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頭喪氣的走在前面,張山就在兩步後緊緊的跟着。走出拓展基地,我停下扭頭問張山:“去哪啊?”
“村西頭趙有德家!”這傢伙不知道從哪裡牽了兩隻羊,把繩頭攥在手裡,那兩隻長鬍子的傢伙在身後衝着我“咩咩”直叫。
“拜託!我怎麼會知道趙有德是誰?他家在哪?”跟這傢伙說話簡直是費勁的要死。
“喏!就是前面河邊亮燈的那個院子。”張山朝擡了擡下巴,就算指給我方向了。
我們兩個人在黑燈瞎火的村子裡走着。山裡人晚上沒什麼娛樂活動,幾乎每家早早的點就關燈睡覺了。這也使得唯一亮燈的趙有德家格外顯眼。
快走到趙有德家門口的時候,我發現院門上扯着白紗,牆角上豎着三丈高的白幡,兩個大白燈籠忽閃忽閃的,在夜晚格外的瘮人,看來他家是有人去世了。
一個上了年級的男人領着一個和我差不多大的小青年,見我倆老遠走了過來,連忙從蹲着的牆角起立,迎上前。
“山子,張師傅呢?咦?你這是?”上了年紀的男人看張山跟着一個不認識的青年走了過來,手裡還牽着兩隻羊,也是疑惑不解。
“對不起,趙大叔。爺爺剛巧今天病倒了。你們家拜託的事,爺爺說看來是辦不成了。明天就是頭七,今晚子時前必須把二叔送走。這是前幾天您送過去的羊,爺爺讓我給您退回來。還有爺爺說事情沒有辦成,有負你們的所託,讓我把我們家的老羊也給牽來,全當是給二嬸一點補償。”
張山說話的時候,一個神色憔悴的村婦從院內走了出來,聽完張山的話,嘆了口氣道:“算了,山子,我們怎麼能怪趙師傅呢?要怪就怪有德他命薄,我們母女倆命賤。那些錢找不到就別找了,就讓它們隨有德走吧。”
“是啊,山子,我們活着的人本來就不該麻煩死人。你們盡力就行了,羊你還是牽回去吧。趙師傅幾十年來爲十里八村的沒少出過力,大家誰不記得他的好,這點又算什麼呢?再說現在趙師傅病倒了,多吃些肉也能補補。”上了年紀的男人也隨着說道。
“哎?”張山也跟着嘆了口氣。“這些以後再說,今晚最主要的是要把二叔的魘召回來,送他去該去的地方。不然過了子時,就麻煩了。今晚的事情我來做就可以了。”
我冷眼看着他們的一對一答。心中冷笑,還真是一羣演技派,虧他們這麼捨得下本。我倒要看看他們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
“哦,既然這樣,快進院吧!這位是?”上了年紀的男人正打算把我們領進院,看到了張山旁邊的我,又停下來問道。
“這是我師叔,就是爺爺的徒弟。”張山介紹我的時候,加重了徒弟兩個字。
“張師傅終於找到徒弟了?那就好那就好,有你們在,我們有什麼不放心的,有什麼需要你們就儘管吩咐好了!”上了年紀的男人聽說我是張老頭的徒弟,馬上對我肅然起敬。我也懶得搭理他們,且看這場戲要演到什麼時候。
來到院內,只見院中的空地上用白布和木頭樁子搭起了一個臨時的簡易靈堂,靈堂正中擺着一張木板牀,上面躺了一個蓋着白布的人。
不用問,這就是死者趙有德了。
這會院中有十來人,都是面色深沉,人多我倒也不怕,順着屍體往靈堂的供品臺上瞧去。
“啊!這是!”當我看到死者的遺像,身子完全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指着照片喊道:“這人……這人我……”
“噓!別說話,你想被打死麼?”張山馬上小聲的喝住我,趙家人都奇怪得朝我瞧來。
照片上的人,也就是死者趙有德,赫然便是昨天我夢中從棺材裡鑽出的那個人!!!
張山這時朝上了年紀的男人說道:“趙大叔,按規矩,你們家人迴避一下吧。”
“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你們就吱聲!”上了年紀的男人說完就去招呼院子裡的一家人都進了偏屋,關緊了門,窗簾也都緊緊拉了起來。
這時候院子裡,就剩下我和張山兩個人。
“你喊什麼!要讓他們家人知道是你惹的禍!打不死你也要把你打個半殘!”張山見趙家人都進了屋,馬上翻臉低聲衝我吼道。
“我?怎麼又是我?我說,關我什麼事了?”我正盯着相片看,聽見張山罵我,一肚子委屈的回道。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夢到這個人了?”張山問道。
“……”
“你是不是把棺材蓋推開放他出來了?”張山又問。
“……”
“你是不是說了讓他走?”張山一連三個問題,問的我是啞口無言。我的夢他怎麼會這麼清楚?
“……你怎麼知道的?”我憋了半天,問出來這麼一句廢話。
“我不知道,但是爺爺都知道。昨天那個人本來是飄出去了好遠,爺爺追了他六個晚上,才拉了回來。你倒好,推開棺材蓋就放他走了,現在跑得找都找不到了。今天晚上就是來把他的魘召回來,人是你放走的,找回來自然要落在你的身上。”張山一邊拿下斜跨在身上的揹包,一邊說道。
“我……我……”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可是我不會啊,你讓我怎麼找。”
自打看見了趙有德的照片,我心中對張山祖孫倆的看法就發生了動搖,現在我可以說是沒有任何主見,不知道該如何用科學的方法解釋這種現象。
“不用你動,你就站在這裡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我來做。”張山說着,把包中的事物一件件拿了出來,放在我們面前的地上,無非是一些道士神棍常用的香燭蠟扦燭臺什麼的。
在擺物品的當口,張山簡單說了一下這家的情況。死的男人叫趙有德,剛纔在門口說話的女人就是他媳婦。趙有德天生有輕微的小兒麻痹症,幹不了重活,家裡的幾畝地也都是由他妻子來種。年底收的糧食也勉強夠一家三口來年的口糧,其他的一點不剩。他家每年的糧種都要靠村裡組織接濟,一家兩把,這才能維持第二年的春種。
前些年孩子還小,一家三口雖說日子緊吧,也還能過。到了去年孩子六歲,要上小學了,兩口子這纔開始發愁,家在山裡,孩子要去山下的大石橋鄉上小學,一天光山路走着來回就要將近十個小時。每天回家肯定不現實,但如果寄宿的話,一個學期近三百塊錢的寄宿費,對這家人來說無疑是一筆沉重的負擔。
爲此夫婦倆天天愁得睡不着覺。不讓孩子上學,將來肯定沒出息,總不能像自己一樣守着一畝二分地苦哈哈的過一輩子。孩子還有個大伯,就是剛纔那個上年紀的男人,叫趙有才,家裡雖說好過一點,但他們家兩個孩子,一個還在上高中,一年掙的錢算下來也剛夠倆孩子的開銷,家裡幾乎剩不下什麼,即使能補貼,也只是杯水車薪。
趙有德找遍了親朋好友,也才借來了三百多塊錢,但這點錢,只夠孩子一個半月的生活費用。沒辦法,趙有德有空就跟着村裡的拖拉機到鄉上轉,想去看看有什麼能賺錢的門道,找個編織類的這種不太費體力的手工活,希望能在孩子的學費上補貼一下。
這天趙有德正在鄉里的集市上一瘸一拐的逛着,斜眼看見一個陰暗的巷子口掛着一個大黑牌,上面用白粉筆寫着“高價收血”四個大字。
血誰沒有啊?血也能賣錢?
趙有德就像一個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朝着那個大黑牌子努力地走去。
一個小時後,趙有德臉色蒼白的從巷子裡走了出來,他被抽走了600毫升的新鮮血液,而換回來的,只有可憐的80塊錢。
收黑血的老闆告訴他,想賣,兩個禮拜後再來,多吃點東西補補。血好的話再給他加5塊錢。從此,趙有德每半個月下山到鄉里一次,帶回來80塊錢,他告訴媳婦,這是他去鄉里廟會上給人唱大戲的搭棚子拆棚子,人家給的辛苦費,他媳婦也就沒在意。
由於賣血,本來就不富態的趙有德更加消瘦,而且有兩次感冒發燒,居然在牀上躺了半個月也沒見好轉。剛好今年年初市裡的醫療下鄉工程進行到了板岩村,趙有德的媳婦就騙着趙有德去做了次體檢。
這一檢查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趙有德居然得上的是艾滋病!而且已經中晚期了。
他媳婦不願意了,說他在外面找了野女人,非要和她離婚,誰勸也不聽。沒辦法,趙有德給大家看了他臂彎裡針眼,衆人這才知道他賣血給閨女攢學費的事情。趙有德媳婦聽了更是哭得死去活來,一家人就這樣被逼進了絕境。
不久,經過村裡的商定,大家決定湊錢給趙有德治病。趙有德原先賣血的錢,大家也希望他拿出來,加在一起,儘快把他病情穩定住。
但誰都想不到,趙有德拒絕了所有人的捐款,把自己拿命換來的這將近2000塊錢偷偷藏了起來,誰也不說,而且拒絕任何形式的治療。他說他的錢要留給閨女上學,誰也不許動。
就在六天前,病牀上的趙有德知道自己恐怕是熬不過了。趁屋裡沒人,咬破手指在自己蓋的白被子裡上寫下了藏錢的地方,然後就含淚嚥下了最後一口氣。
河南許多地方有個風俗,人死之後,他臨死時穿的,用的,鋪的,蓋的都要燒掉,何況趙有德得的還是艾滋病,在清理完遺體和遺物後,他的被子等用過的東西,都被拿到屋前院子裡燒掉了。沒有人去看被子裡寫了什麼,甚至大家都不願意動他的東西,拿竹竿挑着到外面燒掉的。
趙有德死後第二天,大家這纔想起來他還藏了2000塊錢,那是留給他閨女的學費。
在家裡翻箱倒櫃的找,卻怎麼也找不到。沒辦法,大家去找趙師傅,也就是趙世勳那個怪老頭兒,請他出馬,找出藏錢的地方。
過了一天,趙老頭告訴他們,藏錢的地點寫在趙有德的被子裡上,大家又趕緊回來扒已經燒成灰的那堆東西,幸好燒的那天下着小雨,而且沒人願意動趙有德的東西,點着扔到那裡就算了,被子並沒有燒淨。
經過仔細辨認,最終只看見被子裡上寫的“錢在”兩個字,別的就再也看不到了。至此,這2000塊錢的下落徹底斷了線。
聽到這裡,我也知道事情已經到了現在的地步,但我還是有點不明白,問張山道:“那你叫我來幹什麼?我來了就能找回那2000塊錢?”
“錢恐怕是沒戲了,但你可以把趙有德的夢魘找回來。”張山一邊點擺在地上的蠟燭,一回我道。
“什麼是夢魘?”
“人分爲二,心爲魂,腦爲魘。”
“……不懂。”
“也就是說,每個人都是有兩面性的,一面爲善,一面爲惡。爲善的一面,通常在人們心中,我們稱之爲魂;而爲惡的一面,就藏在你的腦子裡。就叫魘。鬼是世人對魂和魘的統稱。我們俗話所說的惡鬼,就是指魘。”張山蹲在地上,擺弄手中的黃裱紙,耐心地和我解釋道。
“這個我懂,就是通常說的人具有兩面性。你說的這個魘就是指做噩夢時候的那個夢魘麼?”我終於聽懂了一點。
“對!”張山站了起來,不停地搖晃着一個酒葫蘆,又問我道:“你知道人爲什麼會做夢?”
“累了唄~需要休息。”
“休息什麼?”
“休息大腦唄!”
“你晚上如果做夢,大腦是算在休息麼?”
“……”
“你的解釋其實並不科學,無法自圓其說。”張山接着說道:“日屬陽,月屬陰,陰陽相交,卻又保持平衡,纔有世間萬物。萬物也是照此規律繁衍生息。對於人來說,魂屬善,善爲陽,所以在白天可支配人體進行各種勞動活動;而到了晚上,陰陽交替,魘爲惡屬陰,就要出來活動了。但對於絕大多數人來說,他們的心都是善良的,所以魂可以壓制住魘,並且讓身體機能進入疲勞期。令魘只能在大腦內活動,沒有足夠的力量控制人體。這就是人爲什麼要睡覺、會做夢的原因,那是因爲魘在活動,所以我們也管它叫夢魘。”
張山居然說我的科學解釋不科學,我很不服氣:“那照你這麼說,每個人都是善良的啦?因爲每個人都要睡覺的,那爲什麼還那麼多殺人犯,搶劫犯,小偷,他們也算善良的……”我說着說着,突然想到了什麼,不由自主的說了出來:“因爲在他們身體裡,魘已經佔了上風?壓制住了魂?”
張山笑着看着我,拿起一張黃裱紙,說:“不錯,你很聰明,爺爺沒有看錯人。正如你所說,人都有兩面性,每個人心底都有邪惡的一面。只不過平時被善良道德所壓制,無法釋放。但如果一個惡人,和鄰居發生了衝突,回到家越想越氣,這時他看到了自家桌子上的水果刀;又或者一個癮君子,半夜因爲毒癮發作卻沒錢,正縮在一個偏僻的角落時,他面前剛好走過一個人,你覺得會有什麼事情發生?”
我苦笑了一下,結果是什麼,不用想也知道。
張山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中所想,把手中的黃裱紙扣在我右手腕的無爲印上,繼續說道:“其實許多人都是趁着夜色在幹壞事,黑夜固然是可以起到掩蓋罪惡的作用。但說到底,真正的黑暗,就在你的心裡,那是魘在作怪。許多人做的事情,也許並不是他真心想做,但卻是埋藏在他腦海深處的魘指揮他這麼做的。”
我愣愣的站在這裡思考着,並沒有注意張山此刻的動作。“可是人們也並不是只做惡夢啊,更多的時候我們做的是好夢。”我喃喃地道。
張山這時看着我道:“這就是人心向善的一個問題,如果你是一個正直善良的人,你勤勞工作,天天早睡早起不熬夜,助人爲樂,偶爾的邪念對你來說只是一閃而過,魘始終被魂所壓制,那麼頂多是做個噩夢罷了。而相反,如果一個人整日遊手好閒,胡思亂想,滿腦子都是一些罪惡的想法,他們晚上會做什麼夢?這也就是俗話所說的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這種情況達到一個頂點,已經阻礙了他的正常人生節奏的話,所有的這些想法會在一夜間衝破阻礙,佔領他的大腦,那這個人也就等於被魘所控制了。所以說,永遠不要去動那些罪惡的念頭。”
“哦……”雖然以科學的觀點可以反駁張山所說的所有的話,但我的內心卻認爲他所說的,又似乎都是對的。也許在科學上站不住腳,但在道德觀念上,又字字精準。
“那人死後也有魘麼?哦!你幹嘛!?燙死我了!!!”我突然想到了趙有德,剛想問張山關於今晚的事情,但這時他右手拿了一盒燒化了的蠟油,連帶外面的圓盒子,一股腦地迅速扣到了我的右臂無爲印的地方。
雖然隔了層黃裱紙,但滾燙的蠟油依然燒得我齜牙咧嘴。
“別動,忍一下!”張山的左手死死地掐着我的小臂,讓我想抽也抽不回來。
張山也不理會我痛苦的表情,看着扣在我手腕上的蠟油盒,問我道:“人死後有魂麼?”
“那是迷信的說法!”我從牙縫裡擠出了這幾個字。
“不管什麼說法,我剛纔說了,人有魂和魘,既然死後有魂,自然也有魘了。”張山說完後把蠟油盒拿開,把中間已經冷卻成形的蠟塊倒了出來。
我吹着被燙紅的右手腕,看着張山手裡的那個新鮮出爐的“純手工蠟”。
這根蠟其實並不能以根來衡量,因爲它很矮,大概只有1釐米厚,只能算作一塊。
直徑比我手腕上的無爲印直徑稍大,有藥瓶子蓋大小。
最奇怪的是,這個蠟有兩個顏色,周邊不重要的地方都是白色的,而中間的形狀和我的無爲印形狀一模一樣,呈鮮紅色。
很明顯張山剛纔往我手上扣蠟油就是爲了拓這個印下來。蠟本身還有一定的透明度,燈光下我隱約看到似乎不光表面上有鮮紅色印記,而是整塊蠟中部都是紅色的,形成了一個蠟芯。雖然只有一指厚,但我實在很費解張山是怎麼做到的,只拓一個印,結果整塊從上到下都有。
“你只有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爺爺說,希望你把趙有德的魘關入金棺,但我告訴你,你不是儘量而是必須把他關入金棺,否則一旦過了子時,麻煩就大了。”張山一邊說,一邊蹲下身把蠟塊放在地上點着。
“如果關不住他會怎樣?”我只是下意識地問着,還沒迷過來他所要讓我做的事情。
“那它就會跑掉,並且危害到許多人。我剛纔說了,夢魘是惡念,只要是人,就有七情六慾,就一定會有夢魘。一個人剛死的時候,他的魂會始終守在屍體的附近,而魘,則會回到他出生的那一刻,從新篩選一下他的人生記憶,把善良的地方剔除掉,只記得邪惡的想法和行動。在人死後第六天的時候,跳出記憶。這時候,魂會重新納入人道,踏入輪迴;而魘,則會被掌印人收入金棺,永久封存。”張山又晃起了那個酒葫蘆,我怕他再不打招呼搞突襲,緊盯着他搖葫蘆的那隻手。
“但如果魘在頭七之前沒有被收入金棺,那就很難抓住了,而且接受了這個人一生邪念的夢魘,你猜它會做出什麼事情?”張山說完,把酒葫蘆遞到我的面前。
“……幹什麼?”我本能的往後退了一步。
“打開,喝一口。”張山晃了晃手中的東西。
“憑什麼?爲什麼你不喝?”我又退了一步。
張山晃了晃自己的右手,道:“我不是掌印人啊,喝了也沒用。抓不到他的。”
我當然不能喝了,雖然張山給我講了這麼多善惡的東西,但誰知道他究竟是善的還是惡的?
再說素不相識,他遞過來的東西我說喝就喝啊?這是什麼年代?吃陌生人的東西,衣服被扒光了都不一定知道!堅決不喝!
張山似乎已經注意到了我有想要逃跑的意圖,在我還沒有把想法化爲行動前,他搶先一步,已經瞬間閃到了我的面前,左手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右手拿着酒葫蘆就要往我嘴裡灌。
這時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咬緊牙關,說什麼也不能讓酒葫蘆伸進嘴裡。
“哼,你做的事,你不來處理誰處理?”張山冷冷地說道。說完,他掐着我脖子的左手猛地一緊。
“啊!”劇痛瞬間傳遍我全身,我不由自主的張嘴叫了起來。
緊接着,一截硬硬的東西****了我的嘴裡,直抵喉頭,一股水流隨之而出,辛辣的味道直接沖刷着我的咽喉。這應該是一種酒,但又有一股很濃烈的藥味。我被嗆得不停地從嘴縫和鼻孔往外噴,眼淚橫流,耳朵嗡嗡作響。
我平時挺喜歡喝點小酒,但這麼喝,還真是第一次。
“咳咳……”張山一鬆手,我馬上就彎腰弓在原地,摸着脖子不停地咳嗽。
這種感覺實在太痛苦了!(各位如果想試試,可以買一瓶二鍋頭,56度的那種,在家裡自己含一口二鍋頭在嘴裡,然後用嘴大口地吸氣,連氣帶酒一起吸進去。那種滋味,簡直就是一種酷刑!當然,我想也不會有傻瓜這麼試。爲了您的安全起見,請勿模仿。)
我還半蹲在那裡劇烈地咳嗽,只聽張山又說道:“魘會隨着記憶的推進,不斷地吸收邪念,昨天趙有德的魘本來已經同意跟爺爺合作了,卻沒想到被你放跑。今天已經是頭七的第六天,魘已經吸收完了趙有德一生的邪念,想讓他再合作,恐怕很難了。所以你一會要看好你的印蠟,在熄滅前,一定要把趙有德的夢魘關進你的金棺。還有無論他說什麼,你都不要相信,魘是不會說真話的……”
張山的聲音漸漸離我越來越遠,雖然我還感覺到自己在劇烈的咳嗽,但我聽不見,甚至感覺不到自己此時的痛苦,我想我應該快要是睡着了。
“這個王八蛋,果然餵我喝的是迷藥,不知道他們打算怎麼處置我?難道要把器官取出來賣掉?”這是我思維徹底模糊前冒出的最後一個念頭。
當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依然還是站在原地,只是眼前的張山着實把我嚇了一跳。
這傢伙本來乾乾靜靜的臉上長滿了又濃又密的絡腮鬍,往下一直連到胸上。
頭頂上居然還長了支角,高高地翹着,皮膚變得黝黑,仔細一看,上面髒兮兮的都是油和灰,噁心得要死!一雙佈滿血絲的眼鏡直勾勾的看着我。
對了!趕緊摸了摸自己的後腰……還好,兩個腎都在,我鬆了一口氣。
不對!還是有什麼地方不對?
我看來看去,總算明白了:眼前的這個張山雖然變得跟個惡魔似的,但他不會動。不是身體不動,而是就好像靜止了一樣,連呼吸都是停頓的。
“這玩的是哪出啊?”我一頭霧水地嘟囔道。
“在你的心裡,張山就是這樣的。”一個聲音從左側方響起,有點耳熟。
我循聲看去。“趙有德!”我已經算是認識這個苦命的男人了。
只見趙有德站在他自己的靈堂裡。扶着中間的那個木板牀,但牀上他的屍體已經不見了。
“你……你……你別過來!你到底是人是鬼!”其實我很清楚答案,只不過是恐懼讓我變得有些語無倫次。
“你不用怕,這是你的夢,你還是掌印人,我們這些鬼魂是不能拿你怎麼樣的。”趙有德站在原地,一副悽悽慘慘的面容。
“哦……原來是這樣!”我努力使自己看起來不那麼緊張。“那你在我的夢裡幹嘛?”
趙有德嘆了聲氣,道:“不是我要來你的夢,是我們這些鬼魂在你的夢裡無所遁形。”
哦,原來如此,看來我的夢挺強大的嘛!不過轉念又一想,我要是天天做夢都夢見鬼,也不是件什麼好事兒。
“對了!”我又想起來一件事,衝趙有德喊道:“你不是給你妞妞藏了2000塊錢的學費麼?你快說出來,我一會好告訴他們,你反正也死了……”
我心裡挺高興的,既然張老頭有和我差不多的能力,他都問不出來,我一出馬就碰上了趙有德,這事看來就得讓我辦了,真是不費吹灰之力啊!
說到他死了的時候,我又突然住嘴了,貌似有點不太禮貌,不過對死人說他死了,似乎也沒什麼不對……我又不知道該如何措辭了。
“唉”趙有德又嘆了聲氣,感覺都快要哭出來了(當然前提是如果鬼能哭的話),回我道:“我也不知道藏在哪兒啊!”
“你……你也不知道?”我傻眼了,根本沒想到他會用這句話來回答我。
“你藏的錢,你不知道誰知道啊!”我急了。
趙有德頗爲懊惱地說道:“那時我爲了給妞妞省下這筆錢,拒絕治療,其實就和自殺無異啊!自殺是邪念,不在我這裡啊。”
哦……我明白了,眼前的這個,是趙有德的魂,都是善念,邪念已經都被魘給取走了。看來要問出2000塊錢藏在哪裡,還非得找到魘不行。
“那他們又是怎麼知道你在被裡上寫下藏錢地址的?”我還是有點疑惑不解。
“告訴他們錢在哪,好給妞妞交學費,這是善念,是我告訴張師傅的。”趙有德解釋道。
“那我昨晚夢見的是誰?”我繼續追問。
“是我,那會我正要找張師傅,要告訴他這件事。但你的金棺一開,我正巧在附近,就被收進去了。”
“那你現在又在這裡幹什麼?”我總覺得有點彆扭,卻又說不上來究竟是哪裡不對,胡亂地問着趙有德。
“等你和另一個我啊,就是魘。一會他來了,我會幫你收了他的。他昨天被張師傅給打散了,在我的記憶中到處都找不到,我怕可能會有變故,所以留在這裡看能不能幫你一把。”提起另一個自己,趙有德一臉痛恨的神色。
“你幫我?怎麼收?”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處理這個魘,就被張山給稀裡糊塗的送過來了。
“用你的金棺啊!你把蓋子打開,一會他來了我會把他逼進去的。”趙有德似乎胸有成竹。
“我的金棺……我的金棺在哪?”我扭頭到處瞅着。
“那不就在院門口麼!”趙有德朝大門努努嘴。
我回頭一看,可不,就在大門外擺着,還是那麼灰噗噗的,渾身是鏽。我挺尷尬的,自己的東西,都找不到。好歹你每次出來也提前說一聲自己在哪啊!我走過去把棺蓋推開二尺來寬,衝趙有德喊道:“這樣行麼?”
“行,你過來吧,站在我旁邊,別一會傷到你。”靈堂裡的趙有德示意我趕快過去。
雖然是在我夢裡,但畢竟旁邊站的是個鬼魂,我還是很介意的,離着趙有德足有兩米開外,稍靠後一點的地方站着。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中間空地上那個“惡魔”張山面前的印蠟,只剩下了很薄的一點點,我估計最多還能燒三分鐘,就會熄滅,心中有點忐忑,忍不住問趙有德:“那傢伙會來麼?”
“放心好了,金棺收惡氣,納邪念。只要金棺蓋開,附近的無主之魘都會被吸引過來的。”趙有德頭也不回地答道。
我不吭氣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實在搞得我頭大。
“快看!來了!”趙有德突然指着門口的大路,同時低聲交代我道:“一定要記着,一會不管他說什麼做什麼,你都不要信,也不要理他,魘是不會有真話的。”
“恩。”說實話我很緊張,魂和魘碰面我可是頭一次見,誰知道他們要幹出什麼事兒來。
只見昏暗的燈下,遠處一個瘦小的身影一瘸一拐的走了過來,運動頻率很大,看來是走的非常急。
快到院門口的時候,他明顯注意到了擺在那裡的金棺,愣了一下,隨之放慢腳步走進院中。
又是一個趙有德!
我心裡一直在想既然魂和這個人生前一模一樣,那魘又該是什麼樣的呢?現在我知道了,他們根本不分彼此,就好像一對孿生兄弟。
只不過一個代表人善良的一面,另一個則代表邪惡。
那個從外面進來的趙有德在院中站定,指着我身邊的趙有德喊道:“我真笨!竟然會相信的你話!妞妞他娘根本沒去跳崖,你知道我擔心他們母女倆,寧可不守靈堂,也要去看個究竟,你到底想幹什麼?!”
“嘿嘿……”我身前的趙有德歪嘴笑道:“不把你支開,我又怎麼能守住靈堂,好讓金棺收了你呢?”
“你……你!”站在院中的趙有德還是保持着指着我們的姿勢,氣得渾身發抖。說不出話來。
“好了!有什麼話你就等進了金棺再說吧!啊哈哈哈哈!”說着,身邊的趙有德左手一揮。我突然感覺靈堂內升起一股旋風,圍着靈堂的四周不停地遊走。
院中的趙有德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急忙往靈堂內搶來。
可每當他就要踏進來的時候,就被那股旋風給擋回去。
“你支持不了多久的!燃燒邪念起的風,最終會把你自己耗盡的!”眼見進不到靈堂內,外面的趙有德也放棄了,站在那裡衝着裡面喊道。
“嘿嘿,不勞你費心。你還是多替自己想想吧!”我旁邊的趙有德笑得越發難看。
院中空地上“惡魔”張山前的印蠟隨終於燃盡,火苗努力跳了幾跳,還是熄滅了。
“……你不是趙有德的魂!你是魘!”我這時終於知道哪裡不對了,衝旁邊的趙有德喊道。
今晚聽張山說了那麼多,我隱約覺得昨晚我夢中的就應該是魘,但剛纔身邊的趙有德告訴我他是魂,我就一直覺得不對勁。
按理說魘會被金棺主動收入,而魂始終在屍體旁,受到靈堂的保護,一般不會有影響。
現在這個魘守着靈堂不讓魂進來,剛好證實了我的猜測。
看來昨天從我金棺裡冒出來的的確是魘,也就是我身邊的這個趙有德。只是他見張老頭不在,而我又什麼都不會,就趁機溜了。
而且剛纔他說他只知道被裡上寫了藏錢的地點,卻不知道寫了什麼,這的確有點說不過去。
現在看來,只有一種可能,是他故意不肯告訴我。
我還在發愣,靈堂外面隨着印蠟的熄滅,發生了變化。
整個空間彷彿被揉皺了的紙一樣,急劇地收縮、旋轉,而中心就是被推開了口的金棺。靈堂外趙有德的魂也隨着這一切,被慢慢的吸向金棺。
“你身爲守印人,卻幫着邪念,你會遭報應的!”模糊中我看到趙有德的魂衝我破口大罵。
“我……我……,你快住手!”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只好衝身邊的趙有德喊道。
“嘿嘿,印蠟已經熄了,你該回去了。”趙有德的魘回身看着我,臉上的笑容是那麼地邪惡。我正想再說什麼,咽喉突然又恢復了張山灌我酒時那個火辣刺痛的感覺,我再次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伴隨着的是逐漸模糊的意識。最後一眼,我看到趙有德的魂終於搶進了靈堂。
“怎麼樣?怎麼樣?”張山不停地搖着我的肩膀。
我醒了過來,這傢伙鬍子也沒了,皮膚也白了,頭上的角也收了回去。一雙大眼正瞪着我。
“咳咳!”我嗓子依然難受,咳嗽了兩聲,正打算告訴他情況。
“啊——啊!!!”靈堂裡突然發出一聲充滿絕望的狂嘯,嚇得我倆一激靈。
這院子裡除了我們,應該沒別人啊!張山也停止了對我的搖晃,往靈堂看去,只見蓋在趙有德屍身上的白牀單不知道什麼收被風颳到了地上,而他此刻筆直地躺在那裡,叫聲就來自他嘴中,我明顯地感覺到張山抓着我肩膀的手在顫抖。
叫聲還在持續,劃破了村子寂靜的夜空。我倆呆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麼處理。
大約過了一分多鐘,叫聲終於停了。
“你……你到底幹了什麼?”張山目不轉睛地盯着趙有德的屍身,結結巴巴地問我。
“我什麼也沒幹啊!”我感覺自己的話音都有點跑調了,不知道究竟是被酒嗆到了還是害怕。
“走,過去看看!”張山拽着我,就要往靈堂裡進。
“你他媽的放手,我纔不過去!要去你自己去!”我試圖掙脫,但一切都是徒勞的。
被硬扯着走進靈堂,來到趙有德的屍身旁,只見原本閉上眼的趙有德這會杏目圓睜。死死地向上看着,一張嘴抻至極限。這個表情本沒什麼,但突然出現在一個死了六天的人臉上,卻又說不出的詭異。
張山鬆開我,慢慢地靠近趙有德。伸出一隻手,看樣是想把他的眼給閉上。我站在屍體的腳邊,不敢動彈。
“唉呀媽呀!”張山突然叫一聲,跌跌撞撞地退到了靈堂的一根柱子旁。我聽到他的叫喊聲,則比較直接的坐在了地上。只見趙有德的屍身,沒有藉助手臂的支撐,竟然直挺挺的坐了起來。兩個眼珠子生硬地轉着。
轉到我這裡的時候,趙有德擡起了右手,指着我,“你——會——遭——報——應——的!”幾個從他的牙縫中蹦了出來。說完,就保持着這個姿勢,再也沒有動靜。
過了半晌,張山見趙有德真的不再動了,趕緊繞過來將癱在地上的我拉出了靈堂。
“呼——嚇死我了!”張山長出了一口氣,緊接問我:“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有沒有把趙有德的魘收了?”我眼神呆滯,看着正指向這裡的趙有德,腦子裡都是剛纔發生的事情。
“收的可能是魂……”我哆哆嗦嗦的說道。
“什麼?!你把魂給收了!!!”張山馬上就跳了起來,也指着我。
“媽呀!詐屍啦!!!”這時趙家人所在的偏屋突然有人叫了起來,緊接着屋門被推開,趙家大大小小十幾口人狂奔出院,轉瞬就消失地無影無蹤。
“完了……你完了……這個可怎辦?”張山也頹然坐到了地上。
……
第二天清晨,我無助地坐在半山腰張老頭的房子裡,村長和村支書站在張老頭的病榻前,張山則直接坐在了門檻上,臉衝外。屋前的空地上站滿了憤怒的趙家人和一些村民。已經嚷嚷了一夜了,要村長把我交出來,給趙有德陪葬。
對山裡人來說,死後不得安生,甚至坐了起來無法躺下,簡直就跟被人刨了祖墳一樣無法接受。在他們看來,這是受到了詛咒,整個村子都要遭殃。自然要來找我這個罪魁禍首問罪。
“張師傅,真的沒有一點辦法麼?”村長愁眉苦臉地問道。
作爲村長,最怕的就是這種本村人和外來人的矛盾,幫自己人吧,大多數情況下都有違法的情況發生,他不能知法犯法;幫外人吧,以後自己就別想在村子裡開展工作了。村民可不管你是犯法還是違法,只要能幫他們出頭,就是好村長。
好在趙家人還沒趕回來前,張山就拉着我跑了,當人們悄悄回去時才發現趙有德的屍身還在那裡坐着,指着前方,而我們倆早已不知去向。
於是趙家人糾集了一部分村民,連帶村長支書,一起來到了河對岸半山腰的老屋。他們發現我在這裡後,情緒一下就不受控制了,幾個人拎着鋤頭鐵鍬就要衝上來。幸虧張山人高馬大,把他們擋在屋外。這才讓我沒被打死。
這會,村長和支書表面上是代表村民進來找張老頭談判的。其實是一起商量怎麼幫我逃走。
“哎,我也沒想到會這樣,看來我還真是小看了趙有德了。”張老頭躺在牀上,神色無比的憔悴。“魘跑了倒也不怕,但魂被收了,那可就真沒辦法了。”
不過還是村支書比較能看清形勢,給大家出主意道:“魂在不在,魘收沒收,這都無所謂,還不都是您一句話的事兒?您說什麼,他們就信什麼。當前最要緊的還是看怎麼把趙有德的姿勢給扳回來,咱們也算給趙家人有個交代,總不能讓他坐着下葬吧?”
“沒用的,這是扶屍咒。他的腰間肌肉和骨骼已經堅如磐石,任你是齊天大聖,來了也扳不動。”張老頭閉上眼說道:“一定要燒了,絕不可土葬,留下是禍根,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燒掉問題倒是不大,但我們該怎麼跟趙家人解釋呢?沒有個交代,他們指定是不給燒的。”村長擔心道。
“這樣,你們先出去一下,我來和這個孩子單獨談談,興許有解決的辦法。”張老頭依然躺在牀上閉着眼。似乎他在村裡很有威信,不但外面的村民不敢衝進來,就連村長和村支書聽了他的吩咐,也二話沒說,扭頭就走了出去。
他們走出老屋,已經站在門外的張山隨即輕輕帶上了門,屋中此時只剩下我和張老頭兩人。
“孩子,你坐過來。把從前天到現在的事情,仔仔細細地給我說一遍。”張老頭睜開眼,衝我招手說道。
我老老實實地走過去坐在張老頭牀邊,把我前天的夢,連帶昨晚的一系列事情,原原本本向張老頭複述了一遍。
“你說你前晚夢裡的趙有德化作了黑煙?”聽完我的講述,張老頭提出了疑點。
見我點頭,張老頭嘆了口氣,說道:“那個是魘,形帶黑氣。”
“那您也有金棺,您當初爲什麼不使用金棺直接收了趙有德的魘?”我也有幾個困惑一直徘徊在心頭,忍不住問了出來。
“這會想知道了?呵呵”張老頭笑着說道:“有三方面的原因,其一,一般人死後,由於在初期魂的精神力往往比魘要強大,所以多數並不需要我們掌印人動手,魂就會把魘壓制住,直至將其打散,不復存在;
其二,我爲了問出趙有德藏錢的地點,需要把魘揪出來,而不是急着收進去。這點魘雖說騙了你,但魂的確不知道錢在哪裡。這是一個記憶選擇的問題,我也無法向你解釋;
第三點,因爲趙有德的魂始終不在靈堂的保護範圍之內,我也不敢貿然催動金棺,怕的就是可能會把魂收進去。沒想到啊沒想到,還是着了趙有德夢魘的道兒。”
“那扶屍咒又是怎麼回事?”我其實最擔心的是這個,那可是對我下的咒啊!
“扶屍咒是指魂或魘在消逝被收前,拼着被打散的危險,將屍體扶起,指向和他有仇的那個人,以存在屍體內的咒語催動屍體將來去找那人報仇。”張老頭耐心解釋道。
我聽得背心發麻,這豈不是說我要被一個殭屍跟上了?
張老頭看着我慘白的臉色,安慰道:“這個你倒不用擔心,只要把屍體用蘸了鹽水的棗樹枝抽他三天三夜,再點火燒掉,你就不會有危險了,我會交給村長去辦,至於趙家人……”
張老頭話鋒一轉,我剛放下的心又跟着提了起來。“這是人與人之間的事情,我也沒辦法。”
我一聽就要急,這老頭說到底把我甩下了!逼着我幫他們做事,惹出了亂子,卻不來擦屁股。
“不過呢,如果你肯給趙有德的婆娘和閨女一個交代,事情也不是沒有轉機。”老頭兒對我的心思摸得是一清二楚,還沒等我發飆,就把主意撂了出來。
“……交代?怎麼交代?”我愣了,不知道老頭兒是什麼意思。
“趙有德是怎麼死的?”老頭兒引導着我說道。
“艾滋病……”
“爲什麼得艾滋病?”
“賣血得的……”
“爲什麼賣血?”
“爲了給他家妞妞……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讓我負責趙有德妞妞的學費?”我終於知道了老頭兒的意思。張老爺子微笑着默不作聲。
我還能說什麼?自然是滿口地答應,一個月拿出來200塊錢,比被人打死強多了。
更何況這也是好事兒,也算我對趙有德還的情,不管他的魂今後知不知道,介不介意,至少在我的心裡,是一種安慰。
見我答應下來,老爺子又把趙有德的大哥趙有才也叫了進來,雙方開始了你來我往的談判。
最終,趙有才代表趙家人提出了條件,即由我負責趙有德妞妞從小學一年級到初中畢業,九年制義務教育的所有開支,共計兩萬一千六百元,可一次性支付,也可按月支付。趙家人從此對趙有德“詐屍”的事兒不再追究,且趙有德屍身任憑張老頭處置。
在雙方確認均可接受後,又把村長和村支書叫了進來,現場立據,雙方簽字摁手印畫押。
趙家的擔保人是村長,而我的擔保人則是張老頭。
老爺子還親自向村民解釋“詐屍”的原因,說是什麼自然現象,無需驚慌。村民這才散去。至此,“詐屍風波”終於煙消雲散。我也可以自由活動了。
回到營地後,同事們紛紛向我打聽昨晚的事,我只字不提,只是把趙有德家妞妞如何上不起學,趙有德如何賣血賺錢給閨女攢學費一五一十得告訴了大家。沒想到公司領導得知後,主動聯繫村長,要組織員工給趙有德一家捐款。當晚公司領導就拿着大家捐獻的將近一萬塊錢敲開了趙有德家的院門。我自然不會把這筆錢算在自己頭上,我這人有個毛病,比較軸,是我的事兒,誰也別幫忙。
第三天一早,爲期兩天的拓展活動結束了。我們就要下山回城了。我特意來到河對岸的老屋,臨行前向張老頭告別,也算感謝他的幫助。張老頭拉着我的手說:“孩子,人一生中有很多坎坷,這次的不算什麼,更難的還在後頭,只要能真正掌握你的能力,用在正途上,將來……”
“不了!”我堅定地打斷了他的叮囑:“這個能力不屬於我,我今後也不打算再去用它。只用了這一次,就闖出這麼大的禍。我真的不是這塊料,您就別再勸我了。再說掌印人又不止我一個,這方面的事還是交給其他人來做吧!我更想做一個普通人。”
“呵呵,你有你的看法,這是好事兒。”張老頭出奇的並沒有生氣:“自兩年前我見到你,就知道你將來定非池中之物。咱們爺倆有緣,師徒什麼的那都是虛的,我的日子也沒幾天了,最後贈你幾句話,希望你能長記心中:
百子納音海中金,雙道並馳御萬魂。
命中有時終須有,神刀莫向良善人。
額上三尺渡金香,無爲無印皆可幫。
凡人能管天地事,人間正道是滄桑。
你去吧!”說完張老頭就閉上了眼,再不看我。
上車前,我不厭其煩的叮囑來送我的張山,一定要把趙有德的屍首燒乾淨。不是我狠心,他現在魂和魘,該走的收了,該收的跑了,就剩下個殼,還被下了咒,我可不想剛回城沒幾天,走夜路時就被一個殭屍給撕了。要不是理由實在荒誕,我真想請兩天假留下來看着燒乾淨了再走。
在張山不耐煩的注視下,汽車終於發動,慢慢往山下開去。躺在大巴的最後一排,我思緒萬千:這兩天來發生的事情,我根本無法用科學的觀點對之反駁。這個世上難道真的有鬼?還是都是我的一場夢?
看着手中我和趙有德哥哥立的字據。我不得不默認這個現實——鬼,在每個人的心中,腦海裡,甚至行動中。正如張老爺子所說,如果每個人都是善良正直的,其魂也必然強大,能始終壓制着魘。這個腦海中的魔鬼就永無出頭之日。
總之,不管你是哪裡人,一定不要因爲好奇就靠近辦喪事的地方,切記切記!更重要的是,得做一個問心無愧的良善之人。
但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兩個月後還是找上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