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林霧氣很濃, 草木又茂密,四人進入之後,沒多久卻是走散了。柳思妤有柳籍拉着, 自然跟他在一塊, 至於容宣和君玉, 也不知分散到了什麼地方。
兩人沒頭沒腦地穿梭在叢林間, 身後混亂的人聲漸漸小去, 直至完全聽不到,他們才停下來。柳思妤撐住膝蓋大口喘息:“五叔,我們先把藥吃了吧。”
柳籍回頭細看, 不見有晃動的人影靠近,點頭伸手:“先給我看看。”從柳思妤手中接過藥瓶, 打開一看, 不禁有些奇怪:“是藥膏?”
“藥膏?”她愣住, “這要怎麼用?”
柳籍想了想,將藥瓶置於鼻子下嗅:“是驅蟲用的, 打開瓶塞帶在身邊即可。”
“那瘴氣……”
“我們儘快穿過去,”柳籍擡頭辨別方向,指向北面,“往這邊走。”
事到如今也只有如此了。柳思妤無奈應下,一手在眼前揮了揮, 象徵性地撥開霧氣, 另一手則牽緊柳籍, 生怕再跟他失散似的。
“你說, 那個幫我們的女人不會有事吧?”
柳籍未做聲, 考慮着該不該將尤如月的身份告訴她。想了片刻,搖頭道:“她既然會幫我們, 自己就應該能應付。”
“也不知爲何要幫我們,剛纔還罵了我和我娘呢。”
柳籍看她一臉記仇的摸樣,好奇問:“怎麼罵的?”
她撇撇嘴:“她說我是孽種,還說我娘會勾搭男人。”
“興許是爲了救我們才刻意那麼說的。”柳籍笑道,順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我知道,只是聽着不舒服罷了。”柳思妤說着,頓了頓,懊悔道,“剛纔就該問問她我親生父親是誰,她一定知道的。”
柳籍側臉看她:“若是知道了,你打算怎麼做?”
柳思妤似乎聽出他話裡的意圖,忙搖頭道:“五叔你別誤會,爹爹永遠是爹爹,不會變的。我就是好奇,想知道是哪個男人這樣對待我娘,連她懷孕了也不管。”
聞言,柳籍的心情反倒複雜了。他固然不希望她有了親爹就忘了養父,可她若是不認回親爹,繼續做柳家孫小姐,他們倆的事難辦啊。想至此,手上便握得緊了些,說道:“思妤,你跟我說實話,你想知道你孃的過往嗎?”
柳思妤愣了愣,低頭沉吟片刻,搖頭道:“從我記事起就知道母親不是我親孃,她對我也一直不冷不熱的。小時候看到二嬸對自己一雙兒女噓寒問暖,我就挺羨慕,想着要是自己親孃在這裡就好了。不過那麼多年過去,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了,柳家莊除了母親以外大家都對我很好。生恩不如養恩大,本來我已經很久沒去想孃親了,若不是這次耳環的事情鬧出來,說不定以後也不會再去想。所以,對於孃親的事,我其實沒多大興趣。”
柳籍疑惑:“既然如此,你又爲何非要跟我進山?”
“我……”冷不丁來這麼一句,柳思妤的臉噌地紅了,揪着衣裙小聲支吾,“我是……因爲你要進山,我就想、想跟你呆在一起。”說完這話,趕忙低下頭去,眼觀鼻鼻觀心,打死不再擡頭。
柳籍先是怔然,腦中將這話過了兩遍,便不可抑制地笑起來。因着還在被追蹤,不能聲音過大,只能壓在胸腔間悶悶地笑,轉身將旁邊全神貫注走路的人摟過來,低頭吻上她的額頭和嘴脣,一觸即離:“你怎麼那麼黏人?”
柳思妤一頭埋在他懷裡,強辯道:“我纔不是,我那是…擔心你的傷勢,沒人照應着可怎麼辦啊?”
“是啊,也不知一路上都是誰在照應誰。”
“我不跟你說了,我去前面喝水。”柳思妤惱羞成怒,推開他自顧往前走。沒走兩步又被拉了回去,柳籍遞過水囊給她:“這裡的水不能喝,喝這個。”
看到水囊,她才猛然想起自己還在金玉林裡,不由擔憂起來:“我們這樣走,得走到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柳籍給不了準話,只能安撫:“金玉林不大,只要我們不迷路,天黑之前定能出去。”話說得輕鬆,其實金玉林的情況比他想得要糟糕。這纔在裡面走了不到半個時辰,全身就覺得又潮又黏極爲難受。林中瘴氣重,方向難辨,還隨時可能遇上追過來的人。若是沒和容宣他們走散,或許還好些,他們畢竟來過金玉林,對地形更爲熟悉。如今,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身上這瓶驅蟲藥膏了,半個時辰裡,竟是沒有遇上什麼蛇蟲鼠蟻。
“五叔,我們回去以後,就不管這事了好不好?”柳思妤的話,打斷了他的思緒。
“何事?”他尚未反應過來。
“當然是‘寶藏’的事啊,那些人人多勢衆,武功路數古怪,總不能再派柳家莊的弟子過來送死吧?”只要能安全離開金玉林,他們這次的探路任務也算有驚無險地完成了,沒必要再讓自家人過來冒險。寶藏什麼的,別人想要,就讓他們自己來拿好了。
柳籍笑道:“我本來就想跟你說這事,剛纔不小心把話頭說岔了。回莊以後,你就安心呆在家裡,沒人敢來找你麻煩。”腦海中,一個計劃已然漸漸成型。
心裡有心事,眼睛便沒注意看路,驀地撞上了前面的柳思妤,他退後兩步問:“怎麼突然停下來了?”
“五叔,我有點難受。”她苦臉看着他,面色看似有點發白。
“怎麼了?”柳籍忙伸手去撫她的額頭,並沒摸出什麼異樣,“是哪裡不舒服?”
柳思妤抿脣,拉住柳籍衣襟挨近過去:“不知道,就是頭疼,想吐。”
柳籍即刻皺起眉頭,猜想柳思妤是中了瘴毒,本來想着儘快穿過金玉林,應該沒什麼問題,想不到她這麼快就病倒了。
“你撐一陣子。”他不多言,一把將人背起,也顧不上別的,認準北面就飛奔過去。
天色逐漸暗下,越往前走,林中的樹木便生得越低,粗壯的枝椏虯枝交錯地盤亙在面前,極不好走。柳籍卻是稍鬆了口氣,剛進金玉林的時候,樹木也是長成這般模樣。這至少證明,他們已經到了林子外圍,很快就能出去。
“五叔……”柳思妤有氣無力地趴伏在柳籍背上,“你猜我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你的?”
柳籍腳下不停,也不知她怎麼突然會想到說這個,遂道:“有什麼話回去再說。”
柳思妤不依:“不要,再不說話,我怕睡着。”
“那就睡吧,睡醒了我們就已經安全了。”
“那怎麼行?睡着了就醒不過來了!”她儘量提高了音調。
“誰告訴你的?”柳籍有些無奈,手上用力將人往上託了託,“別胡思亂想,你只管休息就是了。”
柳思妤心中不樂意,本就憋悶的胸口更悶了,低頭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反正我不睡,你就跟我說說話嘛。”
柳籍只覺肩膀上一陣鈍痛,嘆氣道:“還有力氣咬人,看來精神不錯。”
“你快回答我。”她偷笑了一下,旋即恢復成迷糊的模樣。
柳籍知道她又繞回之前的問題,只得道:“你的心思,我如何猜得到?”
柳思妤沉默片刻,說道:“猜猜又能怎樣?猜對有獎勵的。”
柳籍既要注意腳下的路,又要小心頭頂的樹枝,哪還分得出心思去回憶,大致將過去兩人的相處過了一遍,隨口道:“你十二歲生辰的時候吧。”
“你怎麼知道?”不成想他一猜即中,柳思妤猛地直起身子,腦袋立馬被一根樹枝給撞了。她慘叫着伏回去,捂住腦袋直嚷嚷。這頭還沒緩過神來呢,突覺身子一沉,整個人“嘭”地就摔在了地上。
“五叔,你幹嘛啊?!”屁股捱上又硬又硌人的地面,火辣辣地疼。正打算擡頭質問,便見柳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裝病?”
短短兩個字,柳思妤驚悚了,不敢抱怨什麼,撐着地面起身解釋:“五叔,我剛纔真的覺得很難受,沒騙你。”
“是嗎?這麼快就好了?”
“也、也不是……還有點頭暈就是了。”她陪着笑,軟綿綿地靠過去,試圖轉移話題,“五叔,我們可算出來了。”
話音剛落,自己驚覺不對勁。他們出來了?!
只見兩人此時正身處金玉林外,沒有了林中的烏煙瘴氣,光線已然亮堂不少。四周景色宜人,夕陽透過樹木的縫隙照射過來,萬物都顯得熠熠生輝。
“我們真的出來了?”柳思妤頭一次覺得外面的花草樹木這般親切,興奮地一再確認。
“是出來了。”柳籍笑,此時也懶得跟她計較裝病的事,只提醒她道,“我記得剛纔有人說過,猜對有獎。”
柳思妤頓了頓,出其不意地撲過去,拉下他的脖子便將自己的脣送上去。柳籍早看穿她那點小心思,沒有遲疑,雙脣剛剛貼上便將人摟住懸空抱起,脣舌更是緊緊追隨着不放。
這一舉動,反倒是把偷襲的柳思妤給弄得發懵。因爲雙腳離地,手臂只能更緊地攀住對方脖子,以免自己滑落。口中的空氣一再被對方奪走,脣舌交纏間,那些臉紅心跳的畫面不斷從腦中閃過,她略微推開他,低聲喘息着道:“五叔再猜,我現在在想什麼?猜到有獎。”
這聲音聽起來格外勾人,柳籍的臉意外地紅了:“當真要說?”
柳思妤沉默,半晌搖搖頭,湊到他耳邊說了一句話。柳籍身形一僵,呆立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