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李謹言起得有些遲,身體還是不太舒服,懶懶的躺在牀上。樓逍正站在穿衣鏡前扣着軍裝釦子,修長的身材,被軍裝襯托得愈發筆挺。屋子裡四五個丫頭,端着銅盆和洗漱用品,都沒有出聲,也沒往前湊,唯有昨天那個鳳眼丫頭,似乎還不死心,一錯不錯的看着樓少帥,眼睛裡就像是帶着撩人的小鉤子。可惜,媚眼拋給了瞎子,樓少帥始終拿她當空氣。
李謹言看得有趣,單手撐着下巴,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樓逍轉過頭,“醒了?”
“恩。”李謹言支起身體,腰部一陣痠痛,伸手揉了揉,昨天尚且沒這樣,睡了一夜,怎麼反倒嚴重起來?難不成是樓少帥記恨自己說他飯桶,趁自己睡着痛揍了自己一頓?李謹言覺得自己腦補過頭,想想都不可能。
樓逍見李謹言皺眉,走到牀邊,坐下:“怎麼了?”
“沒事。”李謹言搖搖頭:“就是腰有點酸。”
下一刻,樓逍的大手已經貼在了李謹言的腰側,捏了一下:“這裡?”
李謹言有些傻,樓少帥這是當真在擔心他,還是藉機調戲他?怎麼想,第二種可能都大一些。可是看着那張冷峻的面孔,實在是和調戲這等詞語搭不上邊。
正這麼想着,略顯冰涼的手指已經探進了裡衣的下襬,李謹言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一把握住了樓逍的手腕,這人果然沒安好心!
樓逍沒說話,卻也沒收回手。
屋子裡的丫頭都對這一幕視而不見,只有那個鳳眼丫頭,狠狠瞪了李謹言一眼,目光中的敵意和鄙夷想掩飾也掩飾不住。見李謹言望過去,忙低下頭。
李謹言眯起了眼睛,他是沒無聊到和一個小姑娘爭風吃醋,不過,任誰被這樣的眼神瞅着,都不會太舒服。
和一個姑娘動嘴太丟份,動手更丟份,最直接的辦法,李謹言朝樓逍勾勾手指,樓少帥低下頭,直接被摟住了脖子,脣,被堵住了。
樓逍有片刻的驚訝,手撐在牀沿上,另一隻手順勢摟住了李謹言的腰,將他整個人都摟進了懷裡,加深了這個吻。
房間裡不知是那個丫頭髮出了一聲短促的驚呼,隨即,所有丫頭都紅了臉。李謹言也沒心思再去管那個鳳眼丫頭了,樓逍幾乎像要把他咬碎了吞進肚子裡一樣的吻着他,就算火是他燎起來的,可他卻沒想過要燒死自己。
見這個情形,丫頭們沒敢出聲,主動退了出去,鳳眼丫頭還想磨蹭,卻被身邊的丫頭拉了一把,不情願的跟着出去,房門從外面關上了。
站在門口,鳳眼丫頭到底沒忍住,啐了一口:“呸!不要臉!”
她這話是衝着誰,一聽就知道。剛纔拉她的丫頭恰好是昨夜在屋外伺候的,祖孫三代都在樓家幹活,聽不得這樣的話。若是被管事的知道了,她們這些伺候的人都得不了好。鳳眼丫頭是六姨太的遠房親戚,不懂樓家的規矩,這些丫頭卻個個清楚,她們大多從父輩起就在樓家幹活的,對樓家的規矩,還有下人之間的道道,門清。像這樣的,純粹就是一心找死的。
拉人的丫頭臉色一變,一把捂住了鳳眼丫頭的嘴,朝旁邊一個穿着藍花棉襖的丫頭使了個眼色,兩人合力把鳳眼丫頭拉走了。
走到拐角一個避人的地方,丫頭放開手,鳳眼丫頭張嘴就罵了兩聲,卻被兜頭扇了一巴掌。
“你,你憑什麼打我?!你這……”
啪!又是一巴掌。
鳳眼丫頭捂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扇自己巴掌的丫頭,她怎麼敢!?她可是六姨太的親戚!
那丫頭瞅一眼就知道鳳眼丫頭在想什麼,臉上的神色絲毫未變,聲音壓低了說道:“喜桂,大家都是做丫頭的,好話奉勸你一句,有多大的能耐,就吃多大碗的飯!別不知天高地厚,你以爲你是六姨太的親戚,別人就該高看你一眼,少帥就能看上你?別做你的春秋大夢了!”
另一個丫頭接口道:“勸你還是省省心,別起不該有的心思!管好你的嘴巴,眼睛也老實點!別說我嚇你,樓家,可不是一般的人家。當心高枝沒盤上,卻送了命。”
喜桂氣得咬牙,臉上更是火辣辣的疼,卻沒敢繼續開口,只發誓將今日記在心裡,等她得勢的那天,這兩個,就是她第一個要收拾的!
兩個丫頭見喜桂的神色,就知道她壓根沒聽進去,也不再多費脣舌,這人一心要找死,也沒有硬攔的理,況且,她們和喜桂又沒什麼交情,犯不着爲她去操心。能提醒幾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
丫頭,尤其是爬牀的丫頭,可是夫人最不待見的。這家裡,什麼姨太太,都是白扯,只有夫人才是正主。
以爲憑着六姨太親戚的身份就能攀高枝了?做夢去吧。
早餐,李謹言和樓逍自然又錯過了。等到李謹言從房間中出來,已經快到中午了。
樓夫人正和幾個姨太太玩牌,見到李謹言,笑着招手:“好孩子,過來,吃飯了嗎?”
李謹言總覺得樓夫人的笑容和話裡都帶着打趣的意思,是他想多了吧?
“剛吃過了,娘,在玩牌?”
“哎。”樓夫人示意李謹言坐到自己身邊,指着手中的牌:“洋鬼子的玩意,前些時間,從老毛子那裡學來的,比麻將難些,卻挺有意思。”
李謹言看了一會,才發現,樓夫人和幾個姨太太玩的是橋牌,只是和現代橋牌的規則和玩法略微有些不同,更貼近賭博的性質。玩橋牌光靠運氣可贏不了,更多的要運用到數學和邏輯學的知識,計算能力和記憶能力都非常重要。橋牌玩得好的,都不是笨人。
李謹言知道樓夫人出身大家,能教出樓逍這樣的兒子,樓夫人自然不簡單。可幾個姨太太的出身他卻不清楚,估計也不會是一般人家。
“看明白了?”樓夫人又贏了,見李謹言看得有趣,乾脆道:“你來替娘玩一會。”
李謹言也只是在網上玩過幾次,真和人面對面,還沒有過,到底心裡有些沒底。何況眼前這些都是樓大帥的姨太太,他是該輸還是該贏?
想了想,李謹言道:“娘,這種玩法太傷腦筋,我教你一種有意思的,簡單,比這好玩。”
“哦?”樓夫人挑起了眉毛,幾個姨太太也被李謹言說起了興頭。
李謹言坐在沙發扶手上,伸手拿過了牌,嘴角一勾:“我說的這個玩法,就叫‘鬥地主’。”
臨近中午,樓大帥父子和幾個幕僚從書房出來,商量了一個上午,也沒就滿洲里的事情商量出個好辦法來。司馬大總統那邊給了話,老毛子也不是能輕易打發的,想利用老毛子自己國內的混亂,禍水東引,也有些無處下手。
“難不成,還真要和老毛子幹一架?”
樓大帥摸摸光頭,打仗他是不怕的,把手底下的軍隊都拼光了,大不了再招兵就是,家裡現在可是有了尊金娃娃,錢的事情,不成問題。就是擔心他在前邊打仗,有人背後給他捅刀子。這刀子如果是南邊捅的,那還好說,若是自己人,他冤不冤?
幾個幕僚沒在大帥府留飯,紛紛告辭。不盡快想出一個章程來,他們哪裡還有心思吃飯。
樓大帥倒是餓了,飯廳裡卻空空蕩蕩的,找了一圈,也沒找到人。
“人呢?人都哪去了?”
樓大帥擰着眉毛,提高聲音叫人,一個丫頭聽到聲音匆匆趕來,樓大帥拉着臉問道:“夫人呢?”
丫頭被樓大帥的黑臉嚇得一哆嗦,聲音越說越低:“夫人,夫人和姨太太們玩牌呢。”
玩牌?玩牌能玩得忘記安排午飯?
樓大帥吃驚不小,樓逍也略顯詫異的挑起了一邊的眉毛,父子倆跟着丫頭走進了小客廳,就見樓夫人正和幾個姨太太圍坐在牌桌旁,伺候的丫頭都站在身後伸着脖子看,李謹言坐在沙發的扶手上,單手撐着沙發靠背,不時指點樓夫人該怎麼出牌。
樓夫人一掃往日的溫婉,啪的一聲,甩出了手中的一對牌,動作乾脆利落,神色間頗有一種大殺四方的精氣神。坐在她對家的四姨太,兩邊的五姨太和六姨太都是雙眼放光,一臉的殺氣,常年吃齋唸佛的二姨太竟然也坐在五姨太一旁看得津津有味,不時指點一番,連家裡的小六和小七都坐在牌桌旁,看得摩拳擦掌,隨時想要試試手。
六小姐還不時指着五姨太手裡的排:“娘,出這個,這個!”
七小姐坐在四姨太旁邊,“四娘,出這個!”
樓夫人氣定神閒,拍拍李謹言,“孩子,再撕點紙條來,你娘我又要贏了。”
李謹言看看幾個姨太太臉上的紙條,頗有些愧疚。他真心不是故意的,誰知道天朝鬥地主的威力這麼大,樓大帥後宅的一干女眷,全都抵擋不住,就連昨天給他甩臉子的七小姐,今天都對他有了笑模樣。
鬥地主當真威武!
樓大帥揉揉眼睛,以爲自己看錯了。
那個擼胳膊挽袖子的是自己的夫人?那幾個一臉紙條,同樣擼胳膊挽袖子的是自己的幾房姨太太?那個差點蹦起來的是六丫頭?那個拔高了嗓門的是給誰都能甩臉子的小七?
在樓大帥的眼中,這世界突然玄幻了。
樓少帥看着眼前的一幕,一言不發,目光最終落在了李謹言的身上,剛巧和轉過身的李謹言碰了個正着。
“大帥,少帥……”李謹言有些尷尬,忙回頭:“娘,大帥來了。”
樓夫人一愣,轉過頭,看到丈夫和兒子,頓時沒了言語。牌桌旁的幾個姨太太半晌沒說出一句話,六姨太剛動了一下嘴脣,貼在下巴上的紙條,就飄飄悠悠的掉了下來,落在地上,滿室寂靜無聲。
幾個姨太太瞬間回神,一聲驚叫,忙不迭把臉上的紙條都撕了下來,饒是最穩重的二姨太,也忍不住臉色潮紅。這,這叫什麼事啊!
還是李謹言先開口了:“大帥,少帥,這事怨我,是我教娘和幾位姨太太玩牌的。”
“是嗎?”樓大帥板着臉,“玩牌我知道,你這是什麼玩法,能玩到這副樣子?”
李謹言摸摸鼻子,“那個,鬥地主。鬥得太過投入了點。”
樓大帥沉默半晌,突然哈哈笑了起來,笑得直拍樓逍肩膀,“兒子,你這媳婦,可真有意思!”
最終,,大帥府的午餐遲了整整一個鐘頭。
飯桌上,樓少帥依舊板着臉,樓夫人難得這麼開心,樓大帥也樂呵呵的,彷彿一上午的鬱氣都一掃而空,幾個姨太太看李謹言的神色親近了許多,七小姐沒再給李謹言甩臉子,六小姐也暗地裡鬆了口氣。
吃過了午飯,樓大帥和樓少帥起身去了軍營。
樓夫人又開了牌局,卻只玩了幾把,就撩開手,幾個姨太太和兩個小姐倒是玩得起勁。
李謹言被樓夫人拉到一邊,丫頭送上紅茶,樓夫人最喜歡喝祁門紅茶,嫁給樓大帥這些年,連帶着讓大帥府的衆人也喜歡上了這種茶。李謹言對茶沒什麼研究,最多也就知道個大紅袍,鐵觀音,碧螺春。對與印度大吉嶺,斯里蘭卡烏伐季節茶並稱世界三大高香茶的祁門紅茶,壓根沒聽說過。
色澤鮮亮的茶水汩汩的注入杯中,騰起熱氣的同時,一股清香飄散。
樓夫人笑道:“逍兒也喜歡祁門紅,在國外五年,每次寫信回來,總要我給他寄些。”
“哦。”李謹言點點頭,端起茶杯,看着色澤如同紅玫瑰一般的茶,有些出神。
樓夫人示意丫頭退下,斟酌了一下,纔開口說道:“後天,你就要回門了,讓逍兒陪你一起回去。這兩天就別縱着他胡鬧了,讓孃家人看到,總不太好。”
樓夫人已有所指,還瞄了一眼李謹言的脖子。李謹言嘴裡的茶險些噴出來,下意識的捂住了脖子,他險些忘記,自己頸側,有樓逍留下的一個牙印,剛剛玩牌的時候,自己忘記這茬,衣領的扣子鬆了,痕跡也就遮不住了。
樓夫人看到了,是不是其他人也看到了?
李謹言生平第一次羨慕鴕鳥這種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