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怪她,也沒有罵她,可這種話,卻讓她覺得比被當場打了一巴掌還要更加羞恥。
任珊珊不敢說話,埋着頭匆匆收拾好自己所有的東西,把那把大門鑰匙放在了牀頭,離開之前她最後看了一眼他的背影,轉身的那一瞬,滾燙的淚無聲流下。
牀單很亂,空氣裡充斥着令人作嘔的淫靡氣味。
祁嘉禾面無表情地站在臥室中央看着這一切,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剛縫完線,身體明明是無力的,連周圍一切的感知都遲鈍了很多,可反胃的感覺,卻又那麼清晰。
清晰到他覺得自己再多看一眼都能吐出來。
沒有被背叛的憤怒和震驚,有的只是濃郁的膈應和噁心。
他想,自己是不愛任珊珊的。
他叫了保潔,把她的衣物、臥室和客房的被褥連着那把鑰匙都一併扔了,然後連夜搬離了那棟公寓。
過去的一些細節,祁嘉禾其實已經記不太清楚,這會再回想起來,他能夠想起的,只有那把瑞士刀被握在手心時那種冰涼的、沉甸甸的感覺。
那是在一片混沌的現實中唯一能讓他保持清醒的東西。
此刻,電話那頭的任珊珊聲線裡甚至帶了些哭腔,“嘉禾,你別這麼對我,真的……我求求你,我當時只是一時鬼迷心竅,是祁少禹誘騙我,他是你兄弟,你應該知道他根本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任珊珊一直覺得是自己虧欠了祁嘉禾,因此也從來沒想過奢求他的原諒。
可如今大概是實在走投無路,她竟試圖用這遲來了六年的解釋,喚醒祁嘉禾心裡的幾分憐憫。
“任珊珊。”祁嘉禾驀地開口叫了她一聲。
那頭的任珊珊立刻噤聲,喉嚨處的哽咽也被適時止住,滿心忐忑地靜候着他說出下文。
“你應該知道我已經結婚了。”他如是說着,一字一句清晰地落在她的耳膜上,聲線冰冷又強硬,“過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
任珊珊立刻答應:“好,好,不提不提,我不提了。”
“同樣,我沒有責任也沒有義務幫你收拾爛攤子,所以在此,我只能對你說一句,你找錯人了。”
電話那頭,任珊珊坐在病牀上,一張絕美的臉上血色盡失,表情也在這一瞬間驀地凝住了,眸光裡浮現出幾分難以置信,“你不願意幫我?”
“不願意。”祁嘉禾毫不退讓。
“我們在一起三年……”任珊珊的嗓音都嘶啞了幾分,“死刑犯尚且有改判無期的機會,哪怕我真的十惡不赦,你也不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我只是想見見你,並沒有要求什麼,你連這個都不肯滿足我?”
“你已經在要求了。”祁嘉禾微垂眼瞼,眸子裡劃過幽深的暗流。
任珊珊沉默了半晌,才哽咽着說:“可我已經得到懲罰了,不是嗎?我把最寶貴的三年青春都給了你,這期間我有做過半分對不起你的事情嗎?我現在連做母親的資格都失去了,半隻腳也踏進了鬼門關,我只是想再見你一面,這很難嗎?”
她的生生控訴像是竭盡全力,帶着隱忍的嘶吼,和不甘心的糾結。
祁嘉禾緘默數秒,才終於又開了口:“也不是不可以。”
見他鬆口,任珊珊反倒愣了一下,一時間沒能反應過來。
“做個交易。”祁嘉禾這麼說着,語氣裡不帶半分感情,“不要再試圖接近我身邊的人,也不要再旁敲側擊地瞭解我的生活。如果你能做到這些,我可以去看你,最後一次。”
他每多說一句,任珊珊一顆心就涼一分,在聽見“最後一次”四個字的時候,她心底的防線終於被一舉擊潰。
即使是提前做好了足夠的心理建樹,在聽見他這麼說的時候,她腦子裡還是幾乎嗡的一聲,在剎那間變得一片蒼白,眼淚毫不掩飾地瞬間涌出眼眶。
她知道自己無路可選,如果不答應,她連見他最後一面的機會也會失去。
她心心念唸的那個人,早就在心底爲她執行了死刑。
曾經的過往再也無法溯尋,他過去的溫柔和耐心如今都不再屬於她。
氣氛沉默了半晌,任珊珊捧着手機,整個人蜷縮在病牀一頭,眼淚洶涌又無聲地往下流。她用牙齒緊緊咬着手背,這纔不至於直接哭出聲來。
很久以後。
她才顫着聲音答道:“好。”
頓了頓,她一字一句地補充着說:“我答應你,不會再打擾你,也不會再打擾你的朋友。但是,我現在就要見你。”
祁嘉禾側過臉,看了一眼窗外漸沉的天色。
暮色在這時候稍顯端倪,窗外的海風冰冷喧囂,青灰色的岩石在一片昏沉的天光中顯得格外嶙峋。
“好。”他沉聲答應。
電話掛斷,祁嘉禾看了一眼面前動也沒動過的電腦桌面,沉吟數秒,最終也沒合上,直接起身離開了書房。
回臥室取外套的時候,時音還睡得正香,他開門的聲音很輕,她絲毫沒有被影響到。
他站在牀邊捲了卷大衣的袖口,視線落在她安靜的睡顏上,數秒,他幾不可查地淡淡勾了勾脣角。
就這樣,迷迷糊糊地睡着吧。
有些事情,不知道反而輕鬆。
他想給她的,不止是寬廣明亮的未來,更有安穩的當下。
他收回視線,離開了臥室。
另一邊,城南,私立婦科醫院。
電話已經掛了很久,任珊珊還握着手機緩不過神來,臉上的兩道淚痕清晰又冰冷。
牀邊人影一晃,一道年輕的男聲響起,聲線裡帶着幾分不痛不癢的關切:“怎麼了,哭得這麼傷心,是被拒絕了嗎?”
任珊珊後知後覺地擡起眸子看向對方。
一身修剪得體的手工定製西裝穿在來人身上,襯得他身材頎長又優雅,髮色是和往日截然不同的烏黑,男人看着她,吟吟笑着,目光裡甚至還透着些幸災樂禍。
“他等會就來了,你是不是一定有辦法能幫我留住他?”任珊珊緊抿着脣瓣看着他,臉色雖然蒼白,可表情卻堅毅無比,“我再信你最後一次,祁少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