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昌州城是安寧的,街上人來人往甚是繁榮,然誰又能忘記就在十多天以前,這裡還是一片戰火,就連牆邊上的斷墾猶在,鮮血染紅的地面仍留着鐵鏽般的暗紅。
文志禎來到靜寧的身後,從後面環繞將女子抱入懷中,額頭抵在女子的肩膀上,高大的文志禎半彎着腰抵在瘦弱的肩上輕聲道:“一切有我,不要多想。”
女子沒有轉身,她聽不到那個將她圍在自己身體裡的男子所說的話,但她感受到了身後男子對她的深情話言,她輕輕點頭,微閉上眼,感受着那份愛和那份來之不易卻有可能是短暫的愛。
秋風徐徐吹來,捲起一地落葉。
兩人攜手回到房中,曾紹嶺見到他們,卻別過臉去,匆匆離開。
靜寧微低了頭,轉瞬卻換上了一幅燦爛的臉容。
文志禎的心沒來由的一揪,下意識地抓緊了靜寧的手。
“你在房裡好好呆着,等我安排好一切之後,我便帶你隨大軍一起離開。”
靜寧拉住他的手,在紙上寫道:“聽說肖公公去世了。”
文志禎低頭輕輕嘆息一聲道:“肖紹嶺已經告訴我了,肖玦的這一生都獻給了我大陳的皇宮,我早已視他爲長輩,本想着讓他先遠離哈賽爾,待有一日我回宮之後,將他接回宮來養老。沒想到,這一別,卻是再不能見。”
靜寧紅了紅眼,寫道:“這都怪我,若不是因爲我,肖公公他不會死。”
文志禎輕輕緊了緊靜寧的手道:“過去的事就別再想了,沒有你還會有別人,他哈賽爾想要做的事,不可能輕易放棄。”
這時鄧維毅在外面喊道:“王爺,大軍已經集結完畢。”
文志禎點頭對靜寧道:“你好好休息。”
靜寧的心猛地抽動了一番,“你要去打杖?”
文志禎道:“四十萬胡軍還在,他們對大陳的國土仍虎視眈眈。我此刻不僅是一位王爺,更是一位將軍,你放心,我會保重自己。”
爲了讓靜寧少寫字,文志禎總是提前把話說完,他知道靜寧的擔心,拍了拍她的手後離開。
半個時辰之後,大軍出發,他們此次要將俘獲的幾萬胡軍押送到淄州一帶,淄州離這裡並不遠,一百里也不到,若是抓緊時間的話,不用三天的功夫便能到達那裡。淄州剛剛新發現了幾百座新的煤礦,這對整個大陳的經濟發展是一個極大的好消息,那裡正需要大批的勞動力去開採。
一切早已準備妥當,消息也已兩天前放了出去。
他們選擇的是一條山路,路的兩旁有高聳的山頭,山上佈滿了樹木和草叢,也許這是一個敵軍極好的埋伏之處。
文志禎與鄧維毅二人驅馬走在前面,他們二人的目光在山頭的四周不斷巡查。
鄧維毅低聲道:“王爺,魚游過來了。”
文志禎的身子隨着馬兒的前進左右搖晃,英俊的面龐在秋日陽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英氣逼人,立體的五官,高大而挺拔的身軀,竟讓人生出一種錯覺來,卻原來一個大男人也可以生得如此美麗。
哦,不,也許不應該用美麗來形容,若是半年前,那時的文志禎還是一個從小生長在皇宮中的男子,那時的他可以用美麗來形容他。
可現在,大半年風雨的磨歷在他的臉上刻下了成熟的痕跡,讓這個男人擺脫了皇宮中那種只有“美麗”的外表,此刻的他又是一身戎裝在身,大將的風采讓他更顯鬱郁之風,這樣的男人,讓人見了,怎會不傾心。
也難怪,昌州城裡的姑娘,遠州城裡的姑娘,當她們第一眼看到文清王的時候,纔會發出那般的驚呼聲。
那是一種讓人窒息的俊俏,是的,應該是俊俏,是一個成熟男人獨有的魅力,是戰爭的洗理給他帶來的獨有周身散發出來的所質。
文志禎嘴角上揚,微微而笑,並不多語,他的耳力極佳,兩側的山頭上,窸窸窣窣的聲音他早就聽到了。
鄧維毅低聲問道:“王爺,您認爲這次胡軍會有多少人來?”
文志禎輕聲道:“咱們這次放出去的消息,只押送兩萬胡軍俘虜,所以這次胡軍不會派出太多人,也許不到六萬。”
鄧維毅低低笑了一聲道:“雖說只有兩萬胡軍俘虜,可阿米爾樂也在其中啊,他們爲了營救自己的大將軍,會下血本的。王爺,若真是如此,那咱們”
鄧維毅看了眼身後的大軍又道:“那咱們這幾萬兄弟也不夠啊。”
文志禎道:“四十萬胡軍全軍出動,太冒險,也太顯眼了,胡王不是傻子,他不會這麼做,大軍一動就是大批銀子在往外流。再說了這兩側山頭也容不下四十萬胡軍,人太多更容易暴露,到時豈不是會讓咱們一鍋端了?別忘了,我們雖只有十萬的軍隊,可昌州等四個城的青年男丁百姓加一起也足有十多萬,再加上駐城部隊,少說也有過二十七八萬之衆,現在他們的糧草極爲枯竭,胡王不可能不考慮這些細節。”
鄧維毅似懂非懂,點了點頭,這段時間以來,他跟着文志禎,早已從文清王身上看到了他天生具有的軍事奇才。不僅如此,這位文清王身上散發出的人格魅力也時時感染着他,甚至是整個大軍。
一位從未帶兵打過杖的皇帝,一朝成爲王爺,成爲統領大軍的大帥,竟表現出如此高超的軍事才能,怎叫他不欽佩。
文志禎突然停下,舉起一手,示意身後的部隊停下來。
這時,突然從山頭上往下衝下來無以計數的胡軍士兵,他們的手中全數拿着鋼刀,嘴中大喊着:“殺啊!”往山窪下的陳軍衝了過去。
爲了營救被陳國大軍押送着的“胡軍”,他們放棄了弓箭,轉而用手中的刀近身與陳國大軍相搏。
頓時整個山窪地動山搖,乒乒乓乓刀劍相搏的聲音如炸雷一般滾滾襲來。
文志禎率領的陳軍有四萬餘人,押送的“胡軍”俘虜兩萬餘人。
那兩萬“胡軍”成了陳軍與胡軍雙方都不會去擊殺的人羣。
戰爭一發,那兩萬“被俘的胡軍”迅速向邊上撤散開去。
鄧維毅一邊拿起手中刀一刀刀砍向從山頭上衝下來的胡軍身上,一邊大喊道:“王爺,您果然沒有說錯,這裡的胡人大概在五萬左右。”
五萬胡軍對陣陳國大軍的四萬人馬,又兼胡軍之彪悍,佔據着地理上絕對的優勢,他們認爲總該是贏的。
猛然間,戰鼓忽地響起,原本與胡軍近身搏殺的陳國士兵迅速向兩側退去,而與此同時,幾乎是一眨眼之間的功夫,被俘的兩萬“胡軍”各個從身後取出弓箭突然向仍不知發生了何事的胡國五萬大軍射去。
如雨一般從天而降的弓箭密密麻麻地射向胡國士兵的身上,頃刻之間,原本以爲自己佔據着絕以對優勢的胡軍一批一批地倒了下去。
直到這個時候,胡軍大將赫本汗才發現,那所謂的兩萬胡軍根本就是陳國士兵所假扮,他們只不過與胡人互換了衣服而已。
而他們手中所用的弓弩卻極小,連箭也短而小,每支不過半尺而已,可箭頭卻是極爲鋒利,佔據着整個箭身的三分之一之多,而每次扣動板機,均是五支連發。
更讓他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如此小的箭殺傷力卻極大,五支箭一旦射出,立即呈半圓形分開,一發之下,少說三個人要倒在箭下,根本來不及反映的胡軍在成批地倒下去,這樣的弓弩赫本汗從未見過,甚至以前連聽也未曾聽說過。
也許是半個時辰不到,也許甚至只有一柱香的時間而已,五萬胡軍已死傷過半,疊起的屍首將整個山窪近乎填滿。
雙手被縛的阿米爾樂看到如此景像,雙腿一軟就跪了下去,他朝着天空大喊道:“胡國要亡了,要亡了!”
大軍獲勝,滿載而歸。
幾乎所有人的臉上都洋溢着笑,大勝敵軍讓他們十分慶幸自己這一生能參軍上戰場,能遇到文清王這樣的大將軍,拜於其麾下。
曾紹領看到文志禎等人回來忙上前牽住他的馬道:“王爺此計甚妙,不用出三天,胡王必然能收到他們又一次大敗的消息!哈哈哈哈,真是大快人心啊!”
文志禎從馬上跳了下來笑道:“怎麼樣,沈夢昌有消息回來了嗎?”
曾紹嶺回道:“王爺放心吧,沈將軍押着六萬胡國俘虜已經出了樑城了,最遲後天這個時候也就差不多能到淄州了。”
文志禎點頭道:“出了樑城就好了,出了樑城就進入我大陳國腹地之內,再沒有他國大軍敢設下埋伏能營救得了他們了。”
曾紹嶺笑道:“淄州城守刺史沈將軍送來書信,王爺現在要看嗎?”
文志禎揮手道:“不用看也知道,肯定是一些感謝之類的奉承的話,這些話在宮裡的時候,我就已經聽膩味了。你替本王回信給他,讓他務必看好這些胡人,不可滋事,但也不要太過奴役,只要他們乖乖聽話,自然有他們的飯吃。”
曾紹嶺道:“好,末將這就去回信。”
文志禎又問道:“王銀振出發多久了?”
曾紹嶺看了看日頭道:“差不多兩個時辰,王爺帶着大軍四個時辰之後,王將軍就率領六萬大軍出發了。”
文志禎笑道:“王銀振很能事兵打杖,把六萬大軍交給他去對付胡國大軍我放心。”
曾紹嶺嘿嘿一笑道:“王爺這是明擺着讓王將軍撿個現成的軍功呢,那胡國大將軍又怎會想到,咱們押送這麼多戰俘,還會有那麼多人去偷襲他們呢。只是他只有六萬人,可胡軍還有三十多萬人在,不知道王將軍能不能得勝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