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毒？這麼大的事，怎的不讓人來通知我？”顧堯猛地轉身，不滿地看向自己兒子。”
“爹在如苑，所以……”
顧堯立時打斷他：“在如苑又如何，如今是什麼時期你不清楚？好在沒出事，若他們真中了毒，你也打算等我從如苑出來再告訴我嗎？你只是我兒子，可不是下任盟主。我倒是不知道，你從何時開始已經可以幫我處理武林中的事了！”
“孩兒沒有這麼想過！”顧齊謙怔然，想不到父親竟會發那麼大的火，慌忙解釋，“柳五公子和柳姑娘住在嘯風堡，廚房送過去的飯菜裡卻被落了毒，孩兒這才叫了下人過來問話。至於柳叔叔，他想見見柳姑娘，孩兒便帶他過去了，多餘的話沒有多說一句，絕非越俎代庖插手武林中事。”
顧堯定定看着他，終是長嘆出聲，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聲音軟下：“爹最近太累，所以脾氣不好，今日的事爹也有過錯，本就不該在這個當口去如苑的。”
見顧堯恢復常態，顧齊謙心下稍安，回道：“爹不過是思念孃親了。”
顧堯扯起一個笑容，擺擺手：“你先回房去吧，我這就去見你柳叔叔。”說着，緩步朝屋外踱步而去。
顧齊謙在他身後看着那個背影，不由道：“爹不要太勉強自己了，柳叔叔也是通情達理之人，一定會理解爹的難處的。”
顧堯的步子停頓半分，繼而又往前走，口中道：“齊謙啊，你爹我這十年的武林盟主可不是白當的，再難的事都遇過，沒那麼容易垮。”
顧齊謙默然，待父親走遠，他纔跟着離開，往自己房裡走去。一路上都有點心不在焉，思緒逐漸鋪開，想到小時候，父親還不是武林盟主，孃親也還健在，嘯風堡在江湖中的地位遠不如今，可那時候的日子，卻比現在要自在輕鬆多了。
沿走廊路過花園，餘光瞄見園中的湖心亭裡亮着燈，他駐足望去，柳思妤無精打采的身影落入眼簾。湖心亭顧名思義，建在花園內小湖中央，有條青石板的長橋從岸邊一直修到亭子，是他妹妹顧小梔平日裡最喜愛的地方。
柳思妤雙手托腮賴在桌案上，完全沒有發現有人走近，直到身旁的兩名守衛中氣十足地喚了聲“少主”，她才被驚得回神，猛地跳起來：“顧、顧公子？”
“柳姑娘怎麼一個人在此？柳五公子不在？”顧齊謙忍俊不禁，看把她給嚇的，他又不會吃了她。
“五叔說有事要想，我覺得無聊，便自己出來轉轉。”她回道，眼睛不自覺地看了看那兩名形影不離的守衛，語氣中透出不滿。
一天到晚有人跟着自己，任誰都不會樂意的。顧齊謙也明白這個道理，索性吩咐道：“你們下去吧。”
“少主，我們……”
兩人還想辯駁，又被強硬打斷：“我讓你們下去，有我在，你們還怕什麼？”
“其實，沒關係的，反正我也快回去了。”眼見那二人要走，柳思妤連忙開口。她是不想被人跟着，可是更不想跟顧齊謙單獨相處啊！
顧齊謙聞言，略感失望，卻也沒表現出來，把正擡腳要走的兩名守衛又給叫了回來：“你們在橋頭守着就行。”
少主啊，你能不能再沒節操一點！守衛相視無語，齊齊退到岸邊。
“柳姑娘好像有心事，可是還在擔心傍晚發生的事？”
此時面對顧齊謙，柳思妤覺得很不自在，搖搖頭道：“也不算，反正這種事擔心也沒用，我只是很想回柳家莊。”
顧齊謙嚅囁了幾下嘴脣，說道：“你初次來嘯風堡，就遇上這些事，怕是以後都不會想來了。”
傻子纔會想來。柳思妤剛準備點頭，一見對方歉疚的表情又有點不忍心，遲疑片刻道：“我那個……是對事不對人的，雖然不喜歡嘯風堡，不過顧公子你是個好人。”
“沒被你討厭就好。”顧齊謙聞言，如同鬆了口氣般脫口而出。話剛說完，他自己就愣了，這樣說會不會太露骨了？
柳思妤也跟着愣了愣，隨即當做沒聽懂，故作鎮定地岔開話題：“說起來，這幾天都沒見到顧姑娘，她的腳傷怎麼樣了？”
“她需要靜養，天天都在自己的小院子裡。”說起妹妹，氣氛倒是輕鬆了不少，“小梔一直都是悶不住的性子，鬧得我都不敢去看她，生怕她纏着我放她出來蹦躂。”
“顧公子這是在炫耀你們兄妹感情好。”柳思妤撇撇嘴，半開玩笑道。
顧齊謙笑起來：“我們孃親早早去世，做哥哥的自然會多疼妹妹一些。別說我炫耀，你跟柳五公子的叔侄感情一樣也很好。”
柳思妤被噎住，若不是確定顧齊謙不知道他倆之間的關係，她一定會懷疑他是故意的。
想了想，回道：“我小時候就愛跟在五叔屁股後頭瞎跑，兩個人闖過不少禍，當時都快把我爹給氣壞了。只是後來五叔過了十二歲，竟然嫌棄我年紀小，不樂意帶我玩了。”說着說着，心裡頭又腹誹開來，五叔小時候的性格明明不這樣的，到底是怎麼長成現在這副彆扭樣的？
“後來呢？”顧齊謙聽着有趣，緊接着追問。她過去的事，他都想要知道，越多越好。
柳思妤拉回思緒：“後來？後來我就……”
“撲通——”突然傳來東西落水之聲。兩人停下話頭，循聲看去，只見對面的湖岸邊撲棱棱地濺起數朵水花，分明是有人在水中掙扎。
柳思妤嚇了一跳：“顧公子，有人落水！”
顧齊謙想也沒想，托住柳思妤的手臂，帶着她一塊飛身離開湖心亭，落到對岸。卻見水面已然恢復平靜，岸邊還有兩人，分別是全身溼透的鄭憐雲和正抱着她的卞辭。
“鄭姐姐？”柳思妤叫起來，蹲下去看她的情況。見她迷迷糊糊的樣子，不由擡頭問卞辭，“她怎麼了？沒事吧？”
卞辭脫下外衫給她披上：“不小心滑下水裡去了，喝了幾口水，應該沒有大礙。”
由於近來怪事頻發，顧齊謙難免覺得蹊蹺：“怎麼好端端地會滑下水去？”
“本來在談論冬瓜湯的事，也不知我說了柳籍哪句話讓她覺得不中聽了，她便跟我置氣。一個人悶頭往前衝，叫也叫不住。”卞辭無奈聳肩，“結果，就這樣了。”
柳思妤一聽也不高興了，翻起白眼：“誰讓你說我五叔壞話了。”
卞辭連忙喊冤：“我可沒說壞話，天知道她哪根筋不對頭。不跟你說了，我還是趕緊送表妹回房去，免得弄出什麼病來，又得怪我。”說着，抱起人就走，沒走兩步又折回來：“齊謙，我說你派幾個丫鬟過來吧，我又不好動手給她換衣服。”
“不用，我自己來就好。”鄭憐雲微微轉頭，朝他們看了看。
“哎，你醒啦。幸好，否則姑母非得罵死我不可。”卞辭低頭笑道。鄭憐雲卻是扭頭不搭理，十足的鬧彆扭模樣。
卞辭嘖聲道：“你這樣我可撒手了，好歹也是我救你上來的不是？”
鄭憐雲沒好氣道：“是啊是啊，那能不能麻煩表哥你趕緊送我回去，我現在冷得要命！”
“早說嘛。”他跟兩人點頭示意一下，抱好鄭憐雲朝另一個方向匆匆行去。
柳思妤若有所思地看着，不自覺道：“其實鄭姐姐和卞公子也算般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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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齊謙撲哧一笑：“你別亂點鴛鴦譜，鄭姑娘中意你五叔這自不必說，阿辭也是心有所屬的。”
“卞公子有喜歡的人？”她驀地擡頭，雙眼放光。早就想抓卞辭的軟肋了，省的他老是挑在他們吃飯的時候過來吹笛。教人吃不下東西也就算了，還打擾她和五叔難得的二人世界。要知道，自從外面多了一羣人監視，他們做什麼都得時刻注意着。好不容易能親親密密坐一起吃頓飯，卞辭就來了，這人用心多險惡！
顧齊謙發覺自己說漏了嘴，他可是答應過卞辭誰也不說的。猶豫一陣，愣是搖了頭：“我也只是覺得，但他喜歡的人定然不會是鄭姑娘。”
柳思妤不置可否地笑笑，別人不肯說，她也沒辦法。若是五叔，她還能撒個嬌套話，顧齊謙可不行。擡眼看天色：“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去了。”
顧齊謙點頭：“那我送你。”
一時想不到藉口推辭，她只好由着他。回房的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着天，可算把時間給打發了。院門外，柳思妤小心地往裡探頭，見柳籍房間黑着，這才舒了口氣，笑道：“顧公子不用再送，我已經到了。”
顧齊謙低低應了一聲，腳下卻跟黏住了似的不肯走。
“柳姑娘，”他在心底斟酌着字句，“你……”
聽他“你”了半天，什麼也沒說出來，她只得試着詢問：“顧公子還有話說？”
顧齊謙咬咬牙：“柳姑娘可有意中人？”
“啊？”柳思妤怔愣，許久才反應過來，舌頭都開始打結，“有、有啊。”
“是麼…”他垂下頭，失望之色盡顯。
柳思妤悄然往後退，小心翼翼道：“顧公子，那個，我先回房了。”說罷，不等他回話，飛也似的逃走。待顧齊謙回神，眼前只餘一衆表情各異、目光古怪的守衛，哪裡還有半點柳思妤的影子。他受不了齊刷刷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睛，抿脣朝一一瞪過去，目光掃過之人，無不擡頭望天只作不知。
顧齊謙的臉紅了又紅，懊惱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他猛地轉身，逃離的速度竟是比柳思妤還快上不少。
殊不知，此時的柳思妤同樣懊惱着，懊惱她不該傻乎乎的衝進房間自投羅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