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到村口,就看見三個人拿着鑼啊鼓的什麼朝我們跑來。
“幹嘛?列隊歡迎啊?”劉雲龍瞧着這陣勢,一頭霧水。
走近了,才發現人家根本不是衝我們來的。擦肩而過時,只不過看了我們一眼,就繼續朝前跑去。年關將近,來串門的人也多,八成把我們當誰家親戚了。
還好,這個村子裡有一個管做飯的小百貨商店,就在村口。在小商店給宋東風打了個電話,讓他負責去疏通各個環節,又點了幾個菜坐下後,我們卻同時想到一個問題——沒錢!
在昨晚蹲局子時,手機、鑰匙、錢包等所有隨身物品都被收了個乾乾淨淨,就連張山身上揣的一摞黃裱紙和硃砂都沒放過。當然,只有我鞋幫上的那個Zippo打火機是個例外。
這怎麼辦?吃霸王餐肯定不行,人家小本生意,不忍心這麼做。
再打個電話,讓宋東風通知他們來送錢?……這又有點太丟人了。昨天讓那個小警局的人折騰得這麼慘,今天再來求他們,那我們回頭就不好意思再找他們算賬了。
正彷徨無措,劉雲龍神秘一笑,脫下一隻鞋來,放到桌子上,掏出鞋墊,然後竟從裡面拿出來一張百元的人民幣!
“……好哇!~你居然還有存貨!”我驚訝不已。他可是早就聲稱一分錢也沒帶,這會居然掏出來一張百元大鈔!這也……
“怎麼?你能藏打火機我就不能藏錢啊?”劉雲龍毫不在乎自己先前撒過的謊,一臉驕傲地說道。
“你這傢伙……”我指着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行了行了啊!”劉雲龍不耐煩地一巴掌打開我的手,說道:“這可是救命的一百塊!要不是我藏這點兒錢,你想過沒,咱們一會兒怎麼走?”
我沉默了,一想還真是,救命錢就得用到救命的地方。他留到現在拿出來,一點也不過分。
“你平時就有這嗜好?”張山看得也是一愣一愣的,隨口問他道。
“但凡出遠門,這是必須的!~”劉雲龍痛心疾首地說道:“這可都是丟錢包丟出來的經驗之談啊!”
“你警察還有人敢偷你?!”
“靠,我又不是生下來就警察!以前丟的不行啊?!”
“……”
很快,菜上來了,雖然是雜貨店老闆親自下廚,但小地方也別指望有山珍海味。一盤大蔥炒雞蛋、一盤土豆炒肉片、一盤麻婆豆腐,外加一個炸花生米和一盆雞蛋湯。標標準準的四菜一湯,也算符合國家標準。
也許是餓了,要說這小店老闆的手藝還真不賴。我們正吃得不亦樂乎,只聽見進村的路上漸漸傳來一陣鑼鼓聲。按時間算,應該是剛纔跑出去那幾位,接着人回來了。
一聽見鑼鼓聲,正在櫃檯裡面瞧着我們吃飯的店老闆忍不住了。凳子上像紮了釘子,坐立難安。
這一切都被我和張山看在眼裡,來的究竟是什麼人?怎麼人人都跟打了雞血似的?
終於,在掙扎了好幾次後,店老闆站起身,不好意思地挪到我們桌前,扭扭捏捏的說道:“三位兄弟,我這會兒有點急事兒。你們看……能不能先把這頓飯錢付了?然後我去辦事兒,你們在這兒慢慢吃。”
“呵呵,您這有意思啊!”我瞅着老闆,樂了:“你跑了,這一店的東西不說鎖好,單找我們要這一頓飯錢。我們就算付了帳,走的時候隨便順你兩條煙幾瓶酒的,你說哪個損失大啊?”
“這……”店老闆只想讓我們早點付賬,他好出去,卻沒考慮到他這一走,店裡沒人看了。再瞧瞧我們的飯,剛吃了一半兒不到,不吃完指定沒法兒攆我們走。在桌子旁站了半天,只得跑到門口向外張望着。
鑼鼓聲越來越近,還伴隨幾個人的喊聲:“大家快來啊!柳上人駕到啦!許得有願的還願,有病的瞧病啊!今天不來,就得等來年開春啦!……”
店老闆再也忍不住了,走回來說道:“夥計,我信你們仨一回,咱們八百里太行山,沒有那種人!你們一會兒吃完,把錢留在桌子上就行。我可是等不及先走了啊!”
說完,老闆轉身就要出去,劉雲龍趕忙一把拽住他,問道:“唉!~等等等等!先別急,我問你,那個‘柳上人’是誰啊?”
“柳上人你都不知道?!”店老闆一臉不耐煩的神色:“他可是最近幾天在縣城出了大名的人啊!這場雪,就是他施法求來的!”
劉雲龍一把甩開老闆的胳膊,不屑地說道:“拉倒吧!這你們都相信?國家破除迷信多少年了,你們還搞這個?!”
“你別亂說啊!”老闆一聽他這個腔調,馬上就不願意了:“你知道什麼?!柳上人十幾天前就算出了這場大雪的準確日子和時辰,比天氣預報都準!一般的騙子行麼?再說柳上人他免費給每村的亡者做法事,給患者治病,從不收一分錢,一般的騙子肯這麼幹麼?”
“哦?還有這等好心人?那咱們倒要去瞧瞧!”我來了興趣,跟張山說道。
這個情況的確很少見。現代社會,已經把此類人劃歸到了封建迷信的範疇,這麼一個廣施善事,還分文不取的‘柳上人’,很值得去一探究竟。
“要去快去!要不是我們村前幾天有人去世,柳上人根本不來!”老闆一邊往外跑,一邊說道:“就在村西口的山神廟,去晚了可是沒機會了啊!”
“唉!飯錢多少啊?!”我想起來這茬事,趕忙喊道。
“二十!我櫃上有一百零錢,你們自己找啊!”老闆的聲音早已在二十米外了。
“二十……這老哥兒搞錯了吧?”看着一桌子的菜,劉雲龍我倆目瞪口呆,四菜一湯,一大盆米飯,才二十塊錢?!合一道菜還不到四塊,這要在鄭州,起碼也要五六十。
“呵呵,這些東西都是山裡人自家種的,哪兒來什麼本錢?”張山吃掉了最後一點的炒雞蛋,扔下筷子說道:“走吧!瞧瞧去!?”
“你們還真要去看啊?”劉雲龍喝着湯問道。
“唉……你瞧瞧外面這雪,咱們又一覺睡到中午。”張山向外看了看,嘆氣道:“這會兒已是下午,今天肯定是上不去了!反正閒着也是閒着,湊熱鬧唄!要真是高人,咱們拜會一下,學習學習;要是假冒的,就順便拆了他的臺!省得禍害鄉里。”
“我看行!”劉雲龍一聽有場子可砸,頓時就來了興趣,見我還在吃,一把就搶過筷子,說道:“哎呦我的哥,別吃了!快走快走!”
給店老闆付錢找了零,又幫他把店門帶上,我們這才沿着腳印,朝村西頭走去。其實在我們看來,這個“柳上人”八成就是一騙子!這類人,無外乎愚弄百姓,騙財騙色。只不過他有點特別——不收錢。但我始終認爲這只是一個表象,他定是從別的渠道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百姓也許好糊弄,但想要逃過我們仨的“火眼金睛”,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遠遠的就看到路盡頭圍着一羣人,裡三層外三層。任張山一米九的大個兒,踮起腳尖也看不到裡頭的情況。
有一點我始終想不通,走着問着:“我說老張,他就算是個騙子,怎麼能把下雪預報得比天氣預報還準?”
“那有什麼稀罕?”張山不屑道:“你見我什麼時候看過天氣預報?咱們五千年的中華文明,有多少能人和秘術!豈是那幾個看溫度溼度和風向的破箱子所能比的?看天只是最普通的手段而已。我隨便拿幾個東西瞅一眼,三天內的天氣斷得絕對比氣象臺準,你信不?”
“唉~老張這話我愛聽!”劉雲龍少有地配合着張山說道:“我爺爺就這樣,風溼病關節炎好多年了,每次他腿一疼,就知道第二天準下雨,人家氣象臺都沒他預報的準!”
“屁!你爺爺那是病!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本事!”我毀他道。
“靠!病怎麼了?病也是本事,病也比氣象臺準!你有本事也病一個我看看!……”
我倆吵着,已經走到了人羣的外圍,只見剛纔敲鑼的那個人站在一處高臺上,大聲說道:“鄉親們!周大爺他也算是個有福之人,四世同堂啊!無疾而終,那可是喜喪!……”
聽到這裡終於知道,救了我們一命的那個老人姓周。
清了清嗓子,這個人接着喊道:“要說咱們可真是託了周大爺的福!柳上人來一次是那麼容易的麼?!這方圓百十里的太行山,哪天沒有人走?他老人家本就忙不過來,肯來咱們這兒,那是村子裡的福氣!我知道,大夥有的在鎮子上,在別的村見過柳上人,許過願的,今兒正是還願的好日子啊!有病的瞧病!柳上人說了,分文不取!只開個方子,自己到鎮上抓藥去!”說到最後一句,下面的人頓時喝起彩來。
他廢話越多,我們越是想看看這個柳上人長什麼樣兒?可偏偏這些村民把裡面圍得水泄不通。我們仨正想擠近點,前面卻再一次響起了喝彩聲,擡頭一瞧,那個拿鑼的走下去,緊跟着又上來一個人,這人穿着一件灰色的道袍,胸前正中一個大大的太極,頭上一個髻子扎得老高,猛一看還真有點兒仙風道骨的樣子,應該就是那個“柳上人”了。
可等他站定,擡起頭來,我愣了。這不……這不就是……這不就是北閘口鐵道下面塞給我兩枚瞳璽的那個陰森森的老頭兒嗎?!
我趕忙扭頭向張山他倆看去。現在老頭兒站在高臺上,一百米外都看得清清楚楚,他們倆自然也瞧見了。
我本以爲他們應該和我一樣,一副驚訝的表情。但瞅過去才發現,張山和劉雲龍雖然也在盯着老頭兒看,面色卻依然平靜,完全不像是認識他的樣子。
這時那個老頭兒開口說話了,不過聲調和口氣卻和之前我們碰到他時完全不同:“鄉親們!忙碌了一年,你們辛苦啦!……”
“喂!喂!你沒看出來麼?”我用胳膊肘搗着張山說道。
“看出來什麼?”張山轉過頭,一臉茫然地看着我。
“這是在北閘口橋下,給我瞳璽的那個老頭兒!你認不出來了?”瞧張山的神色,一點也不像是和我開玩笑的樣子。
“老王你中午煤氣中毒還沒好利索吧?”劉雲龍在一旁諷刺我道:“那老頭兒我倆又不是沒見過,這個人至少比他年輕二十歲!”
“什麼?……這不可能!”我又擡頭看了看那個“柳上人”,絕對的七十開外,一臉褶子,說起話來面部表情陰陽怪氣地。
再看向張山,從他的神色裡我瞧出來,這傢伙是認同劉雲龍的。也就是說……我看錯了?……不可能!之前兩次碰面,我都離得那老頭兒特別近,幾乎是臉對臉。他什麼樣兒,我會記不住?!
估計張山也看出了我不像是在開玩笑,臉色逐漸凝重地問道:“你確定沒看錯?”
“這青天白日的,怎麼可能會錯!”我根本不帶考慮地回他道。
“這就怪了……”張山又託着下巴,一邊盯着臺上的人,一邊沉思。
“各位鄉親,今天白天呢,我給大家祈福診病,到晚上就去給周老先生做法事。所以大家有事白天就辦了,晚上的時候我是不能……不能接待你們的。”雖然站在人羣的最後,但張山畢竟人高馬大,臺上那個“柳上人”剛說到一半兒,瞧見張山,頓時話音就打了個顫。待話說完,趕忙把眼神移到了別處。
但他這一瞬間的慌亂,全被我們仨瞧在了眼裡。
“怎麼樣?沒錯吧?”我見張山和那老頭兒對了個眼神,得意地說道。就算他們看到的是另一副相貌,但對於兩個毫不相干的人來說,會看一眼就心神慌亂以至於把後面的話都忘了?有這樣的反應,只代表一種可能,就是臺上的那個“柳上人”,絕對認識我們!
所以,從這一個眼神和動作,張山就能判斷出來,我看到的纔是真實情況。
“這個老傢伙有問題?”連劉雲龍都瞧了出來哪裡不對勁兒。
“你看到的……真是橋下那個老頭兒?”張山思索完,再一次向我確認。
“絕對的,我不知道你們看到的他是一副什麼模樣?但我的眼裡,就是那個老頭兒,絕對沒跑兒!”我極爲肯定地說道,還用上了兩次“絕對”。
“嗯……看來他用的是一種配合着幻術或催眠術的易容手段,讓人瞧不出來其真正面目。”張山總算相信了我的話,順着說道。
“那爲什麼只有老王能看出來?”劉雲龍奇道。
“師叔可能是陰氣太重,對於本身屬陰的東西,能夠壓制其陰氣,令這傢伙無所遁形!”張山解釋完,又接着道:“這老頭兒絕不是什麼好鳥兒!甭管他打算幹什麼?咱們得想辦法先揭了他的僞裝才行!”
“這好說!上去以宣揚封建迷信的罪名,先把他帶走,咱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再詳加拷問!”劉雲龍說着,就往人堆裡擠去。
我趕忙一把拉住了他,說道:“你先不要急,現在咱們連個身份都沒有,憑什麼上去就把人抓走?!”
“師叔說得對。”張山將劉雲龍拽回來,接着道:“瞧瞧這些村民的表情,他們早就深信不疑了。你要就這麼冒冒失失地上去,還沒說抓人呢,就先把你給撕了!”
“靠!我是警察,誰敢……”劉雲龍話說到一半兒,纔想起自己連個警官證都沒有,只得低着頭走回來。
“那怎麼辦?就眼瞅着他在這裡騙人,咱們連一點辦法都沒有!”轉過身,這傢伙不甘心地嘟囔着。
“這會兒先不揭穿他。沒聽他說今天不走麼?咱們就趁晚上沒人的時候再去拜訪這個‘柳上人’吧!”張山瞅着前面笑了笑,說道。
“你就不怕他跑了?”我不無擔心地問道。
“幹嘛要跑啊?咱們又認不出來他!”張山一邊說着一邊朝我擠眼。
……哦!~我恍然大悟,這傢伙既然僞裝得這麼好,自然不怕我們會看穿他。況且他就算是要騙,白天這麼多人圍着,話都放出來了,不管幹嘛都分文不取,也不必擔心他能幹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如果要耍手段,他也一定會選擇在夜深人靜的時候。
既然決定了留下來瞧瞧這這位“柳上人”究竟打算幹什麼,我們也就不急着回鎮上,而是又拐到剛纔那個小百貨店,拿了老闆一瓶白酒和二兩茶葉,就着花生米邊吃邊說起來。
“你們說……他看病祈福都不要錢,咱們怎麼才能判斷出來這傢伙到底是不是騙子?別到頭來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我小口咂着白酒,想了半天說道。
“嗯……原因不明,這也是咱們不能當着人多動手揭穿他的一個主要因素。”張山一口抽了杯子裡的酒,接着道:“不過呢,他到底想要什麼?我也猜到了幾分。” шшш▪тt kān▪¢〇
“你知道?他想要什麼?”我和劉雲龍不禁奇道。
張山我們仨始終在一起,他也沒單獨行動過,之前也沒見過這個老傢伙,怎麼我倆不知道,他反而知道?
“呵呵,你們不是笨,而是習慣了用常人的思維來想事情。”張山笑着說:“要知道,咱們最近這些日子來經歷的事情,可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所以,腦袋裡的想法要放開,不要把自己圈起來……”
“得得!你就直接告訴我們,你是怎麼知道的,和他想幹什麼就行了!你這傢伙現在說話怎麼跟個大學教授似的,兜八圈繞不到正題上!”劉雲龍端着茶杯,不耐煩地催促道。
張山放下杯子,也不兜圈了,直接問道:“我問你們,咱們當初見他的時候,老傢伙在幹嗎?”
“……在北閘口橋下……騙人?”我順着他的思路說道。
“怎麼騙人?”張山又問。
“這我知道!好像是用那個什麼瞳璽和人或鬼換一些東西。我不就差點被他騙走一百天的命麼?”劉雲龍搶着答道。
“呵呵,瞳璽哪兒來?”張山三問。
“瞳璽……你是說,這老傢伙是專門來山裡收瞳璽來了?!”我終於想明白了。
先前還納悶這老東西爲什麼如此好心,哪裡死人往哪兒跑?原來是衝着瞳璽來的!
“既然這樣,那不更好辦?咱們只要把這個情況告訴村民,他們不是迷信麼?要是知道老傢伙不安好心,還不撕碎他?!”劉雲胸有成竹地說道。
“可以!但現在的問題是,你和他,你倆誰更可信?”我早就想到了這點,瞳璽那玩意兒可不是誰都認識的,你說它是什麼都行。如果這個“柳上人”之前沒有他辛苦打造的“民心工程”,正好今天讓我們碰上了,說不定兩邊打打嘴仗,我們還有勝算。可人家現在方圓百十里都傳開了,那是“半仙兒”,是“上人”!我們三個初來乍到的想憑几句話就扳倒他,談何容易?!
“靠!別拿我和他一塊兒比!”劉雲龍一提起這個老頭兒就來氣兒。要說也是,當初差點被騙走一百天陽壽,對一個人來說,那可比被騙一萬塊錢還要覺得心疼。
“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一點,他說的話,這裡的人都信,都聽;而你說的話,有人聽就不錯了,別指望人家信。”我並不認爲這樣說是對劉雲龍的侮辱。因爲連他自己也知道,這是事實。
我們仨喝着說着,過了會兒聽到一陣吵雜聲由遠及近。
“砰”,小雜貨店的大門被猛然推開了,我們扭頭看去,只見店老闆帶着幾十號人馬,氣勢洶洶地涌了進來。
只是一瞬,我們仨就被他們給圍在中間。衆人站定,其中一個頭領模樣的人問小店老闆道:“就是他們三個?”
“是!就是他們!這三個人來咱們村有半天了,既不說找誰,也不說幹什麼,就賴在店裡不走!”店老闆站在旁邊,向那個頭領彙報道。
“唉!你這叫怎麼說話的?!”雖然目前還不清楚他們想要幹什麼,但劉雲龍一聽他這個口氣,當即就憋不住了:“什麼叫我們賴着不走?我們掏錢來吃飯,想什麼時候走,就什麼時候走!天經地義!難不成打算幹嗎,還要再列個時間表什麼的,給您老彙報啊?”
“你……”店老闆剛要還口,卻被那個領頭的人擺手制止住了。他轉過臉來,對我們說道:“幾位誤會了,我們也是迫不得已,眼看年關將近,前幾年每到快過年的時候,村裡總有人家丟東西。今年這是沒辦法了,要給每位來村裡的朋友做個登記。所以,希望你們把找誰,來這裡幹什麼?說個清楚。”
“我們……”劉雲龍剛接倆字,就說不下去了。是啊,我們來這裡可不是找人的,那是昨晚霧大迷了路,才誤打誤撞,走到了這個村子。
見劉雲龍沒了下文,我趕忙圓場道:“呵呵,是這樣的,我們也是聽說‘柳上人’今天到咱們村,專門從鎮上趕來的!爲的是給家人求個平安。”
“哦?這麼說……幾位是來祈福來的?”帶頭人聽我這麼一說,立刻換上了副古怪的神色問道。
“哦,是啊是啊!”劉雲龍馬上跟聲附和。
“既然是這樣,那隻能抱歉地告訴幾位,柳上人今天只爲我們的村民祈福看診。外人一律恕不接待!送客!”帶頭的人突然臉色一變,說完話,就擺手讓出一條通道,示意我們趕緊滾蛋!
我一看情況不對,八成是剛纔哪裡說錯了,趕忙說着軟話:“別急別急,大家這是爲什麼?我們是專程來的!”
“別扯了!沒用啊!柳上人剛纔都說了,你們三個不是好東西!他老人家慈悲爲懷,不和你們計較,趕快走!不然我們就通知鎮上的警察啦!”後面人羣裡不知道是誰突然冒出來這麼一句。
“誰說的?啊?!剛纔怎麼交代的?你不說話能憋死啊?!”帶頭的人聽到這幾句話,勃然大怒,張嘴就衝後面罵道。
好嘛!敢情是這個老東西怕我們壞他事,要先下手爲強啊!
劉雲龍一聽就急了,也顧不得裝樣子,站起來沖人們喊道:“靠!你們這什麼狗屁上人!見還沒見,就要趕我們走?他跟我們有仇啊?!”
“哈哈哈哈!”人羣裡頓時響起一片笑聲。
“笑什麼笑?!有啥好笑的?!”劉雲龍被笑得有點毛。
那個帶頭的人忍住了表情,說道:“還是快點走吧!非要讓我們把你們攆走,就傷了和氣了!”
我和張山對望一眼,劉雲龍的言語幾乎已經把我們揭了底,現在不走肯定是不可能了。雖然我們並不怕這些村民,但偌要強行留下,就一定會和他們起衝突。所以,安全起見,爲了不打草驚蛇,我們只能選擇暫時撤出去。
不再猶豫,當下把酒和茶錢給了店老闆,我推着劉雲龍穿過人羣,走到店外。這羣人生怕我們再折回來,始終在後面跟着,直到從村口出來,又走了二里地,纔算站定,“目送”我們朝鎮子的方向走去。
一邊走,我鬱悶地問張山道:“怎麼辦?就這麼回去?”
“當然不能走!”張山回頭看了看遠處的人羣,說道:“反正咱們也吃飽喝足了,找個地方先暖和暖和,等天黑了,再回來找那個老傢伙。”
直到轉過一個山坳,看不到那些人,才停下腳步。在山腳下找了處背風的地方,升起一堆火,邊取暖,邊慢慢等天黑。
烤着火,劉雲龍問張山道:“等天黑咱們去哪兒找他?總不能再潛回村裡,挨家挨戶的問吧?這些愚民會肯告訴咱們?”
“不是咱們去找他,而是他來找咱們!”我指着前面不遠山坡上一個小房子說道。
那裡,就是我們昨晚借宿的“斂房”。
“他大半夜的來這兒幹嘛?”劉雲龍到現在都還對我——瞳璽——那個老頭這三層關係沒搞懂。
“有魂的地方,纔能有瞳璽啊!”張山笑着給他解釋道
“哦……那咱們打算怎麼辦?你倆先給我透個底!一會好有個照應啊!”劉雲龍明白後,又問張山道。
是啊!怎麼逮他?逮到他後怎麼辦?這個問題我還真沒想過。
看向張山,這傢伙神秘一笑,說道:“簡單!你倆在這等一會兒,我去找些小幫手,回來再告訴你們!”說着,這傢伙也不理我倆一臉的茫然,站起身就走了開去。
的確很快,還不到五分鐘,張山就回來了,手裡拿着一個裝滿細沙的飲料瓶。在我倆的注視下,張山把細沙從瓶子裡倒了出來,仔細篩選,把一些雜物挑出來。最後又裝回瓶內時,只剩下原先的三分之一。
“……你這是幹嘛?”劉雲龍看着張山又扎破手指,往裡面摻血,忍不住問道。
“呵呵,咱們今晚就來個‘甕中捉鱉’!來,你也弄點進去。”張山說着,把那小半瓶細沙遞給我,示意我也放些血進去。
說實話,我最討厭扎手指取血這件事。又疼,扎完了還要使勁擠,不然擠不出來。不過要扎別的地方,血雖然多了,卻又止不住,實在是個麻煩的問題。
好不容易擠了兩三滴進去,我又還給張山,這傢伙接過來,就不停地搖晃,看樣子是想要把我倆的血液和這些細沙攪拌均勻。
“嘿嘿,完成了!”張山搖了半天,放下胳膊說道:“至陽的舍利血配上人鬼雙馳掌印人的血,這次咱們也給他來個‘人打牆’!”
見我倆一副癡呆相,張山只得湊上來,低聲說道:“一會兒,你倆就……”
好不容易熬到天黑,我們爲了避免暴露目標,只得把火堆弄滅,趁着夜色,悄悄往山坡上的那間“斂房”潛去。
冬天本就黑的早,再加上是在山裡,五點剛過就黑了一大半。我們就蹲在距“斂房”三十米開外的一片野地裡,靜靜等候那個“柳上人”的駕臨。
天很快就漆黑一片,其實和昨晚比起來,有沒有霧都一樣。沒霧能看個二三十米,有霧就只能看十來米。反正只要沒月亮,任你怎樣都分不清方向。而我們所在的位置,對斂房的門來說,剛剛處於馬上就看不清的距離上,極爲模糊。本來可以靠的更近些,但張山說安全起見,怕我們的動靜會引起那個“柳上人”的注意,只能躲得越遠越好。
之所以躲他,是因爲斂房只有一個門,沒有窗戶。一旦等他進了屋,我們堵在門口,就可萬無一失!絕不會讓丫的跑掉。
天一黑,沒了太陽的照射,這山腳下的溫度立刻就開始了直線下降。
正當我們哆哆嗦嗦,手腳發麻,就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張山突然低聲說道:“來了!先屏住呼吸,堅持半分鐘!”
憋了一口氣,我努力朝前瞅去,勉強看到在右手邊的小路上,慢步走來一個人。這人渾身上下連成一體,漆黑漆黑的,只有胸前有那麼一點點顏色較亮。至於面部,那是壓根看不清。
一般人上下身總是分開的,褲子是褲子,棉襖是棉襖。如果上下一體,而且胸前有一塊顏色稍亮,就只有一個人會這樣,此人正是我們中午見到那個穿道袍的“柳上人”!胸前的一片白,就是道袍上的太極圖案。
只見他走到距斂房十來米的地方,突然站定,先是觀察了一下面前的這間屋子。然後扭頭朝我們這裡看來。
我們仨哪還敢再瞧,趕忙縮回脖子,把頭埋在了雜草從裡。由於始終憋着氣,過了一會兒,我就感覺肺被人壓着似的,忍不住稍擡起頭看去,卻發現那個“柳上人”已經沒了影。
“……沒了……不會發現咱們跑了吧?”劉雲龍見我擡起頭,也緊跟着擡頭喘氣,順帶低聲問道。
“應該不會,他頂多是疑心重一點,哪能這麼厲害?”我自我安慰着。
張山並沒有一早下結論,而是又觀察了一會兒,拉起我倆,小心翼翼地朝斂房走去。
來到剛纔那個“柳上人”站的位置,很清晰地看到雪地上一排腳印,通往屋門口。他到底還是進去了。
放下心事,我們立即朝斂房靠近。分工是早先說好的,張山和劉雲龍負責在最短的時間內,將斂房門前方圓幾米的地方清掃乾淨,把積雪都掃開,留出地面,並且不能讓屋內的“柳上人”聽到。
而我則帶着一半摻了兩人血的細沙,繞到屋後,先將後面的那個“小門”堵上,然後再爬上屋頂,將細沙均勻地灑在屋頂的瓦片上。
我們做的這些看似簡單,不過要想不發出一點聲音就把事情幹完,並不容易。終於,就在他倆剛把屋門前的雪清掃乾淨,正要做下一步時,“吱呀”一聲,斂房的門被從裡面推開了。
多虧張山眼疾手快,趁着那個寫着“奠”字的大黑門簾還沒被掀起,趕忙將他手中的那一半沙子,成半弧形撒在了門外剛掃出來的地面上。
因爲摻了我倆血的沙子,有很強的陽氣,可以把任何陰氣爲主的東西困在其中。但由於陽性太強,遇水即散,所以一定要先把雪掃乾淨,再撒上去,才能形成有效的隔斷。
至於屋頂,則剛好面積小,同時還需要將其擴撒一下,令目標被困在屋內後無法破開,我這纔沒有清掃就撒了上去。
張山剛畫完那個半圓,簾子就被掀開了,裡面的人跨了出來,正是那個“柳上人”!
“怎麼是你們?”他站在門前,雙眼盯着我們,神色間頗有些意外,還夾雜着那麼一絲絲的憤怒。
劉雲龍和他打了個照面,愣了一下後,眼珠子一轉,馬上笑呵呵地說道:“我們這不是找您祈福麼!聽說您老白天忙,我們就只好晚上跟過來了。”
由於目前我們中間這層窗戶紙還沒有被捅破,“柳上人”估計也怕惹毛我們,給他帶來不必要的麻煩,只好皺眉道:“我白天已經說過了,晚上要來這裡給周老爺子做法事,超度一下亡魂,誰也不要打擾,你們怎麼就不聽話呢?”說到最後,雖然語氣還算客氣,但他已經聲色俱厲,有了發火的衝動。
“我們也沒辦法啊,中午正等着您老,誰知道他們村的人說我們仨是外村的,不讓我們見您,這不還把我們趕了出來!”既然他自信我們認不出他,劉雲龍索性先玩個過癮,在轉移老頭兒注意力的同時,給張山爭取時間,把地上斷開的部分給修補好。
“上人!大仙兒!您就行行好!幫我們一把吧!我們仨已經在外面等您一下午了!”劉雲龍這傢伙堪稱實力派演員,說到後來竟然還擠出了一滴眼淚。
估計這個老頭兒也懵了,看劉雲龍的樣子,根本不像是認出了他,何況他本身就對自己的易容術極爲得意,斷定我們沒能力揭穿。
可問題是,他多多少少知道我們的情況,三個人,兩個會詭術,其中還有一個掌印人。這樣一個組合,一般不是天大的事兒,沒有解決不了的,哪用得着去求別人?!
所以,他盯着劉雲龍瞧了好半天,才說道:“這個……我今晚確實很忙,也請你們尊重屋內的老先生,咱們有什麼事兒,明天一早再說吧!”說完,就轉身回屋,把門也給帶上。
我聽了差點笑出來,明早說?恐怕等不到明早,我們只要一回去,這傢伙半夜不到就竄沒影了。雖然剛纔已經佈置好了,不過張山可沒心情在外面乾等他,兩步跨到屋前,伸手就把屋門給推開了。
那個“柳上人”也真坐得住,正在裡牆的香案上點香,見我們三個居然強行闖入,終於發怒了,板着臉說道:“你們究竟想怎樣?!這是求我幫忙的態度麼?!”
劉雲龍還想接着和他胡扯,卻被我攔住了。都這會兒了,還有什麼好鬼扯的,直接把事情說開,該怎麼處理怎麼處理。大晚上的一羣人在斂房裡乾耗個什麼勁兒?
鬆開劉雲龍,我走上前,樂呵呵地衝老頭兒說道:“我什麼身份你應該知道,你以爲憑這點小把戲,就能把我們騙過去?”
老頭兒身子明顯一震,但他還抱有一絲僥倖,說道:“我不明白你們什麼意思!”
“行了!老夥計,他們看你像箇中年人,但那一套對我不管用。”我用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接着道:“你該什麼樣兒,我看到的還是什麼樣!”
老頭一聽到我這句話,眼珠子頓時滴流亂轉,看樣子是打算找退路了。
張山早早地就佈置好,自然不怕他逃跑,慢悠悠地說道:“你和誰做生意,做什麼生意,怎麼做,我們不管。但是你別讓我們瞧見,我這人就一個毛病——愛管閒事……”他話剛要說完,只見老頭身子一晃,朝門口竄去。
雖然張山說萬無一失,但我和劉雲龍還是比較擔心給他跑掉的,趕忙追到門口,卻瞧見老頭兒就站在撒了沙子的那個圓弧內,左衝右撞,怎麼也出不去。
見我們追出來,他又是一道黃光閃過,從劉雲龍的襠下穿進屋內。
“砰!”這一下,結結實實地撞在屋後面那個專門給魂開的小門上。
“哎呦呦!我說你們幾個娃怎麼陰魂不散啊!”老頭兒知道這次是真的跑不出去了,乾脆坐在地上,捂着頭頂剛撞出來的包吆喝着。
“呵呵,承認了?”張山走過去,蹲在他面前說道:“我說過,你做什麼,我們不管。但是你這個老大爺太不知自愛了,我們還沒說找你的事兒,你到先把我們給攆了出來!”
“……哎呦,我這不是怕你們壞我的事兒嘛!”老頭兒一邊揉着頭上的包,一邊說道。
“好了,咱們舊事不提!”張山拍拍手站起來,說道:“還是三個問題,回答完,你就可以走。第一個問題——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噗!”我忍不住笑了,哪有他這麼問的?問人家是個什麼東西,要個普通人,早就指着鼻子罵上了。
“我……你們確定不管我的事兒?”老頭兒看着張山,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管!”張山回答得很乾脆。
“不要我的命?”老頭又問。
“我們要你的命幹嘛?我可是警察!”劉雲龍搶着說道。
“……警察頂個屁用,警察管殺人案,我被殺可就白死了。”老頭兒小聲嘟囔着。
“我們雖然是走陰人,但陰間自有陰間的秩序,你只要沒有害人性命,至於怎麼做,我們本就不應該管。這麼說信了吧?”張山衝他說道。
“唉……我不說,你們也指定不會放我。好吧!”老頭兒想了想,拍着屁股站起來接着說道:“貧道法號柳芽子,本是這太行山上……”
“你丫的又打算胡扯是不是?!”劉雲龍一聽他說個開頭,就忍不住走上前揪着他衣服領子罵道:“別看你是個老頭兒,不說實話我一樣照揍!”
“別別!我說的都是實話!”老頭兒趕忙捂住臉討饒道。
“劉,你先讓他把話說完。”我拉住劉雲龍,示意他別急着動手。
老頭兒見我把劉雲龍拉了回去,於是接着道:“我名字叫柳芽兒,我媽說因爲我正好是柳樹發芽的時候出生,所以才取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