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惱平靜地端起湯碗,一飲而盡,當然,不能給這魔君生兒育女!
扶着宮女的手下了榻,腳下一軟,差點跌倒下去,咬了咬脣,腦中閃過龍皓焱昨晚間那火焰熊熊的眼眸,天,今後一定要面對這個男人嗎?她,在他的強攻下,能支撐多久?手摸索着自己的腰上,那個小香袋去了哪裡?臉上的神色一變,毒藥,她的毒藥還在裡面!
“娘娘找什麼?”宮婢們上前來,小聲問道。
“我的香袋呢?”
“陛下吩咐,給娘娘換上新的。”宮婢捧上新衣裙來,連那香袋兒都是上好的錦綢做成,上面墜着玉石的流蘇。
而那襲薄紗錦衣……陶伊的腦袋開始有些眩暈了,那天投潭時,在水裡看到的幻像中,自己就是穿着這一襲華服,對了,還有那些飄飄渺渺的流雲紗幔……
是的,自己看到的那個地方就是御鳳池!
這麼說,自己看到的不是過去,而是將來?自己,逃不出命運的牽絆嗎?
一種悲涼從心底緩緩升起,陶伊,這是命麼?
入秋了。
一到晚上,風就薄涼,穿過門窗,拂亂陶伊的長髮。剛洗過了頭,髮梢還在往下滴着水。從那天鳳御池到今天,足有七天了,龍皓焱並沒有來過,也沒有其他宮嬪靠近過這個小院,雲蒼院就像是這燕周皇宮中的世外桃源,清靜,她喜歡。
案上有紙筆,她正在學寫字,長榻上有一隻小竹盤,裡面有各色的繡線,還有一隻繡了半邊蝴蝶翅膀的帕子。
過去十六年,她基本上沒怎麼做過女紅,這雙手幹慣了粗活,手指還不如這些宮婢們細嫩。這幾天,小太監常盛每天都教她寫幾個字,她一面寫,一面強迫着自己不去想那天的事情,一天天就這樣過來了。
只是,每天這宮裡都會多出許多東西來,衣裳鞋襪、首飾珠翠是少的,新奇的玩藝兒擱了半間房,有米多高的紅珊瑚,整塊玉雕出來的、像真的小狗一樣大小的狗兒,這些東西一送進來,就全被堆進了另一間房內,然後等待着另一波賞賜的到來。
“娘娘,陛下請您前去赴宴。”
門輕響了一下,一個小宮女碎步走進來,輕聲說道。
“不去。”
陶伊乾脆拒絕道。
“娘娘還是去吧,”小太監在旁邊小聲說道:“既然進了宮,就要爲今後做打算。”
“不去。”
陶伊站起來,放下了毛筆,紙上兩個歪歪扭扭的字正趴着:齊魯。
小太監瞟了一眼紙上的字,退了出去。
陶伊走到了窗口看着外面,那個給自己藥的小宮女怎麼沒看到了?這兩天她也問過身邊的宮女們,可是沒人記得那天到底是誰進來過,如果問了名字就好了,還可以找她要點藥,還有,她說的,駙馬是雲墨吧?雲墨還有人在宮裡嗎?那他一定也知道自己和龍皓焱的事了!
沮喪涌上心頭,她坐下去,順手拿起榻上的繡針胡亂刺了幾下,或許是過了學這個的年紀?她總也靜不下心來繡這些東西。
悶着,一坐又是一上午,午膳也沒怎麼動,整個人都無精打彩的。
“娘娘,去花園走走吧,您成天這樣悶着可不行。”
一個歡快的聲音傳了進來,陶伊驚訝地擡頭,頓時高興了起來:
“小悅,你也進宮了麼?”
“是啊,本來陛下讓奴婢和黃管家留在王府的,還有一些夫人並沒有進宮來,就留在那邊了,可是昨兒晚上陛下就宣奴婢進來了,奴婢就知道,是讓奴婢來伺侯娘娘的。”
小悅越發的憐牙利齒了,一進門就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把陶伊原本煩悶的心一下就烘暖了起來。
“走吧,娘娘,老坐着會長胖的。”
小悅也不守這規矩,上前來,拉着她就往外走。
“讓奴婢也沾點娘娘的福氣,奴婢還沒見過御花園長什麼模樣呢!”
“花園還能有什麼模樣,不就是長了花呀草的。”陶伊好笑地說道,跟着小太監們往花園走去。
一路上,靜悄悄的。
奇怪,大白天的,怎麼沒人?
“長公主回來了。”小悅放慢了腳步,小聲說道。
她?陶伊楞了一下,小悅接着說道:
“陛上請娘娘去赴的,正是給長公主和大吳新帝接風洗塵的宴!”
腦中一轟,陶伊停了下來,雲墨來了!
“回去,我們回去。”她轉身就往雲蒼院走,這樣在皇宮裡面走,會不會碰上他們?她哪裡還有臉見他?
“娘娘!”小悅連忙追了上來,扶住了她,小聲勸道:
“不是奴婢多嘴,只是娘娘,女人不都是這樣嗎?總要嫁人生子,陛上這樣寵你,你就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吧。”
“我也想,可是,怎麼可能說忘就忘?小悅,你有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明明早上我們兩個還在河邊上洗衣服,我的衣服跌水裡了……然後他去追,然後就一切都變了!
本來不是這樣的,你說,是不是很可笑?他居然成了大吳的皇帝,我成了你們這個暴君的……更可怕的是,我居然看到過一個幻覺,我看到我和我應該恨得要命的男人,居然那樣親密……小悅,我很害怕,不應該是這樣的,我不敢對任何人說,這件事一直悶在我的心裡,每每夜深時,我都會被這個幻覺折磨得喘不過氣來,我覺得我要瘋了。”
?陶伊手扶着路邊的桂花樹,急促地說着,有風輕揚,桂花瓣紛紛揚揚地落了下來,滿天,滿地,滿滿是這桂花香。
?這麼安靜,只有她的聲音低低的。
?身後,太監宮女們跪了一地,龍皓焱和雲墨一前一後地站在那裡。
?他們兩個是出來談一年之約的事,遠遠地就看到陶伊往這邊走,然後突然又往回衝,最後停在這裡。
?她穿了件款式最簡單的紫色長裙,齊魯的樣式,闊袖,窄腰,織錦的腰帶,挽了雙髻,那是宮婢們常挽的髮式,發間只有一枝玉釵。
?語氣太悲傷,抑或是這紫色太憂鬱,此時的她,和這滿枝紫色的桂花相襯着,就像一幅畫,讓人的呼吸也不敢大聲,怕是驚了她這如畫般人兒。
“王兄,夫君,你們在這裡幹什麼?”龍青雅清脆的聲音響起來。
?陶伊的背一僵,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凝固住了,這桂花的香,掩住了曾經最熟悉的雲墨身上的味道,原來,日思夜想的人,就在身後!
?她不敢回頭,也不敢出聲。
?龍青雅快步跑到他們身邊,看着陶伊的背影,皺了一下眉,諷刺起來:
“我以爲看什麼呢?原來是看木雕。”
陶伊輕咬了一下脣,不敢動。龍青雅冷哼了一聲,轉過身去對龍皓焱說道:
“這有什麼有趣的,王兄,我有事和你說。”
“帶駙馬先去,朕稍後就到。”
“告退。”
?雲墨開口了,只有兩個字,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就像,一把溫和的陽光,沒有受到一點風雨的影響,是了,他一向這樣隱忍,懂得掩飾情緒。更何況,他都已經退回了玉扣,怕是正努力一點點把自己從他腦中趕走吧。
“他走了。”龍皓焱緩步走過來,沉聲說道。
陶伊沒動,側過臉,看向另一邊。
“什麼幻像?”
他低下頭問,幽深的眸子看向她。如此嬌小,纔到他的胸前,又如此纖弱,似乎又瘦了一些,難道她都不吃飯的麼?
“朕佩服他,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建立起這樣大一個青陽門,並且沒有暴露一點身份,還能到朕的身邊來,成爲朕的軍師,更取得龍青雅的信任,這樣的對手,朕很有興致。朕和他約好了,等他一年。陶伊,一年之後,你希望誰贏?”
他調轉了話鋒,不再追問幻像的事,卻把話題轉到了兩國之約上面,他的眼中閃爍着興奮的光芒,這光芒來自自信,來自對於強敵的征服欲,他就是這樣的男人,對手越強大,越有挑戰性,他就越有精神。
陶伊依然沉默着,他伸手,在她的肩上輕拍了一下,然後收回手,轉身往回走去。
陶伊如同虛脫一般,身子這才軟了下來,靠在桂花樹上,無力地看着遠方的宮殿。
這層層疊疊的紅,一重重地金色琉璃瓦,就在她的眼底鋪開。
她,突然發現了一件事實,她居然害怕面對這個問題,他輸,雲墨輸,似乎都讓她難以呼吸。
這,比那個幻像還可怕,陶伊,你要背叛他,背叛自己的愛情了嗎?
這一天,似乎比十年還長。
日落,月升。
夜涼如水。
“娘娘睡吧,天太晚了。”小悅過來關了窗,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臂,催促道。
“不困,睡不着,小悅,今天我說的話是不是都被他們聽到了?”陶伊轉過身去,小聲問道。
“嗯,基本上都聽到了,娘娘的聲音很大,奴婢本來想提醒的,可是陛下不許,所以……”小悅輕聲說道:
“可奴婢看陛下的表情,倒像是挺高興的,娘娘,陛下從來沒有這樣對過一個女人,就是當年的……”
“誰?”陶伊坐起來,不經意地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