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會子,不就是回過神來了。”孟氏聽得笑了笑,眼底有些深思,半晌纔是將敏君摟在懷裡,輕聲嘆道:“雖說這馮氏是你日後的婆婆,又有言道,公婆公婆,寧違公意,勿失婆心,可到底那蘇曜蘇大人也是馮氏的親夫,蘇瑾的親爹,這血脈親情是一時半會兒都抹不去的。你可莫要在這上面插手,只冷眼旁觀,少說少做,便有什麼事,也就是應承着,不要真個插到裡頭去。好不好,那也是人家一家子的事,你原是外頭娶進門的媳婦,沒有孩子可供依傍的時候,便是一句話也是嫌多的。就算有了孩子,那會子也是多避開些,免得旁人見着你如此,外頭名聲說得不好聽。那顧紫瓊既是寵妾,你也不必理會,到底身份有別,離着遠些便也是了,旁的什麼,萬不可多做多說。那蘇曜蘇大人雖說眼下漸漸不得已,那也是你未來的公公,未來的錦鄉侯,你若是犯渾,非得與人出頭,那可就是拿着雞蛋碰石頭——這合該馮氏管着的,你可不要自作聰明。日後便過去,也要小心謹慎些的好。”
敏君聽得這麼一番話,稍稍思量之後,也是忙忙點頭應承下來。母女兩人又是說了半晌子的話,又去見了見小丫頭寶兒,打聽着尚禮尚德兩人的課業等事兒後,便也散了。這一年過來,敏君繁君兩人雖然還是做刺繡活兒並讀書習字,但西席確實不請了的,她們各項事兒都有個三分學到,正是該專心致志學管家理事的時候,旁的什麼閒事就自己看着什麼喜歡接着做罷了。也是因此,兩人的閒日子更多了些,每日裡做了針線活兒後,兩姐妹便是過來聚一聚說說話兒。今日敏君到了蘇家一趟,回來後纔是踏入自己屋子裡,那邊繁君便是掐着準兒過來了。
她穿着月白小衫,藕荷色紗裙,一頭烏髮只用三兩支不打眼的玉簪子別住,脣角含笑,眉眼宛然地款款行來,待得敏君看過來,她便微微一笑,柔聲細語道:“姐姐安好。”
“這麼個大熱天,怎麼這個時候過來。快過來吃兩口冰鎮的綠豆湯。”敏君看着外頭的大熱太陽,又瞅了瞅繁君那有些緋紅的臉兒,忙就是伸手招她過來一併吃些冰綠豆湯來消暑。說來也是奇了,這會子也不過三月初,今日竟是極熱的,讓敏君頗有幾分吃不消,好在錦鷺是個有心的,早就備下了冰鎮的桂花綠豆湯,正正好端過來。
“姐姐這邊屋子裡的,可真真是有心思的,這打早起來可是不冷不熱的天,想來姐姐也沒吩咐一句,待得姐姐一回來,就是端上早就備好的冰鎮綠豆湯來。比不得我那裡,三不五時不着倆兒的,平素別鬧出事兒就好了,哪裡還能這般貼心的。”繁君說及這些,倒是笑吟吟着,敏君聽了,也就當她順口說來,當即只是笑了笑,道:“哪裡當得了你這般話,不過心思細了些罷了。我倒是覺得你那邊的好,平日裡悄沒聲息的,說話行事柔聲細語,哪裡像我這屋子裡的,愛說愛笑愛鬧騰,整日裡沒個正經。”
兩人說了一番話,敏君待得繁君吃完了一碗綠豆湯,方笑着道:“可是有什麼事兒?偏這個時候過來,仔細中了暑氣,什麼大小事兒過會說不得?下次可得仔細些,若是一時有了點不好,也是自個熬得辛苦。”
“哪裡有什麼大事,就像姐姐說的一般,整日裡也就學着做事罷了。旁的什麼,還不是日日閒着的?”繁君笑了笑,眼底有些深思,半晌過後纔是道:“只是有一樣事兒,我想問一問姐姐。”
“什麼事兒?”敏君只是笑着吃了一口茶,並無牽掛之意,繁君見着了,稍稍遲疑了半晌,纔是開口道:“姐姐可還記得先前咱們遇見的那個小丫頭綠箬的事?”
“沒得說起這個做什麼?”敏君笑着問了一句,看着繁君的神色頗有幾分不對勁,她方皺了皺眉頭,低聲道:“難道那春草姨娘又出了什麼事兒不成?”
“卻不是那位春草姨娘,原是另一位。”繁君說及這事兒,臉上的神色也有些不大好好看的,她皺着眉頭示意敏君,兩人將旁的丫鬟婆子都使喚出去了後,這繁君纔是將自己儘早遇到的事兒說了出來——原來那春草姨娘也就罷了,這位碧桃姨娘更是出格兒,她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事兒,竟是使人做了男子衣衫,彷彿要身邊的一個丫鬟換上,還讓她做男子裝束,言言談舉止也要一一改過來。
“這算什麼意思?”敏君聽得一愣一愣的,見繁君說道那丫鬟受不住,便偷偷跑了出來,也不敢跑到孟氏那屋裡說這些,原是想奔着敏君的屋子走的,不想在院子裡就遇到了繁君,趕緊就是下跪說了一通。
繁君年歲尚小,原是個姑娘家,雖說不大諳熟那夫妻敦倫之禮,可身邊的婆子可不是吃素的料,那丫鬟先前說着也就罷了,後頭還吞吞吐吐說什麼拉拉扯扯不休的話,就是被婆子給壓住了,一面止住那丫鬟再說下去,一面則是與繁君鄭重說了:“姑娘,這事兒原不是姑娘該說的,竟還是尋個空子與奶奶細細說明白了的好。”
雖然不明就裡,但繁君也隱隱有些明白——可真是事關風化之事,她如何與孟氏張得了口?思來想去,便也只能與敏君說一句,討個主意來:“這事兒該是如何與母親說?說實在的,我便是對着姐姐,都羞得說不出口,想了這兩個多時辰方勉強吐出幾句話。若是真的對着母親,就算是用棍棒撬,我也張不開口說這些、這些污濁之事啊只是,這事兒既是落在我的首尾,若是不與母親說,這日後要是再鬧出點不合規矩體統的事兒,我們家還有什麼臉面”說及此處,她一張粉臉羞得通紅,連着眼圈兒也微微有些泛紅。
敏君聽得目瞪口呆,一時半刻也有些回不過神來。她再也想不到,有個那春草沒了指望,打罵丫鬟出氣之外,還有這麼個碧桃,竟是指着丫鬟女扮男裝磨豆腐這、這都什麼事她有些傻愣,當初孟氏那以進爲退堪比鄭克段於鄢的手腕,馮氏自個抱了孩子直接下避孕藥與老公的狠辣手腕,自己都是驚詫與感佩不已,甚至覺得也算是見識過了。沒想到淡定了這麼些年,原以爲也算是見識過了的,這面這位碧桃姨娘就是與她一個狠招,讓她一時半晌轉不過頭來——真是提前幾百年的時代猛女,不但玩百合,而且還玩制服了各種囧囧有神的念頭在腦中轉了一圈,她方慢慢淡定下來,擡頭瞅一眼繁君,眉眼淡淡,語氣淡淡:“不必理會,隨了她去。過兩日,我與娘說一說這些事兒便好。你也不必多說,早先那春草姨娘的事兒,我便與娘提了提的,她素來有心,想來這些事兒,她也有一點準數的。只不過礙於太太,沒有動手罷了。過不得兩日,你且瞧着便是。”
“這……”繁君沉吟半晌,雖然覺得這般不稟報有些不妥,可真要想着自己兩姐妹與孟氏說這般事兒,她也自覺說不出口,當下想了想,也只得點頭:“姐姐說得也有幾分道理。母親掌管府中事務,雖然有些繁瑣,但這般事體總有些入耳風的。咱們兩個貿貿然開口,反倒不妥當。只先瞧着吧。”
這般一說,她也沒心思再逗留,到底是說了先前那一樁勁爆的醜事,繁君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着實抹不開臉面,再匆匆說了兩句話,就是紅着臉退了下去。敏君見着,情知這般風月事哪怕就是在現代也有不少人守舊說不出口的,更別說古代一個未出嫁的姑娘,便也不曾打趣,只將馮氏送過來的一匣子十二朵紗花,與她撿了兩支喜歡的,就送她出了門。
待得退回來後,敏君低頭吃了兩口茶,便是與錦鷺道:“今兒可算是見識了,這左一件,右一樣的事兒,可真真是有意思。巧合的是,竟就是這麼湊在一起兒了。”她這話纔是說完,那邊青鸞便是笑着道:“好與姑娘說,正好還有一件事呢。”
“哦?”敏君眉梢微微一挑,稍稍有些意動,再想一想碧桃的事兒,便又有些興致闌珊:“我便不信,還有什麼事兒能夠比的先前的事兒。”
“原是瑾公子送來的信箋,只是姑娘不在家,便留在這裡了。瞧着都上了蠟封,想來也是有些大事兒的。”青鸞從袖子裡頭抽出一封信箋遞與敏君,臉上露出來的笑容,卻是透着些稀罕的意思:“只是奴婢也沒拆開這信箋,倒是不曉得,能不能比得上姑娘今日聽到見到的事兒了。”她話語之中透着些許笑意,眼裡也有幾分打趣的意思——自家姑娘今兒去了一趟蘇家,就是說是長見識了,這邊蘇二公子,未來的姑爺又是送了信與姑娘,說不得也是什麼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