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等……啊!”我剛開口,腰間就被緊緊的箍住了,隨即一股大力把我向上猛拽,胸腹間的空氣瞬間就被一點不剩地擠了出來。腰間的環抱和水下抓着腳踝的那雙手,在相互的作用下讓我痛苦不已。這種情況下,連吸氣都辦不到,哪裡還能說話。
就在我感覺腦袋馬上就要憋炸的時候,腳下鬆動了,一塊至少有百十來斤的東西隨着抓我的手,被慢慢提了起來。
“啊!!!”只聽見張山一聲大吼,水泥塊被整體拔出了河牀。
張山抱着我往旁邊踏了一步,隨即鬆開雙手,兩人都大口得喘着氣,只不過一個是累的,一個是憋的。
休息了一會,張山道:“好了,只要起出來就好辦了。一會我上岸把你拽上去,咱們再解決那雙手就容易多了。”
我想了想,也只有如此。於是站直身子,打算活動活動檢查一下,看剛纔有沒有哪被這傢伙給拽斷了。可活動到腳的時候,我卻突然發現,腳踝處被緊箍的感覺沒有了,試着動了動,一隻腳竟然擡了起來!我喜出望外,連忙從這塊“水泥”上跳了下去。
張山看到我的動作,也是一臉的驚異,忙問道:“你腿被拽斷了?”到底是爲什麼我也不知道,只能高速他自從水泥塊被起出來後,那雙手就鬆開了。
張山歪頭想了想,說道:“還是先把這東西弄上岸再說吧。”
“還要弄上去?”我聽了老大不樂意,這都過了半個晚上,一點扶屍咒的消息都沒打探出來,還要去搬這個破“水泥塊”。
張山反而正色道:“怎麼說裡面都是一個人,你不要以爲是你運氣好它才放過你的。它抓着你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爲了讓咱們救它出去,現在可不能半途而廢,你如果不接着把事情做完,咱們今晚說不定就別想上岸了。不管從哪方面講,事已至此,不能就這樣把它丟在這裡,道義上也講不過去。”
被他訓斥了一頓,我自然沒什麼話好說。商量了一下細節,張山包裡有繩,我們分別綁在這塊水泥的兩端,然後爬到路上,最後再用繩索把水泥塊給拽上去。
等我們又重新從河裡爬到沿河路上後,才發現自己全身上下都是黑漆漆的淤泥,又油又黏,腥臭無比,但這麼老半天,也差不多習慣了,只好等事情辦完了去找地方徹底洗個澡。當下也管不了這許多,我倆一同用力,總算是把這塊水泥給提到了岸上,豎在路邊。
這時我近距離觀察它,發現那雙手赫然從水泥中伸出,位置就在中間稍微靠上一點,正應該是一個人小臂前展的地方。十指微屈,雖然長期泡在水中,但不知爲什麼卻完好無損,青灰色和長長的指甲顯得格外嚇人。整塊水泥也就一人來高,呈長條狀。最上面還能看到不少黑絲狀的東西,一團一團的,我想應該是頭髮。
張山繞到了背面,同時示意我過去看。我轉過來一瞧,雖然有心理準備,心臟還是不聽話地急速跳動起來。只見後面清晰的就是一個人的輪廓,從後腦到肩膀,到後背,到腰,都能很明顯得看出來。
顯然是這人死了後澆注水泥時,因爲後背貼底躺着,水泥無法完全包裹,幹了後自然就露了出來。只不過由於長期在水中浸泡,而且縫隙處並沒有密封,暴露在外的有些部分早已腐爛,肉和骨頭就這麼在外面露着,無比的恐怖和噁心。
張山看了半天,嘆了一口氣,扶着水泥塊憤然道:“究竟是什麼人,這麼心狠手辣!沒想到都市裡依然還有人會用這種邪惡的鎮魂術,讓人死後還獲受到如此的折磨!”
雖然我害怕多過憤慨,但如此殘忍的手段,的確也爲死者唏噓不已。心中想着,我也學張山把手撐在了水泥塊上。
“謝謝你!”就在我手放在水泥塊上的一瞬間。一個聲音在耳旁響起。
“啊!”我嚇了一大跳,趕忙縮手回頭看去,但我身後卻什麼也沒有。
“怎麼了?又有什麼事兒?”張山見我突然跳了起來,也緊張地向四周張望。
“那個女的……是那個在鐵路線上唱歌的女的!”我圍着水泥塊轉了一圈,也沒能找到任何可疑的東西。但剛纔那個聲音的確就是在我的耳邊響起的,就好像在我的身後一樣。
“什麼女的?對了剛纔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還沒告訴我。”張山終於想起來問我這碼子事兒了。
我對他大致講了一下那個唱歌的女人如何引誘他他上鐵路線,又差點被呼嘯的火車撞上,最後被我摔下橋去的經過。
聽完後,張山恨恨地道:“哼!別讓我逮到這個女人,要是落在我手裡,我讓他永世不得超生!差點害死我,這王八羔子……”說完,他就朝着水泥塊一掌打過來,以示心中憤怒。
水泥塊由於在水中是平放的,撈上來後被我倆豎了起來,本來就頭重腳輕就站不穩,被張山這麼一推,平衡瞬間就被破壞,朝着我倒了過來。我正心神不寧,等發現時想躲已經來不及了,無奈下只好伸手托住這塊東西。還好它在地上有支點,只是朝我傾斜過來,頂住他並不費什麼力氣。
“你不要怕!”這次我又聽見了,就是那個女人的聲音!扭頭看去,果然,穿綠色連衣裙的女人正站在我身後,定睛看着我。
我趕忙把水泥塊扶正,躲在水泥塊後的張山旁邊,把頭探出來,衝她喊道:“你……你別過來!你到底是人是鬼?”
女人衝我笑了一下,但她的笑看起來是那樣的悽慘和無奈:“你不要怕,你們是我的恩人,我不會對你怎樣的。你手正扶着的不就是我麼?還來問我?”
我這時才注意到我雙手正扶着水泥塊,臉還貼在上面,看着那個女人。我怪叫一聲,雙手一推往後退去。由於用力過大,一屁股坐在地上。隨着“轟隆”一聲,水泥塊也在我的作用力下轟然傾倒,摔在路面上。
“你幹嘛呢?”張山站在旁邊,一臉詫異的問我道。
“這……這水泥塊裡的……就是……那個女人!”我指着身前的一堆碎石頭,顫抖着說道。
由於這塊水泥澆注的時候裡面有個人,而且可能爲了便於搬運,並沒有做得很厚重,我又這麼一推,水泥塊在倒下的時候,上半部分徹底摔碎,裡面的屍體終於露出了本來面目。
如果單從身形上來看,這應該是一具成年女性的屍體。因爲高度腐爛,而且在碎開時水泥連帶着皮肉一起飛濺開去。我們所能看到的只是一副連着肉的骨架,根本無法判斷死者的年齡和樣貌。
“你說什麼?你說這就是那個唱歌的女人?”張山看着地上的屍體,湊上前仔細觀察。
我坐在地上,思路逐漸清晰了起來,看來這個女人的確是被人封印在了水泥中,致使她的魂魄無法離開,即使是我這個掌印人,吃了判官草,不觸摸到那塊水泥,依然無法感知她的存在。可見這個鎮魂地方法着實厲害。
但剛纔她明明是站在鐵路橋上在唱歌的,這又如何解釋呢?
我越想頭越大,一晚上發生了這麼多離奇的事情,實在不是我這個活了二十多年的平凡人所能接受的。漸漸,我發現眼前的地面上似乎有東西,仔細看去,是一雙雪白的赤腳,順着那雙小腳向上,一襲綠色的連衣裙,在黑夜裡格外地扎眼。
女人慢慢地蹲了下來,直到和坐在地上的我視線平行,就那麼抱膝看着我。
我倆臉的距離此時只有三十來公分,說我不害怕那是假的,但此時我不是不想動,而是不敢動。我已經明確地知道她是鬼,我不知道的是如果我爬起來跑了,他會有什麼反應,所以還是不動得好,聽天由命吧!
對視了好久,女人終於開口了:“你不要怕,今天晚上害得你朋友差點被撞死,但那不是我的本意。”
“骨頭都摔酥了!什麼也看不出來,我看還是趕緊走吧,不然讓人發現了咱們和一具屍骨在一起,還真不好解釋。”張山蹲在那看了半天,也看不出個所以然,無奈站起來衝我說道。
我趕忙朝張山做噤聲的手勢,並指了指我面前,示意他那個女人就在這,不要亂講話。女人看到我的表情,笑了笑,捋了捋鬢角的髮絲,說道:“沒關係,那具軀殼現在對我來說什麼也不是,你們如果不打碎它,我也無法獲得自由。”
我見這個女人的確是沒有惡意,恐懼也逐漸消失,於是壯着膽子問她道:“你……你是被什麼人給弄成這樣子的?”
“關於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女人說着站了起來:“總之,我還要再次感謝你們救了我。至於這堆屍骨,你們就不用管了,明早自然會有人來處理的。”
這時我看到了女人身後張山的嘴型,正對我說:“問問她關於扶屍咒的事情。”
“等一下!”我見女人轉身要走,連忙喊住了她:“你聽說過扶屍咒沒有?”
女人又轉回身來,一臉回憶的神色。片刻後,告訴我道:“對不起,我從沒聽過什麼扶屍咒。不過你們要想知道,可以去問錢大師。順着頭頂的這條鐵路線往北走,過了橋二百米遠處有一座廢棄的小院子,錢大師就住在那裡。或許他有你們想知道的東西。”
“好了,如果你們沒有其他的事,我就要走了。鬼和人接觸的太多,對咱們雙方都沒有好處。”女人見我沒了下文,準備離開。
“你要去哪裡啊?對了你叫什麼名字?”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無厘頭的拋出了這麼一句話。
“去我該去的地方,如果以後你還能見得到我,記住我叫高苑就行了。”女人說完嫣然一笑,轉過身去,背影慢慢地消失在空氣中。
“高苑……哎呀你幹嘛!”我正回想着女人的最後一句話裡的意思。冷不防張山從後面照着腦袋就是一巴掌,打得我往前一個阻趔。
“小樣兒,你該不會是被鬼給迷住了吧?還打聽人家名字,礙你什麼事了?你知不知道自己的命就剩一半了,還有心思在這搞這個調調兒。”張山頗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問了,人家不知道我有什麼辦法,不過她說那邊有高人知道,要去問問不?”我趕忙指着鐵路橋北邊說道,順便岔開話題,省得他借題發揮。
“你說呢?不去問你等死啊?”張山斜眼瞪着我,顯然看出了我聲東擊西的把戲。只不過他並不知道女人到底對我說了些什麼,也不好意思繼續指責我。
爲了防止這一大片碎石對路人的妨礙,也表示對死者的尊重,在張山的執意要求下,我倆又花了好幾分鐘,把摔碎的水泥塊和骨頭堆放在了路邊較爲顯眼的一處地方。只要明天有人往這裡瞧上一眼,就能發現情況,並通知警察,那剩下的任務就是他們的了。
至於犯罪嫌疑人會不會被抓,就不關我們的事兒了,何況人家死者都說了不打算追究,我且自顧不暇,還上趕着去接手這事兒幹嘛。再說這也不是我們的職責。
把碎石碼放好,我們就又順着剛纔的斜坡爬上了鐵路線,朝橋的另一邊走去。這次我們小心多了,儘量靠着邊走,我可不想再體驗一把十二級颱風的感覺。
鐵路線上依然是人來人往,但他們都只是低着頭走自己的路。張山果然一個也看不見,我只能儘量離他們遠遠的。
過了橋往北走了大約將近二百米,我們發現在鐵道邊居然還有一間屋亮着燈。看了看錶,這會已經是凌晨兩點了,居然還有人沒有休息。走到跟前發現這是一處小院,院門就衝鐵道開着,十平方不到的院子裡到處扔的都是廢棄的礦泉水、可樂、啤酒瓶子。院裡只有一間小屋,連門都沒有,屋內有一個拾荒者摸樣的老頭正認認真真地捆紮着一大摞壓扁的紙箱。
我瞅了瞅張山,心中迷惑不已,這難道就是那個高苑所說的錢大師?張山則比我直接多了,他二話沒說就步入院子裡,踩得那些塑料瓶子咔嚓亂響,走到拾荒老頭身旁,大聲地問道:“你好,請問你是錢大師麼?”
說來也奇怪,張山搞出這麼大的動靜,老頭居然跟沒聽見似的,依然慢條斯理的整着他那摞破紙箱。張山有點火了,扭臉衝我說:“那個女的該不是騙你的吧?她爲了能跑掉,就騙咱倆說這有個什麼大師,總不會就是這個又聾又啞的拾垃圾老頭吧?”
他始終認爲高苑就是故意要害死他,而且後來還對我不吭聲就放她走頗爲不滿。現在又碰上這麼個拾荒的老頭,張山的忍耐力就有點接近極限了。
我始終盯着這個老頭的一舉一動,發現他在捆紮這摞紙箱子的時候,手中用來捆紮的尼龍草一共斷了兩次,而且每次他都是雙着,也就是用了兩股尼龍草在捆紮。
尼龍草的硬度大家都知道,普通人可能把手都勒斷了,也不一定就能單憑力氣將其拽斷。這個老頭看起來少說也有六十多歲,而且硬紙箱又不是什麼鋒利的東西,必然割不斷尼龍草,最奇怪的就是我根本還沒看出老頭用力,兩根雙着的尼龍草就憑空崩斷了。我想就算張山恐怕要想做到這個程度,也一定會把他的手勒得生疼,可見這個老頭絕對不一般!
張山見我和老頭都不帶搭理他的,討了個沒趣。自然而然就把火發在了老頭身上,轉身就要去他的身子。
“小心!”就在張山的手剛碰到老頭肩膀的一瞬間,我發現老頭手中新換的尼龍草第三次崩斷。握在他手中的那節夾着勁風朝張山右臉抽去,我趕忙提醒張山好讓他注意躲避。
“啪”的一聲,還沒等我話說完,張山臉上就被尼龍草狠狠地抽中了,瞬間右臉頰冒出了一道紅印。好在那東西畢竟沒什麼分量,自然也受不了多重的傷。
看到這一幕,基本證實了我的猜測,雖然不知道拾荒老頭究竟是不是錢大師,但他的身手和力量絕對超過了一般人可以理解的範疇,尼龍草這種輕飄飄幾乎沒有重量的東西,他居然能用來抽張山一個大嘴巴子,其本事可見一斑。
張山愣了兩秒鐘,他估計也發覺了這絕對不是偶然,而是這個老頭故意使的絆兒。於是這傢伙憋了一肚子的火終於爆發了,也顧不得什麼尊老愛幼,仗着自己身高力強,衝老頭喊道:“好啊!老傢伙,沒看出來還是個練家子。來來!咱倆比劃比劃!”說着就去拿老頭的手腕。
我趕忙要跑進院去阻止他倆,剛邁出一步,就感覺有一個大黑影從頭上飛過,然後跌在了我身後的地上。這時再看屋內,就只剩下老頭一個人,不用問也知道飛出去的是誰。
老頭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尼龍草,慢慢轉過身來。只見他高高的鼻樑,眼窩深陷,留着一撮山羊鬍,膚色黝黑,倒有點像中東那邊的人。渾身上下的衣服都是髒兮兮的,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如果不是他剛纔露了這麼一手,走在人堆裡,我絕對看不出他和別的拾荒者有什麼不同。
“小子好眼力,兩三眼就能看出我手上的力道。”老頭終於開口說話了,嗓音沙啞,好像含了一口痰似的,聽後讓我覺得自己嗓子都很難受。
“你倆放走了我的搖錢樹,我沒去找你們算賬也就罷了,你們還敢來找我。說吧,到底想幹什麼?”老頭揹着手,一邊說一邊朝我走來。
“你說高苑是你的搖錢樹?”我聽了很是迷惑,一個死人能幫他掙什麼錢?
“哼!別撿沒用的說。”老頭一步一緊逼,我一步一後退。身後的張山也爬了起來,看來他通過剛纔的較量,明顯的知道自己不是這個乾瘦老頭的對手,索性直接站到了院子外面,把我一人丟在了這裡。
“錢大爺……哦不,前輩!”我已經能肯定這個老頭就是高苑口中的那個錢大師。
“您老別急,放她走並不是我們的目的,我們也是無意中碰到的。我們來找您就是想打聽一個扶屍咒的下落,至於其他的,我們真的是無意冒犯。”我一邊退,一邊用盡量友好的措辭向老頭解釋着。
“扶屍咒?”老頭聽了這三個字,腳步停了下來,皺着眉問道:“能看到鬼魂,你們誰是掌印人?”
“是他!”院外的張山隔着低矮的院牆指着我說道。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老頭早已搶上前,用食中二指夾着我的右手,提了起來。同時,我也看到了他手腕上的三顆紅點。
“恩,果然是無爲印,你師承何處?!”老頭看了我手腕出的印記後馬上鬆手,又走進一步問我道。
“豫北太行山,張士勳!”還沒等我說話,院外的張山又搶先回道。
“……張士勳!張士勳中了扶屍咒?”這個老頭聽了張山爺爺的名字,突然間變得激動了起來:“哈哈!報應啊!我早就說挾魂向善非吾輩之所能,他就是不聽,如今中了扶屍咒,恐怕他半生功力就要付諸東流了。哈哈,報應啊!”但語氣中卻是一腔的悲涼。
院牆外的張山不樂意了,說道:“誰告訴你我爺爺中了扶屍咒?”
“不是張士勳?那是誰?難道是你?”老頭聽了張山的話,笑聲嘎然而止,一雙眼睛上下打量着我。
“是我們的一個朋友!”張山見老頭神色不善,趕忙接着話茬。
“你當我是三歲孩子麼?只有掌印人方可入夢收魘,凡人就是想中扶屍咒,也沒那個能耐!你當我們掌印人是小貓小狗,滿大街都是啊?”錢老頭一下就揭穿了張山的謊話。
我此時也豁出去了,大大方方地對老頭朗聲說道:“中扶屍咒正是我,還望前輩看在故友舊交的情分上,給晚輩指條生路。前輩的大恩大德,晚輩必牢記在心!”
方纔聽錢老頭話中的意思,心裡早就涼了半截,連張老頭都要舍掉半生功力,才能和扶屍咒有的一拼。那我這個什麼都不會的毛頭小子哪裡還有活路在?所以當下也顧不得什麼面子不面子,只有拉下臉來求面前的這個錢老頭,說不定還能有一線生機。
“哼!我憑什麼要救你?救了你,將來你接了張士勳的班,再接着和我作對?”老頭很會算賬。
但他的話中總留有一絲餘地。而我卻很準確的撲捉到了,於是解釋道:“嚴格來說,我還不算是張老爺子的徒弟,因爲我當初是被他所騙,糊里糊塗拜的師,這次下山前張老爺子已經說了,如果我不樂意,完全可以不承認這層師徒關係。所以前輩完全無須擔心,您只要救晚輩這一次,今後晚輩只有感激之情,又怎會與您爲敵呢?”
“哦?”錢老頭聽後頗感意外,說道:“張士勳什麼時候也學會玩陰招了?這麼說你也算還沒有拜師,假如我告訴你扶屍咒所在,卻另有條件呢?”
“前輩不妨說來聽聽。”我現在好不容易抓到了救命稻草,自然不肯輕易放手。
“我要你做我的徒弟!”錢老頭說完看着我,等着我的回答。
“不要答應他!”牆外的張山衝我喊道。
此時我真是陷入了兩難的境地,當什麼掌印人,實非我所願,光是今晚的一系列事情,就搞得我們如此狼狽。何況我膽子又小,這種通陰的事情是萬萬做不來的。但如果不答應他,小命能不能留到後天,都還是個未知數。
我左思右想,過了半晌,抱着姑且一試的態度擡頭對錢老頭說道:“前輩明鑑,我正是因爲不願踏足這陰陽行當,所以纔不承認和張老爺子的師徒關係。不瞞您說,我實非掌印人的材料,我只想平平安安的過完這一生。如果您覺得救我的代價只有拜您爲師纔可相抵,那我只能對您說聲抱歉,不是晚輩不能,而是不想。俗話說強扭的瓜不甜,您也不打算收一個對此毫無興趣的庸才當您的徒弟吧?不過我還是希望您念在晚輩年齡尚幼,給指一條明路,晚輩定當涌泉相報!”說完我就盯着錢老頭,等着他的反應。
錢老頭也不吭氣,就這麼盯着我的眼睛,好像要從我的眼神中看出這些話的真假。我自然不敢有絲毫懈怠,也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過了半晌,錢老頭嘆了一口氣,說道:“娃娃年紀不大,怎地脾氣這麼倔,命都搭裡也拉不回來。也罷,你不肯拜我爲師,我也不難爲你,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你只要答應我一件事,我就可以告訴你扶屍咒在哪?至於怎麼破了它,那得你們自己想辦法。”
“前輩請講!”能達到這個效果,我已經相當滿足了,趕忙追問錢老頭的條件。
“我暫時還沒想好,等你有命活着回來,再來找我吧!扶屍咒性喜陰,只要它跟着你來了鄭州,就一定會躲在極陰之地的下面,才能掩蓋其特殊的氣味,不會被那些有能力的人發現。至於其他的,你們就好自爲之吧!”錢老頭說完,轉身就要進屋。
張山一聽急了,在院牆外喊道:“你說清楚點啊,這不跟沒說一樣,我們會知道極陰之地在哪啊?”
老頭轉過身說道:“不拜師,就只能說這麼多。你如果現在跪下磕三個響頭,我立刻就可以出手幫你。”
這個誘惑其實相當的大,我費了好大的勁,才阻止住自己答應他的衝動,一想到今後幾十年的日子都要和這些個魂啊魘的打交道,肝都是顫的。
我衝着錢老頭鞠了一躬,說道:“前輩言盡於此,晚輩已感激不盡,如有命回來,定當遵守約定,再來拜會您老。”說完,我就轉身走出了小院。
只聽見身後錢老頭的冷哼:“還真是個驢脾氣!”
我出了院,向張山打了個眼色,我們一前一後的順來路向前走去。剛走了不到十米,只聽見身後的小院裡,錢老頭那沙啞的聲音低吟道:“梅山之尾,千萬忠魂,南征北戰,血染白沙啊!”聽起來又不像詩,也不像順口溜,不知道他吟來作甚?
張山聽了,冷哼一聲道:“神經病老頭,做事陰陽怪氣,說話也顛三倒四,我看他準是在練什麼邪術!”
他這一說,到提醒了我,錢老頭兒思維敏捷,腦子一點也不慢,此時故意高聲說了這麼一句,定是有別的緣由,於是我回頭衝張山道:“我倒是覺得他是在有意提醒咱們。”
“切~他有那麼好心?”張山曬道。
“梅山之尾,千萬忠魂,南征北戰,血染白沙……”我嘴中反覆唸叨這幾句話,始終不得要領。鄭州地處平原,一馬平川,哪裡來的什麼山啊,只有黃河邊有個邙山,可那也不在市裡啊。
“照我看啊,他那是故意迷惑你,好讓咱們找錯方向,要說極陰之地,莫過於公墓了,只要挨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張山自以爲已經抓住了重點。
“大哥,這是在城裡,公墓裡也都是埋的骨灰,哪像你們山裡是土葬?陰氣能有多少?再者他剛纔也說了,扶屍咒是藏於地下,咱們總不能拿個鏟子去公墓裡毫無目的地亂挖吧?鄭州公墓這麼多,咱們就算現在開始去找,一天的時間,恐怕也不一定夠用。”我立刻反駁了張山的觀點。
“反正在我們山上,埋人的地方,自然陰氣就重。”張山並不放棄,依然堅持己見。
“埋人的地方……”我聽她這麼一說,腦子倒是突然閃過一絲什麼東西,但還沒等撲捉到,就又迅速消失了。
“師叔,要不我再去求求那個錢老頭兒?”張山見我眉頭緊鎖,也是頗不忍心,何況離扶屍咒完全恢復只剩下兩天不到了,要想製得住他,只有靠着最後的二十多個小時纔能有希望。
“得嘞!您就在這呆着吧,你要回去,沒兩句你倆就又得打起來。你這暴脾氣我可算見識了。”我趕忙阻止他。
其實我們也都知道,就算回去問錢老頭,也是白問。只要我不肯拜他爲師,說什麼都沒用,打又打不過他,還能怎樣?
“目前當務之急,還是把咱倆這一身臭泥先洗洗吧!”我摳了摳衣服上的泥巴,都被風吹乾了,一揭下來,還掛着一些粘糊糊的東西,別提有多噁心了。
走了一會,終於回到了大路上,我迫不及待地跑到路邊招手攔了輛出租車,打算找個賓館,先洗洗住下,再仔細分析一下。
出租車門一打開,司機馬上就聞到了我倆身上的惡臭,一把就將剛坐在副駕駛位上的我給推了出來,嘴裡罵道:“你們兩個掉糞坑裡去啦?這麼臭!我剛洗的車座套,快出去快出去!給多少錢也不拉!”說完,關上車門就絕塵而去。
張山我倆相視苦笑,這身樣子和氣味,別說打車,就算進賓館澡堂人家估計也不讓。還是先找個沒人管的地方洗洗再說吧。
這時我想到西邊不遠有一個公園,我打小在裡面玩,公園的小湖清澈見底,還有給遊人飲用的淨化水設備。我倆看來也只能去那洗洗了,於是就邁步朝西走去。
“去哪啊?”張山趕忙追上我問道。
“碧沙崗公園,先洗洗去!”我剛答了他,突然腦子裡一片光芒。對啊!老頭說的難道是碧沙崗公園?我忽然記起小時候去碧沙崗公園玩,關於公園歷史的石碑上是這麼說的:
1927年6月1日,馮玉祥與北上的北伐軍在鄭州勝利會師。馮玉祥出任河南省政府主席。之後,馮玉祥率國民革命聯軍繼續東征,轉戰山東、河北,收復北京、天津。東征勝利,戰事稍息。1928年春,爲了安葬歷次作戰中陣亡的官兵,馮玉祥先後撥款20餘萬元,責成交通司令許驤雲建造北伐陣亡將士墓地。而碧沙崗公園的前身,就是馮玉祥將軍建造的北伐陣亡將士墓地。
按理說,碧沙崗公園的確符合鄭州極陰之地的條件。當年解放後爲了積極備戰響應中央“深挖洞、廣積糧”的號召,鄭州西邊和南邊到處都在挖防空洞,且多數相連互通,幾乎覆蓋了半個鄭州。
碧沙崗正處在鄭州西邊和南邊的交界處,其公園的身份更有利於在下方修建防空洞,地下管網錯綜複雜。只是公園內的防空洞出入口,就有好幾處。難不成扶屍咒就躲在這裡?但老頭那幾句話中的梅山和白沙,我確實想不通。碧沙崗難不成以前還叫白沙崗?
我連忙把自己的推斷告訴了張山。他聽了,思索半天,說道:“看來這老頭真的是在提醒咱們。想不通的先不要想,反正也要過去,去了找到公園志看一看不就知道了,快走!”
於是我倆馬上動身,快步朝碧沙崗公園走去。
回到大路上,我感覺安全了許多,不單有明亮的路燈,路上也時不時的開過一輛汽車,我從來沒有覺得發動機的噪音如此好聽。
路邊的人行道上也偶爾會有一兩個路人慢慢地走過。觀察了一會,我發現還是有些不對勁,我倆這一身惡臭加黑漆漆的油污,再顯眼不過,可剛纔有個女孩從我們旁邊走過,既不躲也不擡頭看。再往深了想,畢竟這會兒也是半夜三點左右,年輕女孩獨自一人走在路上,即使是大路也不應該啊。
我又仔細觀察了一下方圓幾百米內的那三五個人。發現每個人都是低着頭,慢悠悠地向前挪動,毫無趕夜路急盼回家的那種心思。想了半天,我終於明白,他們應該不是人,而是深夜遊蕩在城市裡的孤魂。
爲了證實自己的想法,我指着前面衝我們走來的一個老頭給張山看。
張山還是看不見,走到我們面前,老頭壓根沒有要躲的意思,倒是我連忙閃在了一邊,只見老頭和張山就這麼交叉而過。更準確點說,是老頭從張山的身體裡穿過去的。
我正站在一邊詫異的合不攏嘴,張山示意我不要理會,迅速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