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兒的嘶鳴聲,衆人的呼喊聲,飛鳥被驚起的翅膀撲棱聲……一片嘈雜混亂的場面過後,周圍再度安靜下來,幾乎所有人都盯向山路中間那詭異兩對人——
顧小梔被抱在一面生男子手中,兩人互相干瞪着眼。
柳思妤壓在顧齊謙身上,衣衫不整。
片刻,顧小梔率先掙扎着打破沉寂,扯開嗓門吼道:“蘇桓,你還不放開我!”
蘇桓雙手一鬆,將人重重摔在地上,嫌棄道:“你以爲我很想抱你?要不是你剛好滾到我腳邊,我才懶得理你,好心沒好報。”
“你……”顧小梔本就扭傷了腳,如今再被蘇桓這麼一摔,簡直疼得要命,聲音帶了些哭腔,“淫賊,你給我等着!”
顧小梔和蘇桓的這陣吵鬧,終是把人們從呆愣中喚醒。
柳籍訥訥看了眼手中的衣裳碎片,再看看路中央的柳思妤和顧齊謙,面沉如水。他大跨步走過去,將依舊趴伏在別人身上犯傻的侄女給扶起來,脫下外袍給她披上。柳思妤低垂下頭,雙手用力搓着,這輩子她還是頭一次覺得那麼難堪,眼睛都不知該往哪兒看,只能死死盯住腳尖。見她這般模樣,柳籍也只能嘆氣,想發火都沒處發,這事誰都怪不得,要怪就只能怪一切來得太巧合了。
要說柳思妤爲何會撲倒顧齊謙,還得把畫面拉回一盞茶前。
顧齊謙眼見着妹妹被摔下馬背,驚得即刻要去救人,此時,長風的馬蹄距離他還不到兩尺。立於旁邊的柳思妤剛好見到這一幕,想也沒想,趕緊去拉繮繩。
於是,悲劇出現了。
腳下的小石子歡快地一滾動,柳思妤沒拉着繮繩,人卻往長風撲過去。
柳籍突覺手臂間空蕩蕩的,轉眼竟見侄女腳步不穩地撲向那匹驚馬,連忙伸手去抓。只聞“嘶啦”一聲,後背的衣裳被扯下大片,柳思妤的身子受到拉扯,略一停頓後便不受控制地轉向,猛地將顧齊謙壓倒在地。
沒給任何人留下反應的時間,所有的事就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了。
“有沒有哪裡受傷?”柳籍沉聲問。柳思妤遲疑了一會兒,抿起嘴脣舔幹上面的血跡,輕輕搖頭,心下則是懊惱不已。唔,怎麼辦,她居然當着五叔的面把別的男人給撲了……
顧齊謙從地上站起來,看向叔侄二人的神情很是尷尬,說話也有些不利索:“那個…方纔多謝柳姑娘相救。”
柳思妤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下意識地拉住柳籍的手方纔覺得心安一些。柳籍如同安撫般回捏了兩下,對顧齊謙點頭示意。雖說因爲柳思妤這一撲,剛好讓馬蹄踏了空,可是此時道謝總讓人覺得怪怪的,還不如先別說話,等過些時候再說。
“大哥——大哥你快來幫幫我。”顧小梔的呼叫解救了尷尬中的三人,顧齊謙道了句“我去看看她”後便匆匆趕了過去。可惜面上再怎麼故作鎮定,腳下的步子還是因爲過度緊張而顯得有幾分凌亂。
“大哥,我腳扭了。”甫一見顧齊謙過來,顧小梔立馬指指自己的腿,順便不忘扭頭瞪蘇桓一眼。蘇桓毫不客氣地瞪回去,從鼻子裡哼出一聲。
兩人的互動落進顧齊謙眼裡,他擡頭看了蘇桓一眼,心中雖好奇他和自己妹妹的關係,卻也沒多說什麼,現在當務之急是收拾驚馬之後留下的這個爛攤子。
“這樣疼不疼?”顧齊謙蹲下,略擡起顧小梔的腳,捏了捏腳踝。顧小梔瞬間叫起來:“疼,大哥你輕點。”
怕是傷到骨頭了。顧齊謙暗想着,遂將妹妹打橫抱起,低聲呵斥:“這叫自作自受,看你還敢不敢有下次。現在鬧出那麼大的事,爹爹肯定會知道,你自己想想怎麼跟他交代吧。”
顧小梔扁起嘴,眼角瞥見蘇桓幸災樂禍的臉,動了動身子又想罵過去。只是轉念想起爹爹的黑臉,也不敢再惹什麼事端了,只好先將這口氣嚥下。
顧齊謙無奈地搖搖頭,深吸一口氣,大聲道:“諸位,明日便是我嘯風堡舉辦武林大會之日。不想今日發生這種意外,惹得諸位不快,我顧齊謙先在此給大家賠不是了。關於此事,屆時,嘯風堡定會再給諸位一個交代。”
驚馬一事,隨着顧齊謙的這番話,暫時告一段落。那匹長風也由嘯風堡的下人強行牽了下去,嚴加看管。
衆人到安排好的客房住下。
柳思妤抱着包袱,緊張兮兮地打算回房去照鏡子,嘴脣上的刺痛無時不刻在提醒着她,剛纔好像親到不該親的東西了。
“別急着收拾,我有話要說。”腳下剛跨出兩步,就被柳籍逮了回去。柳思妤蔫蔫地跟着他進屋,尋了位子坐下,仍是不敢擡頭。黑影籠過來,眼見一雙黑靴走近,柳籍面對面坐在了她跟前。
“今日的事……你也是爲了救顧齊謙,不過是個意外,不必太放在心上。”柳籍的手懸停在她頭頂,半晌,落下去輕拍了兩下。
柳思妤有些詫異,五叔說這話,莫非是在安慰她?今早的太陽一定不是從東邊升起來的。
“如果他不再提起也就罷了,萬一過來道謝,你也別太拘束,大方點接受就行了。”柳籍繼續引導。說到底,救人歸救人,他們倆抱在一起卻也是事實,那是衆目睽睽之下,大家都親眼看到的,到時指不定得傳出多少種謠言來。若再任由她這麼扭捏下去,原本沒什麼事也得變成有什麼事了。
“知道了,五叔。”柳思妤聞言,應聲點點頭。
柳籍愣了愣,面對侄女突然的乖順,他還真有點不習慣。沉默半晌,柳思妤略微擡頭偷看了一眼,怯怯問道:“五叔,我能不能先回屋了?東西都還沒收拾。”
只瞬間的一瞥,柳籍就發現了異樣,沒多想,伸手便托起她的下巴:“你嘴脣怎麼了?”
這個動作讓柳思妤不由得臉紅,結巴道:“磕、磕到了。”
磕到?柳籍思忖着,之前並沒有看到有這樣的傷口,也就是說是在驚馬之後磕到的。驚馬之後那陣混亂,唯一可能磕到嘴脣的機會便是……想到這裡,心裡咯噔一下,再看柳思妤那副臉紅心跳的模樣,更加確信了心中猜想。
他張口欲問,又擔心問了會讓她難堪,猶豫了陣,悶悶道:“先上藥吧。”說着,從懷中掏出一瓶藥膏,用手指蘸了些往傷口上抹去。
藥膏呈半透明的綠色,抹在嘴脣上陰陰涼,還帶着點薄荷香。藥膏的涼意與皮膚的熱度糾結在一起,在對方的手指剛觸上自己嘴脣的時候,柳思妤就已經傻了。
柳籍自顧專心致志地塗着藥,完全沒意識到自己的行爲有多麼不妥當,這動作若看在別人眼裡,絕對只有兩個字可以形容——曖昧。
嘴脣上的傷口不算太深,他只薄薄抹了兩層就停手,將藥膏塞過去:“這是青露膏,對付這些小傷口很有效,自己拿着用。”
柳思妤接過,下意識地舔了下嘴脣,辛辣感立即刺激味蕾,將她給激醒了。她輕呼一聲縮回舌頭,手忙腳亂地給自己倒水,抱怨道:“這藥膏好辣!”
“這是外敷的,誰讓你去舔了。”柳籍對此表示鄙視,看她咕咚咕咚喝着水,嗤笑道,“等會兒重新抹過。”
“噗——”柳思妤猛地噴出一口茶:“又要抹?”
柳籍只覺莫名其妙,從屋裡隨手找來塊布巾將桌上水漬擦乾,回道:“你覺得你嘴脣上的藥膏還有剩嗎?回房對着鏡子慢慢抹。”
呃,原來是要她自己抹啊。柳思妤小小失望了下,回想起方纔的畫面,心底滿滿的都是喜悅。之後看到脣上的傷口,恐怕也只會想到五叔給自己上藥,哪裡還會記得是怎麼受的傷。
“對了五叔,那個顧小梔怎會和蘇桓在一塊,蘇桓不是被抓了嗎?”
提起蘇桓,柳籍也有些奇怪。照理逃犯落入謝青手中,就沒有逃掉的可能,可是既然他出現在嘯風堡,看起來又和顧小梔很熟,說不準這中間是有什麼誤會也不一定。比如,蘇桓是被冤枉的。若是如此,那便都解釋得通了。
“謝青應該也來了,等見到他再問問。”他回道。
“那個愣頭青啊,”一想到謝青說的那些話,柳思妤忍不住笑起來,“說起來,那匹長風還是他送給顧小梔的呢。五叔覺不覺得,長風瘋的有些蹊蹺?”
柳籍做手勢讓她打住:“這種事嘯風堡會處理,你不用多操心。”
柳思妤點頭:“我隨口問問罷了。”
柳籍不做聲,盯着她端詳了許久,盯到她都開始心裡發毛,纔開口道:“果然是該經歷些事嚇一嚇,你現在老實聽話多了。”
“我什麼時候不聽話了……”柳思妤不滿地嘟囔,五叔說的每句話,她可都記在心裡呢。
“咚咚咚。”話音剛落,敲門聲突然響起。柳思妤也忘了這裡是柳籍的房間,習慣性地問了句:“誰啊?”
外面的人顯然停頓了一下,然後才問:“是柳姑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