的懷裡撒嬌。
倒是母后身邊的這位琴姑姑待他極好,從小每當母后訓誡他時,琴姑姑都護着,每日裡噓寒問暖呵護備至,小的時候他無數次想,要是琴姑姑纔是他母親該多好!
琴姑姑是真心疼楚桓,語氣裡帶了哽咽,“皇后娘娘息怒,是奴婢不好,是奴婢沒提醒大皇子,娘娘放心,大皇子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母后終於軟了語氣,卻是極無力的恨鐵不成鋼,“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說完一甩袖子,決然而去。
殿裡再無一人,琴姑姑摟着他,摸着楚桓被掌摑的臉,淚水刷刷而下,“劍……大皇子,疼嗎?”
琴姑姑身上有股極好聞的味道,讓楚桓覺得安心,楚桓將臉埋在琴姑姑的懷裡,恨不得這輩子就一直這樣的呆下去,再不離開,他輕輕搖頭,“不疼。”
琴姑姑一邊抱着他,一邊拍着他的背,“大皇子,您要記住,趙國那個慕容越不過是趙國一個王爺的養子,無關緊要,自然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但是大皇子您不同,您是皇上的嫡長子,是未來的秦國之主,您身份尊貴,肩上更擔負着將來的整個大秦,您不能學那起子不入流的東西不務正業。而且,如果皇上真將皇位傳給了二皇子,二皇子是不可能留您活在這世上安閒度日的,您明白嗎?皇后娘娘今兒打了您,也是爲的您好,您別傷心,好嗎。”
楚桓終於哭了出來,他靠在琴姑姑的懷裡問,“琴姑姑,我真的沒用嗎?母后說……母后說我是爛泥扶不上牆。”
琴姑姑搖頭,“您是皇后娘娘的親生兒子,哪有母親嫌棄自己孩子的,娘娘那是說的氣話。”
楚桓看着琴姑姑的臉,突然道,“琴姑姑,如果……如果您纔是我的母后,那該多好。”
“別胡說,”琴姑姑刷的白了臉,她一把捂住楚桓的嘴,一邊流淚一邊驚慌的四下裡張望,待確定四周沒人,她才鬆了手,“傻孩子,這話是混說得的?若是被人知道了那還得了?”
楚桓的眼淚又下來,琴姑姑心疼得趕緊將他又抱進懷裡,淚水一滴一滴落在楚桓的脖子裡,熱得燙人,她低低的道,“好孩子,你記住,不管奴婢是不是您的母親,奴婢待您的心——都是一樣的。”
她這句話楚桓一直記着,從那以後,楚桓就知道不管母后多麼的嚴厲,父皇待他多麼的苛刻,總還有個人能給他想要的體貼溫柔,那個人,就是琴姑姑!
母后的一巴掌徹底斷了他去遊歷天下的心,再見慕容越時,他冷淡了許多,慕容越倒也不以爲意,淡淡的任他來去。
慕容越在長安待了小半年後,方纔回了趙國,但那小半年裡他在長安接交甚廣,他爲人儒雅有禮,雖年輕卻甚得長安中的達官貴人的人緣。之後,趙國再有出使秦國的事,便都是派的他來,楚桓和他多次見面,也都是似友非友的淡淡着。
只是兩國之間亦有兩國之間的規矩,不管是秦使往趙國,還是趙使往秦國,都要遞表請詔詳細說明緣由。此時楚桓咋然見到慕容越,不免吃了一驚。
看他們輕裝簡從,馬蹄上還纏着棉包的樣子,一看就知道是偷潛進的秦國,他們來幹什麼?
若是往常,楚桓定是不會善罷甘休,肯定要查個究竟的,但是這一次,他的王妃在慕容越的手裡。
他不敢。
但讓他既驚喜又後怕的是,王妃並非是爲了別人私逃,她確實是被人算計;後怕的是,若不是慕容越到的及時,他剛剛看到的,將是王妃的屍體!
十七那一倒下就沒醒來,身上又熱又燙,迷迷糊糊的卻只喊冷,楚桓將她緊緊裹在被子裡抱在懷中,一面不停的吩咐翠蘅和香蓮在屋子裡加炭盆,但眼看着炭盆加了三四個,他卻又焦慮起來,一迭聲命將炭盆搬出兩個人,又讓將窗戶打開半扇,唯恐讓十七沾了炭氣。
太醫來診了脈,道,“王妃是舊傷未愈,又受驚過度着了風寒,這才暈厥不醒,要想讓王妃徹底康健,就要……”
“舊傷?什麼舊傷?”楚桓打斷太醫的話。
太醫有點莫名其妙的看着楚桓,“王爺不知道?”
“住口,是本王問你?還是你問本王?本王怎會知道?”楚桓怒道。
太醫忙回,“王爺息怒,小的是從王妃的脈象上診斷出王妃當在近期內受過一次極嚴重的傷,如今傷勢看似癒合,其實根骨已傷並未養好,如今又寒夜受驚,這才一起發了出來。”
“受傷?還是極嚴重的傷?”楚桓喃喃不解,王妃身爲宰相之女,就算喜歡習武,也是金嬌玉貴的養在深閨,怎會受傷?還是很嚴重的傷?
想到她會武功,楚桓突然覺得不對,王妃會武,那人要刺殺她該沒那麼容易,可那現場卻並未見到搏鬥反抗的痕跡,這是怎麼回事?
“王爺?”見楚桓發愣,太醫出聲兒提醒。
“呃,”楚桓回神,忙道,“本王不懂醫術,也不想聽你背書袋子了,你快去開藥給王妃診治,內傷也好外傷也好,要趕緊讓王妃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