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了留下來找張山,我們反而不再着急。那十分鐘肯定不夠用,不找到他,我們也不會出去,時間什麼的都是浮雲了。
“怎麼找?聽你的!”劉雲龍倒是挺放鬆,搓着手問我道。
“挨着搜唄!~”我實在也想不出來好主意,只能用笨辦法。反正這谷裡也沒有多少間房子,倒不會怎麼花時間。
“那走吧!我在前面,你注意身後就行!”劉雲龍說完,掏出手槍,拉開了槍栓,率先出了院門。
南邊挨着的幾間屋子都是民房,裡面也不大,很快就搜了過去。
“……老王,你說這荒鴉嶺裡面真的時間停止了麼?”劉雲龍一邊挨門推開往裡面看,一邊和我聊着,也許是爲了緩解壓抑的氣氛。
“說實話,我不信有什麼時間停止。”我想了想說道:“這世上從古至今,有多少人在研究時間,誰成功過?!時間是唯一無法抗衡的力量。”
“那這裡面的又怎麼解釋?”劉雲龍瞧着一間間房子,問我道。
“也許……是咱們還無法破解的幻象;也許,只是那詛咒營造的一個特殊空間。總之,不管是誰,他阻止不了時間。”我依然堅信自己的判斷,絕不認爲這是存在了一百年的東西,因爲它們並不符合物理學定律。不說別的,單憑最外面那兩具乾屍,就是很好的證據。
“那你說老張會不會因爲喝了那碗酒才丟的?”劉雲龍推開一扇挺大的屋門,隨口問我道。
“八成!”我聞到屋內衝出的一股怪異氣味,忍不住皺眉道:“不過也不能全怪老張,如果咱們來到這裡,像柳芽兒說的,註定有去無回。那甭管是什麼原因,總能要了咱們的命,就算老張不碰那碗酒,還會有第三碗、第四碗,直到他忍不住去碰爲止。”
“嗯……我明白你的意思。”劉雲龍在屋內轉了一圈,轉身衝我說道:“就像當初那個百足陣,他會基於人的弱點,始終引誘着你,到頭來讓你自己撞到槍口上。”
我點頭表示同意,但不無擔心地道:“我現在最奇怪的,就是這裡原來的居民都去了哪兒?柳芽兒說過,基本上所有的人最後都被困在了這裡,可人呢?除了山口的兩個哨兵,其他一個也沒有看到。”
“得了吧你,沒人還不好?有人也是屍體,都多少年了?!”劉雲龍撇着嘴說道。
由於剛纔一直是民宅,所以這裡我們看也沒看就衝進來了,走到屋內才發現,長長的L型櫃檯後面,都是一個個的小格子,每個上面還貼着標籤。哦……怪不得剛纔一進屋味道那麼怪,原來是個中藥鋪。
“呯!!!”我正環視屋內,劉雲龍竟突然向外開了一槍,子彈就在我的臉前幾寸飛了出去。
“外面有人!!!”劉雲龍不待我反應過來,舉着槍就衝了出去。
等我衝出屋門,這傢伙已經沿藥鋪的圍牆,向裡面小道跑出去了十幾米。
“什麼人啊?!”我趕忙問他道。
“不知道!”劉雲龍頭也不回,跑着喊着:“他逃進藥鋪後院了!你去前門堵着,我從後面翻牆進去!”
“……哦!”聽他這麼說,我趕忙又跑回屋內,把大門從裡面關上。正好櫃檯上有根秤桿,拿在手裡後,心中踏實了一點兒。
屋裡亮着燈,有什麼東西,我一準兒能看到。
櫃檯的另一頭有扇門,看樣子是通向屋後。我怕劉雲龍有個什麼閃失,也沒多想,跑過去就推開了後門。
這……推開門後,我愣住了。門後是藥鋪的後院不假,地方不大,也就一二百平米,但滿滿地擺着幾十口大小不等的棺材。
我揉了揉眼睛……沒錯!的確都是棺材。又回頭往屋裡瞅了瞅……也沒錯,前面的確是藥鋪!難道原來這家老闆既賣藥又賣棺材?他就不怕有人覺得吃了他家的藥就得死?
甩甩頭,擺脫了心裡各種荒誕的想法,我突然意識到——劉雲龍呢?!這傢伙應該是跳進了院內纔對啊!可他人呢?!
“劉?”我一邊往院中間走,一邊喊着他。可是一切又重新恢復了死一般的寂靜。
院中每口棺材都是嶄新嶄新的,有的甚至連外面漆都還沒幹,我可不認爲這裡面會裝人。但走到一口蓋子半掩着的小棺材前,我還是忍不住往裡面瞧了一眼。
但頓時,所有的血液都往頭頂涌來。裡面居然真的躺着一個人!!!
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我有點驚訝,新的棺材裡怎麼可能會躺着人呢?由於院子裡地方大,走廊上的油燈昏暗不已,裡面是誰我並沒有看清。不過……會不會是劉雲龍呢?
想到這裡,我一下有了希望,很有可能是他!要不然這傢伙跳進來後就沒了蹤影,說不過去啊!是劉雲龍,一定是他!沒錯!
我這會兒腦子亂的很,哪裡還有心思去把事情想周全?既然認定是裡面是劉雲龍,當下不再考慮,衝上去就掀開了棺材的蓋子。
裡面躺着一個身材矮小的人,看衣着肯定不是現代的風格,皮膚和山口那兩個哨兵一樣,沒有絲毫水分,呈灰褐色。沒想到,我剛纔還奇怪人都去哪了,竟然轉眼就在這裡看到。
“不可能……這不是劉!……劉呢?!”我嘴裡不停唸叨着,轉眼間把身邊的幾口棺材蓋都掀開來。
果然,每口棺材中都躺着一個人,但無一例外,全部是脫了水的乾屍,沒有一個是劉雲龍。
直到推開最後一口棺材,我纔算徹底放棄。最不想看到的局面還是發生了,此時連劉雲龍都沒了蹤影,只剩下我一個人!
靠在棺材旁,我真的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先是張山突然失蹤,然後柳芽兒因爲立場不同,離開了我們。現在,又是劉雲龍,難道我們真的都要被留在這裡,永遠也出不去?
不!我不會就這麼認輸!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他倆給找出來!說張山只有半生之數?哼,我還真就要拼上一拼!雖然我們改變不了時間,但我們一定能改變自己的命運!
稍微冷靜些後,我正要回想一下剛纔的情況,卻聽到身後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轉頭瞧去,身後的棺材中,那具乾屍此時竟然跟觸電似的,渾身亂抖。
……這什麼情況?!我趕忙看了看附近其他幾口,裡面的屍體居然都一個樣,篩糠似的抖個不停。
不好!看樣子是要詐屍!我不敢再呆下去,趕忙跑回前廳,想要開門出去。
拉了兩下,大門竟然在沒有鎖着的情況下,怎麼也打不開!……孃的!要沒人做手腳纔算是出鬼了!
我一邊在心中咒罵着,一邊拾起旁邊一把椅子,舉起來往大門旁的鏤花窗上砸去。這些房子還都保留着原貌,窗戶上並沒有玻璃,而是貼的白色半透明油紙。估計我這一下上去,肯定是要被打碎的。
“咔嚓!”一聲過後,我震得虎口生疼。卻見到那椅子腿兒斷了一根,而窗戶,竟然完好無損,連個掉漆的地方都沒有。
我明白過來,既然人家不想讓我出去,又怎會留個窗戶等你砸呢?後面院子裡開始乒乒乓乓亂響,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剛纔被我推開的棺材蓋,此時掉在地上的聲音。
沒辦法,我只得硬着頭皮跑過去,想要把後門關上,阻止它們進來。可跑到後門,有一具乾屍正朝屋裡爬來,整好卡在門框處。我當機立斷,必須得出去,到院子裡,尚有一線希望,如果還呆在前廳,一會等它們都涌進來,那是躲都沒地方躲!
不再猶豫,我踩着這傢伙的頭,就衝進了後院。
……好傢伙!幾乎所有的乾屍都從棺材裡爬了出來。可能是感覺到了活人在附近,它們都用那空洞的眼眶對着我。
孃的,拼了!我從腰後抽出剛纔那根秤桿,看了看,實在有點兒可憐。稱中藥的小銅稱可能大家都見過,又短又細,說得不好聽點兒,跟炸油條的筷子似的。但是目前我只有這一個還算能拿出手的東西。
不管了!有總比沒有強!眼瞅着旁邊的一具乾屍搖搖晃晃地衝我走來,還沒等它出手,我就倒轉秤桿,一下插在了這傢伙的左眼眶裡。
緊跟着一腳踢翻它,我又衝到身旁一個乾屍較少的角落,打算先把它們挨個放翻。
剛好角落裡有一個大水缸,裡面還有半缸水,這次我學聰明瞭,先把右手腕弄溼,然後用秤桿現在無爲印上一掃,等沾上水,再去點它們,每點翻一具乾屍,就再蘸一下。
別說還挺管用,連着三四具,被我點翻後一時都沒能再站起來。可是這些乾屍越圍越多,很快我連取水的時間都沒有了。危急中,我靈機一動,伸手捧了一捧水,也不管髒不髒,喝進嘴裡後,擡起右手腕,把嘴脣放在地圓上,然後像前方用力噴去。
“噗!”一口水吐完,身前的乾屍頓時倒了一片。這方法不錯!沒想到我臨時的發明創造還真有了奇效。不過……後面的頓時又補了上來。
我正打算再來一次,對面的牆頭上突然響起了一個熟悉的聲音:“老王!快過到這邊!我拉你上來!”
“柳芽兒!!!”我循着聲音望去,牆頭上赫然是他那副“小青年”的形象。
終於又見到了自己人,我頓時充滿了力量,眼看左邊有一處空隙,那裡明顯比中間和右邊稀疏,我一個衝刺就朝那裡竄去。
這裡只有一具乾屍,只要打掉它,我就能衝出包圍,然後繞到柳芽兒那邊。不過這傢伙雖然看着沒腦子,但卻沒有放我從這裡過的打算。只見他晃晃悠悠地朝前邁了一步,轉瞬就擋住了去路。
“滾開!”我一聲暴喝,攥着秤桿朝它戳去,準確地****了這具乾屍的喉頭處。
但這次我忘了借用無爲印的力量,它雖然被插,卻並沒有倒下,而是順手抓住了秤桿。
拔了兩下,沒能搶過來。靠,我不要了!送給你還不行!緊跟着一記撩陰腿,將它那幾十斤的小身板踢飛,我加速助跑後,在牆下一蹬,抓住了柳芽兒伸下來的手。
當下一齊用力,總算翻上了近三米高的牆頭兒。
看着下面蜂擁而至的乾屍,我心狂跳不已,不是嚇的,而是累的。要不是柳芽兒,今兒真得交待在這兒!
“你……你怎麼又回來了?!”我喘着氣問他道。
“我爲什麼不能回來?”柳芽兒一副理所應當的神情。“我現在也是人!大劉兒說得對,是人,就得有人的樣子!”
“你不怕死在這兒?”我沒想到他竟突然間這麼夠意思。
“怕什麼?!大不了再回去當狐狸!反正我身子還在!”原來這傢伙是有備無患。不過,他肯這麼做,已經相當不容易了!當人的機會,可不是那麼容易就有的。
跳下牆來,柳芽兒看了看四周,問我道:“大劉兒呢?!”
“不知道……”我把剛纔的情況大概和他說了一下,這傢伙聽後也直皺眉頭。
“你來過這裡,仔細想想,究竟有哪些地方不正常,咱們就從那裡入手。不然這樣沒有頭緒地找下去,太耽誤時間了!”我見他不說話,急着說道。
“……先跟我來!”柳芽兒想了想,拉着我從藥鋪旁的小路中走出來。
“你幹嘛?!裡面都是乾屍!!!”我見他又拐到正門口,伸手要去推門,趕忙阻止道。這門要是推開,那不都放出來了!
“放心好了!跟着我,不用勞您大駕!”柳芽兒扭頭衝我笑了笑,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片。
沒想到中藥鋪的大門從外面很輕易就推開了,看似根本沒有什麼東西擋着。
第三次回到屋中,裡面正有兩具乾屍在到處晃悠,聞到我們的氣息,頓時一搖一擺地走了過來。只見柳芽兒一點兒也不着急,把那張紙片用手大約撕了幾下,然後雙手將其捂在胸前,口中唸唸有詞。
眼瞧着乾屍越來越近,他還不緊不慢,我有些站不住了。正要衝過去幫他擋一下,這傢伙卻剛好唸完了詞兒,“噗!”朝着手中吹了一口氣。我再看去,此時紙片竟變成了一隻灰白色的大野兔!
柳芽兒揪着它耳朵,又唸叨了一句什麼,然後將其放在地上,說道:“去吧!”只見這隻兔子一擺脫他的束縛,馬上就朝後門外的院子裡跑去。更奇怪的是,那兩具乾屍似乎發覺到了有新氣味兒的存在,也不顧我們了,立刻轉身朝後院追去。
等他們都出去後,柳芽兒不緊不慢地走過去,把後門關上,然後又扣上了門閂。
“你這變的什麼戲法兒?”我奇道。
“嘿嘿,這可不是戲法兒!是遁術!”柳芽兒樂呵呵地道:“兔子是從附近遁來的。”
“遁術?”我還是頭一次聽說。
“你要是理解成戲法兒也可以!”這會兒顯然不是聊天的時候,柳芽兒接着道:“你看好門口,我找幾樣藥!”
“找藥幹嘛?”我不解地問道。
“有備無患!”柳芽兒一邊到處拉着裝中藥的小格子,一邊道:“到時候如果真的出去晚了,找幾味解毒的藥物,咱們就能多挺一陣子!”
等這傢伙回來門口的時候,已經裝了好多藥在棉襖口袋裡。
輕輕帶上門,我又蘸着唾液在上面畫了個最簡單的結界,防止那些乾屍跑出來。轉過身來,柳芽兒說道:“不如咱們就先去山谷南口的平臺那裡看看吧,說不定在那裡會有什麼發現。”他是指最後谷內居民處死那姚氏母子的地方。
我看了看錶,此時差五分鐘就到半夜三點。如果照着先前算的時間,我們可以說已經出不去了,倒不如放手大幹一場,順便找到這荒鴉嶺的命門所在,破了它,可能還有一線希望。
不再猶豫,我倆放棄了繼續搜索道路兩旁的民居,快步朝山谷南出口走去。
兩里路並不算遠,幾分鐘後我們就來到了南山口,從這裡看下去,幾百米的地方霧氣漸濃,但左手邊不遠處卻有一條小路,沿着山勢不斷向上。
“就是這裡!”柳芽兒觀察了一下週圍,就打開手電,領着我走上小路。
小路很窄,一邊是山壁,另一邊就是懸崖。走了沒幾步,柳芽兒停下來,往旁邊一讓,示意我先走。
“幹嘛?”我看着他,不明白什麼意思。
“你是掌印人,而且陰氣比我重。你走前面,不是太容易招惹一些傢伙。”柳芽兒一本正經地道。
我沒什麼好說的,雖然關於無爲印的用處,多少還知道一些。可但牽扯到其他方面,我依然所知甚少。所以他說什麼,我只能同意。
兩個人換了一下前後位置,繼續朝上面走去。順着山勢拐過來彎兒,在坡度盡頭,我終於看到了這塊傳說中的平臺。出人意料的是,這裡的山壁上居然都掛着火把,將整個平臺照得如同白晝。
我初時還以爲這裡也空無一人,誰知道瞧了一圈,竟發現在最盡頭的大堆木柴邊,低頭跪着一個人。
“小心點!”柳芽兒在一旁提醒着,我倆慢慢向那人走去。
靠近了,才發現這個人居然渾身,披頭散髮,手被綁在一個十字形木樁上,渾身沾滿了鮮血,不知道是死是活。
我倆對望一眼,這到底是什麼情況?!從身形看,至少不是劉雲龍和張山,再者他倆的頭髮也沒有這麼長。
“呵呵,沒想到最後一年,還能有人活着進來。”我們還在發愣,這個人突然擡頭張嘴說道。
……是個女人!難道……
“你是姚氏?!”我驚訝不已。記得柳芽兒之前說過,姚氏最後就是被綁着,渾身關節都釘上了籤子。
“呵呵。”女人虛弱地甩了一下頭,露出了她的樣貌,對我們說道:“難得你們到了這裡還如此鎮定,能和我探討一個問題麼?”
這個女人其實並不美麗,雖然頭髮遮住了臉型,但鼻樑有些塌,嘴脣也有些厚。說實話,很普通的一個農村婦女形象,怎麼也無法和傳說中的“山魅”聯繫起來。
“什麼問題?”柳芽兒緊盯着她問道。
“別緊張。我知道你們有許多疑問,不如咱們先聊一聊吧!”姚氏看着我們倆,臉上的笑容和她此時處境非常不協調。
“用不用我們先幫你放下來?”我看到她不只是被綁着那麼簡單。而是掌心、臂彎和鎖骨上方處分別有一根竹籤,從皮肉穿過,釘在後面的木樁上。
“不用,我是故意這樣的!”姚氏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接着道:“這樣能夠讓我冷靜地思考一些事情。”
“思考什麼?”我大爲不解。難道非得這樣才能想清楚問題?
“你們說……”姚氏臉上開始出現了一些痛苦的表情:“爲什麼所有人都喜歡把罪惡的矛頭指向別人?爲什麼所有人在把罪名加給無辜的人後,不但能坦然面對,還可以那麼冷漠殘酷地再將其置於死地?爲什麼這個世界有那麼多的不公平?爲什麼好人不長命,壞人卻可以冠冕堂皇地把善良的人踩在腳下?這就是人麼?人的本性究竟是善還是惡?”
我知道了,原來她對於當年被整個山谷的人迫死,至今都無法釋懷。
“人當然是本性向善,孟子說的!”柳芽兒搶着說道。
“呵呵,小狐狸,你真的琢磨透如何當一個人了麼?”姚氏又恢復了淡淡的笑容,看着柳芽兒說道:“孟子是說過人性本善,可是荀子還說過人性本惡。究竟誰對呢?”
“呃……”柳芽兒頓時啞口無言,他畢竟讀過的書並不多。
“你……真的是一個山裡女人?”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姚氏。從剛纔開始接觸到現在,她無論談吐還是知識,根本不像一個山裡的女人。
“唉……這百年裡我什麼都沒有,只剩下時間。爲了得到那些問題的答案,這谷中的每本書,我都看過好幾遍。”姚氏頓了頓,接着道:“可沒有一本書能夠回答我。但我沒有時間等了,今天你們來到這裡,我一定要得到問題的答案!”
“爲什麼?你都等了一百年了,還急在這一時?”柳芽兒從側面想要給我們爭取一個合適的機會,不至於深陷到她的問題中去。
“百年咒言,馬上就要到期了!”姚氏又有點激動地道:“我雖然關得了他們一時,但我關不了他們一世。等到來年開春的時候,這裡就要灰飛煙滅了!我不甘心啊!要麼給我答案,要麼就給我們全家陪葬!這就是這些人的命運。”
我們這纔想起來,當年她的詛咒期限只有一百年。雖然姚氏要了這裡每一個人的命,但看樣子她如果不得到答案,這裡所有的亡魂都得跟着她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那我們如果回答不了你呢?”柳芽兒再一次試探道。
“那就跟着一起陪葬!包括你們的另兩個朋友!”姚氏根本沒有考慮,就衝我倆厲聲說道。
“……如果我們回答出來了呢?”我想了想,問道。
人性本善和本惡,是一個討論了千年的問題。其實無論單從哪一個方面說,都不能算是錯的,只能看當事人如何理解了。
中國千年來都在教育人們,人之初,性本善。姚氏就算打小沒讀過書,但她耳濡目染,也會知道這個淺顯的道理。
可直到被迫死的那天,他的人生觀發生了扭曲,不再相信人本性善。也就是說,姚氏的潛意識裡認爲人性是向惡的,所以她會有這麼大的怨氣,會困住這些亡魂近百年。
有人也許會問,既然她知道答案,爲什麼還要問?
很明顯,她要做的是和兩千多年來的觀點作對,要推翻它!以證明自己做的這一切都是對的!
“如果你能證明人不是自私的,善良的人多,我就放你們出去!”姚氏面無表情地道。
聽他這麼說,我反而暗自鬆了一口氣,至少劉雲龍和張山此時並沒有生命危險。不過……我還要試她一試。
“你就那麼有信心把我們留在這裡?”我故意露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摸樣,問姚氏道。
“我用的是子母血咒,你們是絕對無法化解的!”姚氏倒是信心十足:“還有,你這會兒也並不是安全的,要不要試一下?”
“你什麼意思?”我看着他的表情,從中讀出一絲寒意,忍不住後退一步。正要把左手放在右腕上,卻被斜刺裡衝出來的一隻胳膊給架開了。
扭頭看去,柳芽兒正一臉奸笑地看着我。
“你……”我難以置信地看着他。這傢伙就算不和我們一起,也用不着投敵叛國吧?!
“呵呵。”姚氏擡頭笑道:“他可不是你的朋友!小狐狸此時恐怕已經逃出去了。”
“……呵呵。”我也突然低頭笑了起來:“我早就知道了。之所以一直不揭穿,目的就是爲了找到你這個‘主人’。”
說完,我只是用右手打了一下響指,旁邊的“柳芽兒”頓時向後倒去,躺在地上,轉眼後,化爲了一截木頭。
哼,這傢伙最早拉我上牆的時候,我就發現他有問題了!凡是陰氣大的生物,統統碰不得無爲印。記得當年張老頭拽了我一把,都被彈開了,何況柳芽兒?
而那會兒他拉我上牆時,我伸出的正是右手。這傢伙一把就抓住了我的手腕,居然一點事情都沒有,所以當時我就對他留了一個心眼兒。
雖然那會兒還不清楚他爲什麼不怕,不過現在明白了,這是一截被施了法的木頭樁子,是個死物件,自然不懼我的無爲印。
還有就是在順小路上山時,這傢伙明明走在前面,卻非要和我換位置,這再次引起了我的注意。換位後我就故意貼着山壁走,通過手電光線映射在崖壁上的陰影,觀察着後方的一舉一動。每當這傢伙想靠近我時,就裝作不在意的向前跨一大步,導致它始終沒有找到機會下手。也是在換位的同時,我在它身上下了顯形咒。只不過多做了一下手腳,一定要等我的信號,纔會產生作用。
信號,當然就是那一下響指。
“哈哈哈哈~!”姚氏見我解決了身邊潛伏的敵人,反而突然大笑起來:“不錯不錯!你果然是我要找的人!”
“你就不怕我現在滅了你,然後破掉這荒鴉嶺的詛咒?”我不理她那神經質的發言,走近姚氏問道。
“你還不明白麼?”姚氏見我來到身旁,依然鎮定地道:“詛咒是我母子倆一起下的,所以這裡就是我的地盤。我不願意,誰都沒法兒破掉!”
“哦?那我還真要試一試了!”我其實對她所謂的“子母血咒”並不瞭解,但現在有這麼好的一個機會,我更願意冒一次險。說完,我就朝姚氏的眉心點去。
“噗!”一聲悶響,刺骨的疼痛感頓時從指尖傳來。我再定睛看去,眼前只剩下那個十字形的木樁。
“可惜啊!~”我還在發愣,話音卻從身旁的木柴堆頂傳來。扭頭看去,姚氏已經變了一副模樣,穿着一身清末的女性衣服,懷中還抱着一個襁褓。
“無爲印雖然厲害,但是你不能滅了我!”姚氏笑眯眯地說道:“荒鴉嶺是我的詛咒,所以這裡就是我,我就是這裡。一旦我灰飛煙滅,這裡的一切都將不存在,自然也包括你們!不過呢,你如果真的想死在這裡,我儘可以讓你把我打得神形俱滅。”
“……你以爲我會信麼?”我表面上雖然這麼說,但內心卻驚駭不已,如果真像她說的,那我就徹底被動了。
姚氏站起身,只是一閃,頓時就來到了我的面前。
“你可以儘管一試!放心,我絕對不躲!”姚氏居然主動送上門來。轉而又換上了一幅悽慘的表情,說道:“百年來,我爲了這個詛咒,出不了谷,見不得埋在山下的公婆和丈夫,還要每天承受着無盡的折磨,你以爲鬼魂的日子就好過麼?就算是百年之期將到,我終究還是逃不過以血下咒的結局。也許被你打散,倒是最好的解脫!多過一天,就多一天的痛苦。來吧,動手吧!”說完,她竟慢慢閉上了眼睛。
“哼!”有此機會,我怎能放棄,暗自運起了無爲印。
準備就緒,此時只要用地圓結合着天圓之力點在姚氏的天門,將她鎖住形。剩下的,就是等其灰飛煙滅了。
但是這最後一指,我卻猶豫了,不敢點下去。如果真如姚氏所說,那我一指下去,豈不是所有人都要跟着她陪葬?!那些困在這裡的魂和魘也就罷了,至少我們三個還活着呢,總不能也跟着她煙消雲散。
“怎麼?不敢了?”姚氏等了半天,遲遲不見動靜,睜開一隻眼瞧着我問道。
“……行!我認栽!”我最後合計了一下,這個賭不值得打,因爲我知道姚氏的經歷和她此時的心思。我幾乎可以判斷,她說的應該是真的,而且她真會這麼做。如果我點下去,可能就如她所說,這裡的一切都將不存在了。
一個連半成勝算都不到的賭局,賭它幹嘛?!
“說吧!你要怎樣才肯放我們離開?”我只得重新考慮姚氏先前的提議。
“呵呵,我給了你機會,這可是你自己要放棄的。”姚氏笑道:“其實這些傢伙們被我關了一百年,該還的早就還了,現在我並不恨他們。但我只想知道,人性,究竟是爲惡的多還是爲善的多?”
“這世上自然是好人多!”我直接回她道。
“那我倒要問問。”姚氏眉毛一揚,接着道:“那爲什麼我們女人從生下來就註定是傳宗接代的工具?爲什麼我父親爲了一袋糧食種子,就能隨便把我賣給從未謀面的人?爲什麼這滿山谷的人,眼看着發生人間慘劇,不但不拉一把,卻還要落井下石?”
我沉默了,我承認,姚氏這一生的確是很慘。小時候窮,好不容易嫁了個人家,本以爲可以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卻沒想到只是因爲一個怪胎,最後全家老小將命都給搭了進去。
不過,同情歸同情,我不能因爲對她的同情,就把我們幾個人的命也給搭進去。
“好吧!”我想了想,要證明人本性什麼,還真沒那個能耐。但我卻可以把問題轉變一下,也許還有一絲迴旋的餘地。
“要證明你是錯的,並不難。可難的是,這裡除了我們幾個,再沒有其他人了。你讓我怎麼證明?”我見姚氏眉頭漸皺,看來她並沒有想到這一層,於是趁熱打鐵,接着說道:“但我可以證明,並不是所有人都是你想的那樣自私。在特殊情況下,爲了友情、親情、愛情,一個再平凡的人,也是可以爲了他人犧牲一切的,包括自己的生命!”
“哦?呵呵,你這個觀點我倒是頭一次聽說。”姚氏就好像聽到了什麼難以置信的笑話。“但凡是有想法的人,哪一個不是爲了自己着想?!你講的未免太牽強了吧?”
“不,一點也不牽強!”我馬上把當初張山爲了救我,自斷一臂取血的事情說了出來。
“嗯,你的朋友的確是個有血性的漢子!”聽我說完,姚氏誇過張山後,話鋒一轉,又接着道:“但這說明什麼?他能這麼爲你做,你也能這麼爲他做麼?”
“爲什麼不能?!”我挺了挺胸,朗聲說道:“如果說只有犧牲我才能救了他,我是絕不會猶豫的!”
“哦?”姚氏頓時來了精神,走近一步,看着我的眼睛說道:“你確定你也可以這麼做?”
“我——確——定!”我也毫不猶豫地用眼神回瞪着她。這時候,一定不能有絲毫和情緒不協調的地方出現。
“好!”姚氏盯着我看了幾秒鐘,突然向後一撤,說道:“從你的眼神裡,我看到了堅定和忠誠。去叫上你的朋友,趕快走吧!你們還有時間!”說完,她轉身朝崖邊走去,再也不看我。
“爲……爲什麼?!”我本以爲她會要了我的性命,卻壓根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竟然瞬間就轉變了態度,要放我們離開。
“我可以看到你的心。”姚氏面對着懸崖邊的夜空,淡淡說道:“所以,單從表面上你是騙不到我的。像你們這樣的人已經很少了,我姚氏雖然當年做了罪大惡極的事情,但我並不濫殺。有些人該死,有些人不該死。所以,趁着我沒改變主意,趕快走吧!你的朋友就在鎮子上,找到他們,在天亮前離開荒鴉嶺,我不會再阻攔你們的!”
“……你是個好人!”我走到她背後,想了想說道:“我也想勸你一句,放手吧!離開這裡,去你該去的地方。”
“不,你不明白,我已經沒有選擇了。”姚氏依然沒有回頭:“百年之期將至,不管我放與不放,結局都只有一個,子母血咒的起誓者,註定要煙消雲散。我只要不放手,這裡的人們全都得給我們母子倆陪葬!”
“你已經不恨他們了,爲什麼還要這樣?”我不解地問道。
姚氏頓了一下,回我道:“我不和你討論人性的善惡,並不表明我承認自己是錯的。只是我認爲你們這樣的人不該死。而這裡的那些魂魘,既然他們生前不是好人,爲什麼還要放他們再去投胎做人?再活一次,他們依然不是好人。所以,我要讓他們徹底地在這個世界上消失!”看來姚氏認定了人性本惡。
“走吧!這裡的事情不是你能管的!”姚氏終於回過頭,看着我道:“你最好一個字也別說了,趕快去找你的同伴吧!離天亮剩下的時間可是不多了,你還要花時間弄醒他們。”
……好吧,連自身都難保,還要去管這些閒事幹嘛?我安慰着自己,最後看了姚氏一眼,轉身朝坡下走去。
人性,真的是很複雜的一件東西。難道說當年迫死姚氏母子的那些人就一定都是惡人麼?我倒不這麼認爲。那個年代,人們對這世界的認識,起着關鍵的作用。愚昧,總會使人做出一些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