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卑不亢不懼不怕的向衆禁衛軍大步迎去,向着禁衛軍身後的楚楓笑道,“你何須將我關入天牢,你應該將我亂刃砍死在這碧水橋上,然後讓皇祖母的棺槨踏着我這個孫子的屍骨離宮,或許,所有的一切的凶兆就全被我的死而化解,父皇的病也就好了呢。”
太后以黃花梨爲棺槨,並三七出殯,本就已是天下之大不諱,若他一個庶出皇子再在太后出殯之時於碧水橋上斬殺皇嫡長子,便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天下人相信他楚楓不是居心叵測了,便是後面楚苻堅真是病死,也會被天下人認定是被楚楓爲了篡位而弒父殺兄。
再無恥的皇帝,也不願意讓自己在天下臣民面前落下這樣的一個名聲,所以,楚楓絕對不會這樣做。
“你以黃花梨爲大秦太后棺槨,不過是在試探大家的反應,試探你的監國璽印到底能不能震懾住前朝和後宮,這一輪試探你勝利後,你便得寸進尺,再持監國的璽印強行將皇祖母三七就出殯,你這樣做,一是爲了在衆人的腦子裡加深你乃大秦監國的印象;二來,就是因爲大秦有個規矩,皇帝駕崩,國不可一日無主,儲君可扶靈登基,但若有皇帝以外之人停靈宮中,則爲兩孝加身,儲君只可議政,不得黃袍加身!老二,你今兒送了皇祖母出宮,明兒便是捧着黃袍坐等父皇駕崩了罷!”
“啊,”人羣裡就發出陣陣驚呼,大家面面相窺後,卻都低下了頭,個個都屏住了呼吸,唯恐出氣的聲兒大一點就會被抓出去當炮灰。
楚楓也笑了,此時此地,他反而鎮定了,揹着手步履從容的來到離楚桓幾步遠的地方,笑道,“我倒不知皇兄的嘴皮子居然也會有這樣利索的時候,今兒這番話,是誰教皇兄來說的?”
楚桓握劍的手緊了一緊,嘴角全是冷笑,“你這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還要誰來教嗎?”
楚楓的眼睛微微迷起,用只有楚桓能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楚桓,你說你這是何苦呢?你從小就想跟我爭,可是你拿什麼跟我爭?就算你是嫡長子,可父皇根本不喜歡你,這麼多年來他一直不立你爲太子!是因爲他根本就沒想過要傳位給你!所以無論父皇病不病,這江山終有一天都只能是我的,我根本不用耍任何手段,而你,也早該安心認命去做你的信王。”
說到這兒,他兩手一攤,“本王也不是不念手足親情之人,只要皇兄你識相,本王不會虧待你,後半輩子的榮華富貴總是少不了你的,豈不是皆大歡喜?”
雨點急如鼓點般落下來,打在楚桓的臉上,楚桓以劍拄地,向楚楓道,“老二,你這話說差了,天下是楚家的天下,卻是父皇在當家,父皇想立誰爲太子自有聖斷,你我都不該枉自揣測,你更不該認爲一切都已是理所當然,所以就連太后大喪這麼大的事都擅自妄爲,更意圖不軌,圖謀皇位,老二,你也太大膽了!”
“你放肆,”楚楓終於耐不住性子,他“唰”的抽出身邊侍衛的鋼刀,迎着暴雨指向楚桓,“皇兄,你廢話說得夠多了,你再不讓開,便是阻礙太后靈柩吉時出宮,其心當誅,就算你是皇子嫡孫,也是罪該萬死,本王絕不容情,你讓是不讓!”
楚桓只是看着他,不再說話,狂風暴雨中,他持劍而立的身姿毅然如磐石!
遠處宮城之上,有人扶欄而立,臉色黑沉如水,邊上一身形纖弱的女子低聲嘆息,“倒想不到大皇子竟然有如此節氣!”
“哼哼,”男子一甩袖子,“當真以爲朕已死了不成!”
“皇上……”玉貴妃忙伸手去掩楚苻堅的嘴,眼裡浮起瑩瑩淚光,“皇上正是盛年強健的時候,萬不可說這樣的晦氣字眼,臣妾……臣妾聽着揪心!”
楚苻堅伸手將玉貴妃攏入懷中,眼裡盡是溫柔,“清漪,如今也只有你,是真的盼着朕好了!”
想到玉貴妃口吐鮮血倒在他懷裡的那一幕,楚苻堅猶自覺得心驚。
玉貴妃自服侍他以來,便有個習慣,但凡他在她身邊,所用的吃食茶水她都要先嚐一口,縱是初進宮時被麗妃陷害,她也不肯改了這個習慣。
楚苻堅是心疼的,他其實知道她這樣做的用意,一面固然是爲了他的安危;一面,亦是不肯讓人有誣陷她的機會,誣陷她便是誣陷燕國,茲事體大,她怎能不豁出命去杜絕這個缺口。
但天長日久後,宮裡人便都知道了玉貴妃這一個習慣,真真是無懈可擊的,長年累月下來,倒也沒人再使這借刀殺人栽贓嫁禍的陰招了。
太后大薨,楚苻堅悲痛欲絕,每日裡能在他跟前說上幾句話的只有玉貴妃,他的吃食一如往常都由玉貴妃先嚐,他曾笑過她多此一舉,所有人都知道她有這習慣,即便有人要弒君害他,誰還會蠢得在這方面想法子?
玉貴妃卻不以爲然,正色道,“皇上想的焉知不是別人想的,有道是,最不可能的方法有時候最有用,臣妾還是不敢輕忽了。”
他輕輕搖頭,任由她去。
如此,當他眼睜睜看着玉貴妃口吐鮮血倒在自己懷裡時,他第一反應……反而是不信!
他不信居然真的被她說中了,有人真的就要在這看似全然沒有缺口的地方打開突破,若不是玉貴妃,口吐鮮血的人就是他!
太醫檢驗後回稟道,玉貴妃所中乃是一種極猛烈的毒藥,名叫雙蘭香,這是一種生在奇寒之地的奇毒,一株雙頭,一頭一花,一紅一白,屬性截然不同。每一株上的兩朵花若分開食用,都是補身養氣的聖品,但如果同一株上的兩朵花合而爲一,便是致命毒藥!
太醫分別檢驗了他和玉貴妃的日常吃食和口裡的唾液,發現他們的吃食和唾液裡都含有大量的雙蘭花,這就是說,他和玉貴妃的日常飲食裡,每日都被人將雙蘭花分而投之。
他們之間若無交集,每日裡吃這個便會益體強身神清氣爽,但只要是血液或唾液稍有所融合,便立刻毒發,雙雙殞命!
楚苻堅立刻就明白了,他本就十分寵愛玉貴妃,至大病後,他厭煩皇后和麗妃爲皇位的爭鬥,更是每日都只宿在玉貴妃的景清宮裡,每日寵幸的也只有玉貴妃。
所以,那花雖分開食用無毒,但只要枕蓆之間一纏綿,就難免脣舌糾纏,那時兩人唾液一融合,便是雙雙一命嗚呼的。
而下手之人也是聰明,知道玉貴妃每日會替他嘗膳,所以平時不下手,一直忍到太后大薨,太后喪事何等大事,按規矩,皇帝是要帶領羣臣在前殿主喪,而嬪妃則都要隨着皇后在後宮守靈!只要他和玉貴妃不在一起,玉貴妃就不會給他嘗膳,更因爲嚐了他的膳食再吃了自己的那一份而毒發,使得他們的計策露陷。
楚苻堅冷笑,這毒瞧着是衝他去的了!
是誰呢?
他正皺眉,卻見玉貴妃貼身的宮女月兒撲通一聲跪在了楚苻堅面前,戰戰兢兢的哭道,“求皇上救救我家娘娘,娘娘……娘娘這是被人陷害的啊。”
楚苻堅皺了皺眉,這不是廢話嗎?他自然知道玉貴妃是被人陷害的,難道玉貴妃自己毒自己?
月兒不知道他心裡的想法,只顧將頭磕得咚咚響,“皇上,奴婢家公主這是被人要殺人滅口呢,求皇上爲奴婢家娘娘做主!”
她也是玉貴妃從燕國帶來的,自從玉貴妃發現秋兒有些不妥當,將秋兒處置了後,身邊就是她最得力的了。
楚苻堅卻聽着這話不對,頓時臉色一變,“你是說……殺人滅口?”
“是……是的,”月兒身子如篩糠般的抖,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是的,奴婢一直勸娘娘將那事兒回了皇上,但娘娘說茲事體大,皇上的身子又不好,再不是說那事兒的時候。奴婢整日裡心驚肉跳,唯恐出事兒,沒想到這就真的出事兒了啊皇上,嗚嗚嗚。”
楚苻堅的臉色黑了下來,他一拍桌子,斥道,“到底怎麼回事?你快說。”
“回皇上,”月兒便一咬牙,“半個月前,娘娘帶着奴婢去御花園採露水,因着清晨露冷,奴婢就回去替娘娘取披風,留娘娘在一座假山前等,不想被娘娘聽見假山後有人在悄悄說話,說的是……是……”說到這兒時,月兒的聲音淒厲,臉如雪般的白,整個人搖搖欲墜……
“說了什麼?”楚苻堅已經站起身子。
“……假山後面……假山後面的人在說二皇子不是皇上親生,”說完這一句話,月兒分明耗盡了全身力氣般,身子一軟,整個人癱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