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眼瞪小眼,驚悚對詫異,一時間,柳思妤想死的心都有了。怎麼辦?敵不動我不動?不行,得先下手爲強!
趁着柳籍尚未緩過神,她索性豁了出去,低頭在他下脣狠狠咬上一口。柳籍被咬得生疼,本能地將人推開,卻是又羞又惱:“你做什麼?!”
柳思妤翻身落在牀榻上,小滾了半圈,側身向內,口齒不清地嘟囔起來:“唔…討厭,還沒熟……”
什麼還沒熟?柳籍發覺不太對勁,不得不先按捺下焦躁的情緒,試探着湊近過去查看。只見她雙目緊閉,時不時還咂咂嘴,順帶嘀咕兩句他聽不太清的話。
“思妤?”他輕推她的肩膀。
沒反應。
“你在做夢?”再推。
繼續沒反應。
柳籍大鬆了口氣。還好,還好她只是在做夢,否則剛纔那幕算是怎麼回事?也不知這小丫頭夢到什麼好吃的了。有意無意地忽視掉心底那絲失落,伸出手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好笑道:“你怎麼就知道吃。”
此言一出,裝睡中的柳思妤同樣鬆了口氣,提着的心緩緩落下。雖然她也很想直接攤牌,可惜現在真的不是時候,五叔分明還拿她當親侄女看待,在他對此有所動搖之前,貿貿然表明心意只會適得其反,即便把自己的身世告訴他也於事無補。以五叔的性子,到時候別說接受自己了,說不準還會對她避之不及,那先前做了那麼多努力豈不是全白費了?
其實吧,現在這狀態也不是完全沒有好處,最起碼還能明目張膽地佔佔便宜。
想至此,心情不由自主地飛揚起來,差點就要破功而笑。她穩了穩心神,索性得寸進尺,一個翻身手腳並用地纏上身邊之人。
柳籍正打算起牀,哪裡想到那貨又會纏過來,上身剛擡起一點便被迫躺了回去。忽的,全身又是一僵,那隻柔軟的手此時正在他身上胡亂摸索着,從脖子到胸口再到腰一路往下,最後終於停留在腹部,輕輕捏了兩下。
“生的…難吃……”
他只覺“喀愣”一下,腦門上青筋暴起——不對,呼吸不對,心跳也不對,這丫頭根本沒睡,她是故意的!最氣人的是,他居然到現在才察覺到!
他猛地將人掀開,暴喝道:“柳思妤,你給我起來!”
柳思妤絲毫不知自己已經玩脫了,裝作被吵醒,打了個哈欠來掩飾笑意,睡眼惺忪道:“大清早的,五叔你好吵。”
見她裝模作樣,剛到嘴邊的質問被他嚥了下去,只想看看她究竟在耍什麼花樣。遂壓下怒意,沉聲道:“不早了,已經快辰時,趕緊起牀。”
說罷,不再看她,自顧下牀穿衣,腦子裡卻滿滿地都在想着這件事。想得入神間,隱約聽到幾下敲門聲,他不自覺地朝房門走去,完全忘了身後還有個人正在穿衣服。柳思妤的衣裙相較柳籍的要複雜得多,自然穿得慢,這頭腰帶都沒開始系,那頭卻見到房門被打開了。
“五叔,我……”
“柳五公子……”
屋內屋外,兩個聲音同時響起。她朝房門外一望,鄭憐雲也剛好朝裡面看過來,兩人的目光撞個正着。
“思妤妹妹?”鄭憐雲訝異。柳思妤會在柳籍房裡,這沒什麼可意外的,可是柳思妤衣衫不整地在柳籍房裡,那就很不正常了。
注意到鄭憐雲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柳思妤這纔想起腰帶還沒系,趕忙將自己收拾停當地跑到門口:“鄭姐姐怎麼來了?”
“我……”鄭憐雲看了眼柳籍,旋即回道,“因爲出了昨晚的事,我有些擔心,所以過來找你。不過在你屋外敲了半天門也沒人應,這纔想到來柳五公子這裡問問。本還想約你下山吃早點的,聽說京城宴春樓的早點做得特別好。”
“那你便跟鄭姑娘去吧。”柳籍側身,將柳思妤輕推出門。他現在急需時間細想她剛纔的所作所爲,細微末節都不打算放過,也許真是自己誤會了也說不定。所以,絕不能讓柳思妤在自己眼前晃盪,那樣會擾亂思緒。
“五叔你呢?”
“我在堡裡吃。”他回答得很乾脆。
聞言,屋外兩人都有些失望。鄭憐雲就是再希望柳籍能跟着去,作爲一個姑娘家,此時也不方便多說什麼,倒是柳思妤不甘心,勸道:“宴春樓的大名連我都聽過,機會難得,五叔跟我們一起去吧。”說着,習慣性地伸手去扯他手臂,不成想竟拉了個空,雙手生生僵在那裡。她並非遲鈍之人,心中隱約察覺到了什麼,擡頭訥訥問:“五叔,你怎麼了?”
柳籍怔然,沒想到自己會下意識地躲開,看到侄女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樣,一股自責感油然而生。猶如心頭憋着口悶氣,上不來也下不去,只能逃避般撇開頭:“沒事,你們去吧,我不去。”
“那我也不去。”柳思妤乾脆較上勁了。即便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心裡就是沒由來地發慌,彷彿一旦五叔離開她的視線,她跟他就再無可能了。
“讓你去你就去,做什麼非得纏……”還未說完便住了口。他暗自慶幸,幸好收住了,否則這話定會傷到她。猶豫半晌,復又將人拉回屋裡,對鄭憐雲道:“鄭姑娘自己去吧,我跟思妤還有事。”
“好,那下次有機會我們再一起去。”鄭憐雲勉強撐起一個笑臉,點頭離開。這叔侄二人之間的氛圍,好像任何人都插不進去似的,讓人往他們旁邊一站就會覺得自己很多餘,她不走都不行。
“五叔……”柳思妤輕扯柳籍的衣袖。
“過來,五叔有話問你。”他神情複雜,重新關上房門,領着她回去坐下。
屋內又陷入沉默。柳思妤很緊張,就憑剛纔的那一下躲閃,她已能猜到他到底想問些什麼了,事情似乎正在往她害怕的方向發展。
許久,柳籍終於開了口:“你方纔,是不是在裝睡?”
她張張口,卻沒有出聲。
柳籍知道這是默認了,扶着她的肩膀嚴肅道:“思妤,我是你什麼人?”
“是我五叔。”她輕聲回答。
“那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親他,咬他,摸他……這是一個侄女該對叔叔做的事嗎?!
“我知道。”聲音更輕了,細如蚊吟。
“既然知道,那你……”一時間,他竟不知該怎麼往下說。
柳思妤咬着嘴脣,已然感覺不到疼痛,心裡猶如翻江倒海。早知如此,她就不那麼得意忘形地去佔什麼便宜了,簡直是自討苦吃。事到如今,再解釋什麼都是欲蓋彌彰。她把心一橫,擡頭看着他:“就是知道才做的,我喜歡五叔。”
這個“喜歡”意味着什麼,已然不言而喻,跟他過去所以爲的“喜歡”都不一樣。柳籍霍地站起身:“你……”
“其實我跟你說過很多次,只不過你從來都不當真。”她打斷他,繼續說。
“柳思妤,我是你叔叔!”
“你不是!”她跟着站起,情緒有了些激動,“我親耳聽到爹爹說的,我根本就不是他女兒。”
柳籍愣住:“什麼意思?”
見他肯聽自己說,柳思妤輕嘆了口氣,回憶道:“十歲那年,一日我練完字,打算拿去給爹爹檢查,結果半路上見到爹和娘在花園的牆角吵架。我本想趁他們發現之前掉頭走的,可是突然聽見娘提起我的名字,便忍不住躲在假山後頭偷聽。”
“你也知道,因爲我是爹爹從外面帶回柳家莊的,娘其實一直都不喜歡我,所以後來他們越吵越兇,娘就罵了我的親生母親。爹爹很生氣,甩了她一個耳光,把人給氣跑了。那時候我心裡很不舒服,既想哭又怕被爹爹發現,只好憋着想等他先走。爹爹獨自在角落裡站了許久,最後自言自語地說起話來,他說他做錯了,打從一開始就該告訴大家他的身體根本生不出孩子,也不至於鬧得夫妻失和。”
她看了眼柳籍,試探着去碰他的手。指尖相觸,那隻手像是遲疑了一下,終究沒有躲開,她欣喜地將其勾住,懇求道:“五叔,就算你不喜歡我,也別躲着我行不行?”
柳籍略蹙眉,嘆道:“我何時說要躲着你了?”
“我只是擔心。”她低下頭去。
“思妤,不管你是不是大哥親生,名義上你們都是父女,我是你叔叔這一點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五叔可以一直疼愛你,除此之外,不會再有別的感情。”這話分明是說給柳思妤聽的,他卻覺得更像是在提醒他自己。
柳籍的話一字一句地砸在她心上,她越聽便越難受,眼淚奪眶而出。疼愛和愛明明只差了一個字,可惜,差之毫釐失之千里。
“不要哭。”柳籍不懂得怎麼安慰人,伸手便想去擦她的眼淚,待到近前又生生縮了回去,掏出雪白的方巾遞上。柳思妤正哭得起勁,只想一次性將心中的委屈宣泄出來,對那方巾瞅也不瞅一眼,任由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柳籍無法,親自動手幫她拭淚:“好了不哭了……”
“你別對我這麼好!”柳思妤避開他捏着方巾的手,往後退出好多步,抱膝蹲下嗚咽着,“五叔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呆着。”
柳籍垂下手臂,看了她好一陣,緩緩邁出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