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島主沒想到兒子會突然跑過來問這種問題, 張着嘴滿頭霧水。身邊的女子見狀,笑吟吟地取過一顆櫻桃,塞入他嘴中。纖白的手指和鮮紅的櫻桃相得益彰, 容島主咬下鮮嫩多汁的果實, 滿意地拍拍她的臉。
容宣很不耐煩, 蹬腳踢翻泉邊盛放櫻桃的瓷盤:“都給我退下。”
兩名女子低低應了聲“是”, 又給容島主使了個愛莫能助的眼神, 裹了衣裳扭走了。
容島主轉身,半趴在岸邊:“好歹我是你爹,多少給我留點面子, 我的女人你怎麼也說趕就趕?剛剛你問我什麼來着?”
容宣在他跟前蹲下:“我說,你在外面還有沒有私生女?”
“好端端的問這個做什麼?”容島主撿起散落在地的櫻桃, 放水中過了一遍, 扔進嘴裡, “生孩子的又不是我,我怎麼知道還有沒有。怎麼, 難道有女人領着孩子上門來了?叫什麼名字?我看看還記不記得。”
容宣想了想,試探道:“若是尤如夢呢?”
容島主一愣,隨即拍着水花狂笑起來:“尤如夢?得了吧,別惹人笑話,現在全江湖都知道她給柳筠生了個女兒, 難道又要賴到我頭上?”
“你果然跟尤如夢有過牽扯?”容宣撇嘴, “現在柳五跟那個‘女兒’就在正堂坐着, 指名要見你, 你見不見?”
容島主一聽還真來人了, 不由皺了眉,磨磨蹭蹭地從水中站起:“他們說了找我什麼事麼?”
容宣見他總算正經起來, 便搖頭道:“只說跟尤如夢有關。”
“那個女人我沒碰過。”容島主披上衣裳,甩下一句話,晃晃悠悠往正堂的方向行去。容宣聽了這話,覺得裡頭竟隱隱含了解釋的意味,也是,十五年前,他娘還活着呢。只不過如今時隔多年,他倒是不在意自己是否多個妹妹,頂多就是這個妹妹的生母有點麻煩罷了。
容島主步入正堂,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柳思妤,那眉眼和說話的神態的確跟尤如夢有幾分相似。
“嗯咳。”他出聲引起堂內人的注意,“聽說柳五公子和柳姑娘找本座?”
柳籍二人本在與君玉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聽到動靜,皆擡頭往那邊看去。
*
“他說自己跟我娘只是談得來的朋友,五叔你看有幾分真假?”
從銜環島回來,剛好到了晚飯時間。容島主和容宣很小氣地沒留柳家叔侄吃飯,直接弄了船送人出島,兩人只得在周塢城裡尋了家酒樓解決肚子問題。
柳籍替柳思妤舀上一碗排骨湯,回道:“只真不假。容島主在這件事上,沒有撒謊的必要。”
“這倒也是。”柳思妤點了下頭,隨即眉頭又皺起來,“這麼說,真是卞閣主了?算起來,他還比我娘小兩歲呢。對了,小白叔……”她及時住嘴,左右看了看,壓低聲音問:“小白叔不是潛進鹿鳴別莊了麼,有沒有消息傳回來?”
柳籍也不知她的思維怎就那麼跳躍,剛還在說自己生父的事,這會兒又變成陶丘白了。
“前段日子有密信送來,他已經找到卞辭和鄭憐雲,替他們解了穴道,能不能逃走就看那兩人自己的本事了。現在阿白應該和鄭王的精銳人馬在鳴翠山。”
“鳴翠山?”柳思妤差點驚叫出來,硬是強壓着,“那裡很危險的,萬一又遇上那羣怪人可怎麼辦?”
“他自有分寸,你放心。其實,我本意也希望他能再去見見那個尤如月,對於你的身世,應該能從她口中問出更多線索。”
“尤如月是誰?”
柳籍怔愣,怪道:“那個救了我們的女人,你忘了?”
柳思妤搖頭:“我從不知她叫尤如月。這個名字……也難怪她會幫我們了。”一想到那個很可能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親人,即便幾乎沒說上話,心中的感覺還是很特別。
突然,眼前籠下一片黑影,一個小廝打扮的人鬼鬼祟祟地坐到他們兩人身邊。
“什麼事?”柳思妤警惕地往柳籍身邊捱過去,遠離此人。
那小廝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從衣袖裡掏出一角布料般的東西:“兩位看起來像江湖人士啊。”
柳籍皺眉:“那又如何?”
“想必兩位一定聽過銀龍雙珠耳環背後的大寶藏吧?”他神神秘秘地湊近又湊近。
兩人心頭一驚,但仔細端詳這小廝,又覺得他並非看出了他們的身份,也不知到底是來幹什麼的。柳籍想了想,乾脆裝出感興趣的樣子:“這自然是聽說過的,可惜大家都想要,卻根本沒有門路啊。”
小廝得意極了,唰的一下抽出衣袖裡的白絹,手法快得讓兩人差點以爲碰上了武林高手,只聽他字正腔圓道:“你們想知道寶藏藏在哪裡嗎?你們想得到作爲鑰匙的銀龍雙珠耳環嗎?你們可知藏寶地點處處危機?不用擔心,兩位俠士今日有福了,小人手上就有那耳環——的仿製品,做工精細,絕對一模一樣,全天下也只此一對……”
柳思妤被他說得一愣一愣,半晌總算聽出這人竟是來騙銀子的,不禁大翻白眼,揮揮手道:“小哥你別浪費口水了,這種東西拿去騙別人吧,我們還要吃飯呢。”
“哎,姑娘別急啊,小人話還沒說完呢。”小廝微微展開揉在手心的白絹,“你們不要耳環,不要緊。我這裡還有地圖,那可是寶藏的藏寶圖,這個絕對是真品!今日也就是看兩位閤眼緣,別人我還不賣給他們呢。”
柳籍低頭看向那白絹,露出的那一點,的確讓他看到一個“鳴”字,笑道:“敢問小兄弟的藏寶圖是打哪兒來的?”
小廝四下張望,見沒人注意這邊,這才又湊近一點,壓低聲音道:“我們誠心做買賣,我也不瞞你們。其實啊,我舅舅的表妹的女兒的奶孃的哥哥的侄子在鄭王那裡當差。鄭王你們知道不?”
柳籍附和:“難道是當今聖上的……”
“正是!”小廝一拍大腿,“他手裡就握着那耳環的真品和藏寶圖呢。我手裡這份啊,是我舅舅的…呃……那什麼侄子冒了生命危險謄錄下來的。”
“哦?這麼說來,這是真的了?”柳籍面露疑惑之色,“只不過,你既然得了藏寶圖,又有鑰匙的仿品,自己去找不就好了,何必拿出來賣錢?”
小廝搖頭嘆氣:“俠士你是飽漢不知餓漢飢啊,像我們這種人,連點拳腳功夫都不會,哪裡搶得過鄭王的人啊?你們就不同了,一看就知道是高手,還不如把地圖賣給你們,我自己得幾個銀子就知足了。”說着,見對方還似在猶豫,忙又道:“俠士,小人以性命擔保,絕對是真的。好吧好吧,我再透露一點,那藏寶的地方,就在堇寧縣的鳴翠山。”
柳籍忍住笑意,緩緩點頭:“好吧,你說個價,這地圖我買了。”
“五叔?”柳思妤詫異。
柳籍丟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繼續道:“話先說在前頭,若實在太貴,我們也不要的。”
小廝喜上眉梢,連連點頭:“放心放心,價格公道的很。不過嘛,俠士也知道,這流落在外的地圖就獨一份,小人若真賣的便宜了,你指不定要懷疑這是假的了。”
“說吧,多少銀子?”
小廝伸出一隻手來:“五十兩。”
“不要。”柳籍擺手,“二十五兩。”
小廝抿着嘴脣思忖片刻,咬牙道:“一人退一步,四十兩,我附送耳環,不能再低了。”
“成交。”柳籍利落地從懷裡掏出四張十兩的銀票。見那人伸手來拿,又趕忙壓住:“我要先驗貨。”
“好嘞!”小廝將白絹展開,讓柳籍和柳思妤過目,伸手指着上面的一個記號,“兩位看,這裡就是藏寶地點。”
柳籍滿意地點頭,兩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小廝小心地藏好銀票,生怕被搶回去似的,嗖的就跑沒了影。
柳思妤對着那份地圖目瞪口呆:“五叔,他怎麼真的有地圖?”
柳籍把玩着兩隻明顯假得厲害的耳環,笑道:“我讓人偷偷傳出去的,只是想不到這麼巧,會有人賣地圖賣到我們頭上來。看他跑得那麼快,現在鐵定又在別處兜售了。”
“爲什麼?”
“爲了給鄭王添亂。”他略正色道,“先前收到阿白的密信,我便着人放出話,說耳環和藏寶圖在鄭王手上。想來用不了幾日,這個傳聞就會滿天飛。”
柳思妤剛又想問,突然靈光一閃,恍然大悟:“然後大家都會涌向鳴翠山,一來鄭王會心慌,給卞辭和鄭姐姐製造了逃走的縫隙,二來事情鬧那麼大,肯定也會傳到皇帝耳朵裡。到時候,鄭王就完了?”
柳籍早做好要解釋的準備,難得見她聰明瞭一回,還真有點不習慣。想了想,夾了一大塊鱸魚,剔了刺送到她碗中:“獎你的。屆時,鄭王要麼被坐實造反的罪名,要麼爲了保命將所有得來的東西上繳朝廷,總之是得意不起來了。何況,進山的人多了,那些怪人無論多強悍,遲早也有扛不住的時候,他們的秘密自然會被揭露出來,我們只要坐着等消息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