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帝抱着婉貴妃來到平樂宮,在這個地方,有當初晉麒要硬將這個女子塞給他的惱恨,有這個女子對他的冷淡,有後來這個女子對他的熱情,以及最後向他吐露心聲。告訴他自己的父母是如何死的,她早已將自己的命運與他緊緊相連。
可是,今天她死了,死前竟告訴他,她從未敢真心愛他,因爲她害怕失去,因爲她害怕自己身上流淌着晉氏的鮮血,直到他告訴他,這一切都不重要,她與別人在他的眼中根本就不一樣。
他是深深同情與愛着她的。
當她明白所有的一切的時候,已晚了,她的生命卻在知道這世上還有一人真心待的她的時候終結了。
陳帝輕輕將女子放在牀上,紫香端來一盆熱水,陳帝接過紫香手中的布巾,親自一點一點替這個女子將臉上的血跡拭去。
他命紫香拿來晉慧生前最喜歡的那套淡綠色衣裙,他記得那是幾年前,彼此晉慧方入宮之時,他看到晉慧就是穿着這身衣服,與紫香二人在御花園裡嬉戲。
然,當看到他的時候,晉慧卻收起臉上的笑,與紫香二人離去。
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他注意到了這個被晉麒送進宮的女子,在之後那段日子裡,她的冷漠被他的熱心一點點打動。
陳帝拿起玉梳,緩緩替她梳妝,當最後一層胭脂塗抹好之後,彷彿眼前的女子只是睡着了。
“皇上,夜已深了,您去休息吧,小姐她……,皇上您如此真心待小姐,小姐在九泉之下會安心的。”
“最後一個晚上了,讓朕好好陪陪她。”
一夜無眠,昨夜的廝殺已過去。
天矇矇亮的時候,肖公公來到陳帝面前道:“皇上,張大人與祁老將軍在御書房等了您一夜。”
陳帝擡起疲憊的雙眼,深深看了一眼牀上安靜的女子道:“走吧。”
方至御書房門口,張元與祁老將軍二人立即跪下,張元道:“皇上,您不能將皇位讓給惠王爺啊!您明明知道那道所謂的遺詔根本就是他晉麒與惠王爺二人串通僞造的呀!”
陳帝一一扶他們起身,拖着沉重的步子來到椅子前坐下,“朕如何不知。當初父皇彌留之際,是當着朕與你和晉麒三人的面,親口傳位於我,根本沒有什麼遺詔。”
“竟然如此,皇上,您昨夜爲何要答應讓位?”
“惠王兄手中握有二十萬大軍啊!”
祁老將軍立即道:“皇上,雖然老臣與胡將軍手中的兵力不足,但老臣警死效忠皇上,願爲皇上拼盡最後一滴血,老臣相信胡將軍與也老臣心意一致!”
“可是,朕不願看到我大陳國陷入內戰,使得民不聊生,屍橫遍野!朕更不願意你們也陷入危險之中。就是昨夜那場大浩劫,已讓無數無辜將士喪命,血流成河,觸目驚心。一旦發生戰爭,國內,不僅千萬老百姓要遭殃,四周小國更是虎視眈眈。我大陳建國百年,不能斷送在我的手中!而且這麼多年以來,由於晉麒把持朝政,老百姓的日子早已苦不堪言,大陳早已千瘡百孔,朕如何還能爲了自己能一直坐在這個皇位上,而陷千千萬萬的百姓性命於不顧呢!”
張元痛道:“皇上!且不論是否會陷入內戰,就是惠王爺,如今已非當年的那個惠王,他能與晉達成聯盟,用如此卑鄙的手段搶奪皇位,可見其用心險惡。一旦惠王登基,他勢必大力打壓忠臣,扶晉麒之黨上位!這樣的人,又如何能帶領大陳百姓過上好日子呢!”
“他答應過朕,朕還是願意相信惠王兄,只要他能做到那三點,無論是誰當皇上,根本不重要。”
張元道:“皇上,您有想過您自己嗎?惠王一旦登基,他會想盡一切辦法來對付你。”
陳帝苦澀一笑道:“不是還有你們嗎?還有步君,胡令能,周太醫,章俊銘等人,我並不孤單。王兄登基之後,我會自請前去西域守軍,保衛我大陳江山。”
祁老將軍與張元哽咽,“皇上……”
陳帝疲憊道:“好了,你們一夜未休息,回去吧。這件事情,我並非一時衝動,而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他們知道已然勸不得,只得無奈離去。
大年初二一早的太陽竟是如此耀眼,白晃的光線刺得人眼不開雙眼。
陳帝趴在書桌上睡了過去。
這一夜他太累了。
一切均已塵埃落定,晉麒和錢雄磊等人被捕下獄,那些判軍或被殺或被抓。
事後,晉麒細細理了一遍,竟發現原本以爲的一萬五千的衛統府的人是效忠陳帝的,錢雄磊等人帶來的三萬大軍,有一萬是效忠陳帝的,甚至連幽州餘留下來的一萬五千將士,也早已落入了胡令雲之手。再加上禁軍六千,祁家軍一萬五,自己僅僅只三萬對戰陳帝的五萬大軍,如何能對抗得過,何況還有常勝將軍祁步君。
自己幾年前建立的那支八千人的騎軍以及聯合的江湖勢力雲塔幫竟是如此不堪一擊。
不知不覺中,這麼多年以來,他所有的自以爲的籌謀,其他早已落入他人的眼中。
他們有太多的籌謀,原本以爲的勝利在握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敗得如此的徹頭徹尾!
黑暗潮溼發黴的牢房中,他仰天大笑,在這場驚天動地的策劃中,他所贏得的僅僅是殺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婉貴妃,他自己的親侄女晉慧,這個讓整個局面逆轉的女人!
不過,他知道,只要將文志禎拉下了皇位,那位他就算是輸了,就算是死了,他也值了。
“文志禎,你千算萬算,算不到會是自己的親兄弟出賣了你!哈哈哈哈!”
下午時分,陳帝下旨,追封婉貴妃爲婉皇貴妃,按皇貴妃的儀制入葬。
婉貴妃已逝,紫香悲傷過度,哭暈過去幾回。
她自小與晉慧一起長大,這從小一起的情份讓她無法承受突然離逝的親人,低低哀哀的哭泣在婉貴妃逝去的幾日內不停間歇。
夜深人靜時分,紫香仍獨自一人守在靈前,幾日來的痛苦傷心,早已將她周身力氣抽去。
浮腫的雙眼,哭乾的雙目已將她耗得精疲力竭,“小姐……你死得好冤,好糊塗啊!”
“紫香好恨,好恨啊!你死了,你就這麼死了!你還有太子,還有紫香,你讓紫香和太子以後的日子怎麼過,怎麼過啊!”
“你睜開眼看看,你堅起耳朵聽聽,他晉麒竟然逼皇上讓位於惠王。小姐,原來皇上,從來都是深愛着你的呀。”
遠處有幾隻寒鴉撲騰着飛過,素白的平樂宮裡,蕭條萬分,寒風捲起白色的帷幔。除了紫香和陳帝,幾乎所有人都已忘記了這個可憐的女子。
這個從小父母被自己的親伯父殺害,自小寄人籬下,看人眼色方能吃飽飯的女子,這個自一入宮以來便註定要將自己的孩子拱手送人的女子,這個想借皇上的手報深仇大恨,卻最終身死他人之手的孤苦女子。
她的一生,只有恨,沒有愛,所以她根本不敢愛皇上。
除了五歲前感受過父母雙親的愛,除了一個心心相惜的脾女之外,除了她不敢真正去看待自己與皇上的感情外,從來未感受到人間一絲絲的溫暖與幸福。
她,沒有父母之愛,沒有手足之愛,如何悽慘,何等悲哀!
她本以爲,大仇終得報,父母終於可以含笑九泉,她日後每日可睡得舒心,再不會被惡夢纏繞,她今後將會全身心的與皇上攜手渡日。
她本以爲,指日可將自己的孩子接回自己的身邊,將自己沒有得到的全部的愛統統付之那個小小的孩子。
她本以爲,從今以後,可以與皇上坦誠相待,將自己的一片真心付於,然而,一切的本以爲,只能是本以爲,時間再不復重來,她亦更不可能重生了!
念極此,紫香痛徹心扉,“小姐,黃泉路上太孤單,你等等紫香吧!以前的路紫香陪你一起走,以後的黃泉路,紫香也陪着小姐!”說完,紫香重重地一頭撞在了婉皇貴妃漆黑的靈柩上。
慢慢地,周身力氣全然被抽空,額角的血噴射而出,遮住了眼睛,眼前的一切漸漸模糊,所有的一切變成如青煙般蒼白。
紫香緩緩笑了起來,原來,死,也不過如此!
如今的坤寧宮儼然如冷宮一般,人人避之唯恐不及,如同住在裡面的那個人是個大爲不祥之人。往昔的熱鬧非凡到了此刻如此蒼白而蕭條,若大的坤寧宮裡,除了瑤欣及三兩個宮女外及太監外,再無旁人,幾乎所有的人在一夜之間離開。
以往在晉麒面前及其得臉的坤寧宮太監總管陸大海早被下了大獄,被人牢牢看住,不得讓其尋了短見。
“瑤欣,皇上人呢?”
“娘娘,沒有皇上了,皇上將皇位讓給了惠王爺,三天之後就是讓位大典。”
皇后一把抓住瑤欣的衣領將她拖到自己面前道:“你說什麼?皇上爲什麼要讓位?爲什麼?”
“是,是首輔大人,他……”
“父親,父親爲什麼要這樣,爲什麼啊!呵,呵呵,是啊,得不到就要毀掉他,這根本就是父親一向的作風啊。”
“娘娘,婉貴妃歿了。”
“她活該!死得好!父親早就應該殺了她,讓她活到現在,還壞了父親所有的計劃。若不是她,現在坐在皇位上的根本就是父親,而不是什麼惠王。父親策劃了這一切,卻是替他人做嫁衣!”
“沒想到婉貴妃以前在娘娘面前表現出來的種種竟然都是僞裝的,她的心計竟是如此之深!現在她死了,皇上還下旨追封她爲皇貴妃。”
“皇貴妃!呵,呵呵,十天之後,他自己生死都不知,還追封一個死人爲皇貴妃,他這分明就是自欺欺人罷了。”
“娘娘,您的意思是,惠王殿下登基之後,會殺了皇上?”
“按照遺詔,他根本就是篡位。惠王就算現在不殺他,也絕不會容他長久活在這世上,我們都等着吧!”
“娘娘,惠王殿下登基,那您……,您畢竟是皇上皇后,惠王他……”
“惠王必是答應了父親什麼,瑤欣,你想辦法去見惠王爺,讓他安排我去見父親一面。”
瑤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