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高懸。
顧齊謙盤膝坐於牀榻上, 鍥而不捨地衝着穴道。鄭王的話不停盤旋在耳邊,擾得他心神不寧,突覺喉嚨腥甜, 竟是吐出一口鮮血。他暗罵了一句, 隨意用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跡, 斜着身子靠在牆上稍事休息。
“顧公子!”房門被拍得“啪啪”作響。顧齊謙一聽是柳思妤的聲音, 連忙起身過去開門:“柳姑娘?這麼晚了, 有事嗎?”
“顧公子,你來我房裡一下。”
顧齊謙愣住,蒼白的臉又有了些血色, 旋即卻想到柳思妤曾提醒自己的話,不由地審視起眼前的人來。不會這個也是阮流暮吧?
“都已經過了寅時。”他試探着道。
“我知道, 就是晚了纔好辦事。”柳思妤不管三七二十一, 硬拉着他就往自己房間走。顧齊謙內力被封, 加上幾天沒有吃東西,力氣竟然還抵不上一個柳思妤, 輕易就被她扯着走了。
柳思妤神神秘秘地關好房門,轉身指着地上的黑影:“顧公子你看。”
顧齊謙定睛一看,見是個陌生姑娘,暫且也顧不上猜疑,問道:“怎麼回事?”
“像是個女賊, 挖地道進來的。”她又將他領到牀邊, 那底下果然有個黑洞, 剛好可以通過一人。
“也就是說, 這地道能通往外面?”他驚訝。
“難道不是?”柳思妤反問, 如若這個姑娘是府裡的人,又何必挖個地道呢?“我方纔把她打暈了, 不然等她醒了再問問看?”
“也好。”顧齊謙點頭,起身時只覺頭腦發昏,腳下一個趔趄便跌坐在牀榻上。柳思妤這才察覺到他的異樣,緊張問道:“顧公子你怎麼了?”
顧齊謙揚起嘴角笑笑:“沒事,只是沒站穩罷了。”
“可是你臉色好像很難看。”
“黑燈瞎火的,你能看得多清楚?”他拒不承認,在沒確定能逃出去之前,他只能硬撐着。見她滿臉的不相信,便故作爲難道:“罷了,告訴你也無妨。方纔我衝開穴道出了點問題,不過現在已經沒大礙了。”
這個理由聽着像模像樣的,柳思妤不再懷疑,便道:“那你先休息會兒,我去看看她。”顧齊謙應下,借用她的牀榻繼續閉目調息。
半個多時辰後,他睜開雙眼,身體已然舒服許多。
“柳姑娘,你蹲在她跟前做什麼?”只見地上的黑影變成了兩坨,柳思妤正托腮蹲着,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名女賊。她聽見顧齊謙發問,幽幽道:“顧公子,你說我是不是下手太重了,都那麼久了,她還沒醒呢。”
顧齊謙嘴角一抽:“那你怎麼不把她掐醒?”
“誒?”柳思妤恍然大悟,拍拍腦袋,“一定是這裡水土不好,害得我都變傻了。”說罷,伸手將女賊扶起,狠狠掐上她的人中。
“啊——唔唔……”女賊驚醒,剛要大叫,嘴卻被牢牢捂住。她驚恐地看着對面的人,眼睛眨巴幾下,兩行清淚就流了下來。柳思妤被她嚇了一跳,連忙鬆手,莫名道:“你哭什麼?”
“嚶嚶,姑娘饒命,我實在走投無路了纔會起了這種心思的。”女賊半跪下,扒拉着她的衣袖涕淚橫流,“我孃親生了重病,爹爹又癱瘓在牀,家裡還有兩個未滿月的弟弟,嚶嚶嚶……我想着偷一點救命錢就好,姑娘你行行好放過我吧……”
“一個重病一個癱瘓,那兩個未滿月的弟弟是你生出來的是吧?”對於這種撒謊的功力,柳思妤表示很鄙視。
女賊怔愣,眼底閃過一絲精光,猛地反身制住柳思妤的手臂,一改先前悽慘之狀,笑道:“本來嘛,姑娘直接放我走還能少受些皮肉之苦,現在麼,嘿嘿。”
柳思妤無奈地嘆了口氣,用同情的目光看了女賊一眼:“你要不要看看身後?”
“什麼身後?”女賊警惕起來,“你可別想騙我,我纔不上……”話未說完,人便被點住動彈不了。
柳思妤從她手裡掙脫開來,示威般揚揚下巴,笑着對顧齊謙道:“顧公子功力恢復了?”
顧齊謙略頷首:“恢復了七八成,制服她沒問題,只是要幫你解穴的話,可能還有點困難。”
女賊這回是真的慌了,眼睛滴溜溜轉了好幾圈,暗惱自己大意,居然連房裡還有個人都沒發現。本來就是點三腳貓的功夫,這回落到人家手裡,死定了。
“兩位大、大俠,所謂事…不過三,再饒我一回吧。”
柳思妤故作高深,繞着她走了一圈:“敢問姑娘芳名啊?”
“我叫舒華,舒心的舒,年華的華。”舒華戰戰兢兢地回答。
“這條地道你是從府外挖進來的?”
舒華沉默片刻,哭喪着臉:“是啊,公子、姑娘,你們放了我吧,我們做小賊的也不容易,辛辛苦苦挖了一個多月呢。”
顧齊謙看她不像撒謊,轉身倒了杯茶水,掐住她的下巴喂下去。舒華全數嚥下,驚恐道:“公子給我喝了什麼?”
“化功散。”顧齊謙回道,繼而解開她的穴道,“你在前面帶路,我們要用你的地道。”
舒華愣住:“啊?鬧了半天,原來你們不是府裡的人?”她拍着自己的胸脯:“嚇死我了,既然是同道中人就早說嘛,動手動腳的做什麼?”
“誰跟你同道中人了。”柳思妤翻了個白眼,正想催促她快些帶路,猛地想起自己因爲舒華的到訪,三急還沒解決,此時神經一放鬆下來,立馬感到肚子脹得厲害。
見她支支吾吾,欲語還休的樣子,顧齊謙怪道:“柳姑娘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
她嚅囁了半晌,不得不開口:“顧公子能不能等我一下?很快就好的。”
顧齊謙也沒多問,只是點點頭,直到看到她以驚人的速度跑到屏風後頭,這才後知後覺,臉上的紅雲直接燒到耳後。
舒華看看屏風,再轉回腦袋看看跟前的人,突然以拳擊掌嘆道:“我明白了,公子你和姑娘這是打算私奔呢吧?”
“姑娘你話本看多了。”顧齊謙撇開頭,懶得再理她。
“我看就是,公子臉都紅透了,裝個什麼呀。”
卻說柳思妤衝向恭桶,竟發覺裡頭有什麼東西在隱隱發光,她遲疑着低頭看去,當即窘然。
呃,這個,不是她的玉佩嗎?
此時此刻,她不得不慶幸自己之前被舒華打斷,恭桶是剛清理過的,裡面除了一層清水再無其他,但是真要從裡面撈東西實在是……她掙扎了半晌,終是小心地拎起玉佩的繫繩。
原本潔白的玉佩此時卻呈透明狀,喜悅涌上心頭,原來秘密在這裡!來不及細想,麻利地將玉佩用繡帕包裹好放進錦囊裡,這才三下五除二解決掉自身問題。
從屏風後頭出來,見到一個紅着臉,一個卻滿眼興奮,這種組合很奇怪,看着就像顧齊謙剛剛被舒華調戲了似的。
“那個,現在走嗎?”她試着問,“卞公子和鄭姐姐他們怎麼辦?”
顧齊謙回頭,咳了咳:“暫時沒辦法救他們,我們先出去。”只要他能出去,鄭王就不敢動卞辭和鄭憐雲。大家互相抓着把柄,誰都討不了好,屆時他再慢慢想辦法把他們救出來。
地道很狹窄,兩個姑娘還行,對於唯一的男人來說就有點困難,好在顧齊謙餓了三天,勉強也能通過。舒華爬在最前頭,顧齊謙擔心她突然耍花招,便卡在她和柳思妤中間,萬一有什麼狀況,也能護得住。
約莫在裡頭蠕動了小半個時辰,地道漸寬,終於有了向上的趨勢。舒華加快速度,臨到洞口,腳下噌地踢下去一把沙子。顧齊謙不備,滿頭滿眼都被沙子灑個正着,他猛力咳嗽着,伸手在面前晃動,將沙塵摒開。
“顧公子你有沒有事?”身後傳來柳思妤的聲音。
“沒、事!”他咬牙切齒道,勉強睜開迷紅了的眼睛,攀着洞口爬上去。柳思妤緊隨其後,剛出洞口,便被外面的冷風吹得打了個哆嗦。天空已然露白,她四下張望一番,這裡距離關押他們的宅子不太遠,不到半里的距離,看來得儘早離開爲妙。她指向不遠處道:“那邊有小河,我扶你過去洗眼睛。”
“有勞柳姑娘。”顧齊謙笑了笑,心裡對舒華的惱意更甚。想走就走唄,又沒說不放她走,用得着臨走前來這麼一招?
兩人剛行至河邊,那邊府邸便有嘈雜的人聲傳出,顯然是已經發現他們不見。柳思妤慌張地扭頭去看,嚇了一跳:“顧公子,有人過來了。”
顧齊謙皺眉,想也沒想,直接拉住柳思妤的手:“我們下水。”
不等她張口反駁,人已經被帶入水中,她在水底努力憋住氣,跟隨顧齊謙往前游去。忽的,不知從哪兒又砸下來一個龐然大物,正好砸在她背上,壓得她往下沉了好幾沉。若不是因爲在水底,她只怕早就破口大罵,一絲血水從眼前飄過,帶過濃厚的血腥味,她順着看過去。
五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