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裡這麼想着,敏君卻沒有絲毫詢問的意思。不論徐家那幾位叔伯是否真的有權有勢,只看他們的行事,就知道縱然有好事也沒什麼讓自己家沾光的,哪還用想什麼好的歹的?況且又是離着遠,也沒什麼搭邊兒的。
因着如此,她倒是沒在意太多,只是眨了眨眼,用手掩着脣輕輕打了個哈氣,摸着肚子覺得有些餓了,就隨手拈起一塊糕,慢慢嚼着吃了。今日雖說是個宴,東西也是精緻的,可是東西多半是中看不中吃的,再者邊上的人吃的都不多,她也不能太過出衆,活像這吃貨。再加上那宴席上,說話心思都費了好些勁頭,這會子她坐着便覺得比往日更餓了幾分。
“三爺,三奶奶,飯已是擺好了。”就在這時候,外頭的丫鬟青蓮進來回話。她年紀略大了些,近來正在說親中,似乎已經有了個對象,容貌也越發嬌美起來。敏君見了,也不由得多看了她幾眼,看她臉上帶着笑,眼裡閃着些光芒,似是對那對象很是滿意。
敏君臉上也由不得微微露出幾分笑意來。在這個家中,除卻孟氏、周嬤嬤、青梅之外,也就青蓮墨菊兩個最是與她熟稔的,見着她終身有靠,敏君自然也多了幾分開心,心寬口開,她在飯桌上也略微多吃了些。
一邊的徐允謙見了,臉上添了幾分笑意,帶着一點寵溺看着敏君道:“難道今日去赴宴,賈夫人竟是沒有好東西可招待了?累得你腹內如此饑荒?”說完話,他還伸出手輕輕勾了勾敏君的小鼻子,臉上都是笑意。
“那些多半是中看不中吃的,只看着好看罷了。再說邊上的夫人、姐姐、妹妹都是幾筷子了事,我若是大嚼起來,那成了什麼樣。旁人看着,還當爹爹孃待我苛刻,竟是在這會顯出吃貨的原型了。”敏君皺了皺鼻子,嘟嘟囔囔回了這麼一句話,看着孟氏只是笑,便也身處筷子夾了一個筍絲肉末包子,送至孟氏的碗裡,笑着道:“也是咱家的東西好吃,賈夫人那邊有幾樣味道也好,只吃着總覺得有點什麼不足似的。倒不如咱家的風味好。娘,您也多吃一點,今日下午和那些夫人奶奶說了好一陣子,着實鬧騰,想來也沒吃多少東西。”
“倒是會心疼你娘了。”一邊的徐允謙聽了,脣角邊微微露出些笑意來,伸出手輕輕摸了摸敏君溫熱的臉頰,稱讚道:“真真是個好孩子。”
敏君笑了一笑,只微微垂下眼沒說話,孟氏心裡雖然高興,卻也怕慣壞了孩子,見着徐允謙已是稱讚了的,心裡頭略微一想,便道:“相公,雖然女兒好,卻也不能慣着來。她還小,有些事兒都不大懂得的。也不想想,外頭多少貧家子弟過得連飯都吃不上。就餓了這一陣子,就連禮數都不大顧得上去,大口大口的吃起來了。”
聽得這話,敏君不由得微微抽搐,也就速度比平日快了一些,何至於來這麼一句話?不過孟氏也是隨口說的,她也不是小孩子,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或是犟嘴,就點了點頭,將速度緩了幾分而已。倒是一邊的徐允謙聽了,笑着勸了兩句話,忽而想起自己的本職工作來,一時感嘆道:“說來,夫人你也是略微知道莊稼栽種的事的,這平民小百姓,也真真是辛苦得緊。就咱們這樣的魚米水鄉,近來也多有旱情。不說旁的,就今年,那雨水也頗有不足,雖然還能盼着來年,可瞅着這一年年的景象,我卻有些心驚。”
“爹爹,真是這樣的話,豈不是有不少人要餓着肚子?”一邊的敏君聽了這話後,臉上的神色微微有些變化,她雖然不是個學歷史的,但看了不少網絡小說,大致的歷史事情還是知道的。依稀記得明朝滅亡的原因,其中一個就是什麼冰山時期,自然災害嚴重,導致了農民起義。那是說死了不少人。現在雖然是明代開國的一代,可歷史已經有了變化,也說不準那南宋有沒有挪走明朝的一些時間,她可不是歷史系的,連公曆的大事也說不準,更別說看着那些歷朝歷代的什麼年間年間的,將它們換成公曆了。
要是真的遇到什麼大災荒,雖然上頭是朱元璋、朱棣之類的能幹的皇帝,可耐不住中間夾着一個朱允炆啊,那位似乎是極重儒家的,要江南這邊出了災禍,雖然自己這便宜父親不一定會罷職或者殺頭,可要是從此被貶斥的話,一個不好折騰到某些地方,這輩子就甭想好過了。
畢竟,這些日子聽着意思,這通判原就是一農事之類的直屬單位了。遇到天災人禍什麼的,天災這玩意皇帝沒法子,說不定就將惱怒發在這些連面都沒見過的官員身上。想着這些東西,敏君一時間覺得臉口中極是好吃的飯菜也是沒了滋味,專心致志地等着徐允謙的話。
“這個嘛……”看到敏君一個小姑娘家,對這些倒極爲在意,不但徐允謙微微愣了一會,就是孟氏也吃吃了一驚,訝然道:“敏君今日怎麼這般看重這些?這都是你爹爹之類的官老爺的事兒,我們女子是管不了這些的。你若覺得心中難過,過些日子咱們再去寺廟裡施捨些衣食米糧便是了。”說到這裡,孟氏嘆了一口氣,臉上略微露出寂寥的神色來:“畢竟,這也是蒼天的意思,咱們能幫的着實不太多,也就是盡一點心意罷了。”
聽了這話,敏君略微愣了一會,方擡起頭看向徐允謙與孟氏,道:“爹爹,孃親,可我聽董夫子的話,裡頭有一句是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這施捨的難道能比得上自個掙的不成?爹爹又是管這個的,未雨綢繆,先尋一些耐旱好養活的,令各村各縣在各處地方隨處栽種些?拿着這幾年的收成說事兒,未必不中用的。”
這話一說出來,孟氏也罷了,徐允謙心底卻是有些心動,他想了一會,便帶着一點猶豫道:“這耐旱好養活的,卻也有好些的,比如玉麥、番薯之類的,雖然吃着不大習慣,有些富奢之地也有當飼養家畜之用。可若是照料的妥當,卻比水稻斤兩更重些,也能填飽肚子。”說到這裡,他心裡頭也有些活動——這通判之位雖不算重,卻也是與他素日所喜的略有溝通,因着如此,倒也有幾分心思在上頭。
也是這個緣故,他才瞅見裡頭大有些不好的勢頭,兼着連年總聽這邊災荒那邊饑荒的,他一個與農事有關的,哪裡不心焦的?只是沒法子罷了。今日女兒所說的,雖然是童言童言,卻也切中了要害,這想得再多,總也得做一點子實事——畢竟,想得再多,不去做那也是平白熬白了頭髮!原不中用的!
再說,這災荒頻頻,說不得到時候要真出了大事,自己頂上的烏紗帽什麼時候就一股腦摘了去。趁着還能做點什麼,趕緊做一點,也算圓了素日的心思。
想到現在官場上的那些事,徐允謙再三想了一通,終究有了些決定。他雖然做不得多大的主張,可農耕一事還是有些底氣的。那些粗糙的東西雖然吃着不慣,可也比餓着肚子強!自己下了令,讓各個地方的都佈置一些,農田每個地方要種多少畝數,山野之地之類的也要撒一些種子之類的,各家各戶的院子角落也略有交代,橫豎多多佈置妥當了。只是些種子錢,倒也不算太過奢費……
若是到時候真的出了什麼事,好歹也有托賴的說法。
徐允謙想到這些,臉上露出一些笑容,當下將自家的兄長等鬱悶事自拋到腦後,大致上籌算一番後,便摸摸敏君的臉,興奮着道:“敏君真真是爹爹的乖女兒,幾句話就點醒了爲父!來,這一塊紅燒獅子頭是獎勵你的!”
“敏君纔不要這個,爹爹,早些時候娘說要在後頭的院子裡給我開一點地,讓女兒也曉得些莊稼艱難來。爹爹就給我好些種子當做獎勵,好不好?”雖然對那啥米玉麥有些拎不清,可這番薯她是知道的,當下心裡頭鬆了一口氣,敏君就笑眯眯地拉着徐允謙的手道:“那什麼玉麥、番薯的,女兒也要。”
“這種莊稼事,你也要試一試?”徐允謙看到敏君點頭應是,心裡頭對孟氏更多了幾分歡喜敬重來。雖說士農工商,可當年樊遲請學稼,孔聖人破不以爲然,留下幾句感嘆的話。現下之人說道起來,也頗有些下等玩意的樣子,偶爾來點無所謂,若是日日如此,未免失了體面。兼着自家的兄長父母對此也不以爲然,徐允謙總也不好將這一點愛好明白說道出來。此時聽到這個,只當是孟氏影響,自覺有些夫唱婦隨的感覺出來,當下伸出手拍了拍孟氏的背,柔聲道:“卻還是你知道我。”
孟氏從未與敏君說過這樣的話,但看到徐允謙臉上驚喜而滿意的神色,倒也多了幾分歡喜,看向敏君的目光柔和到了極點。臉上有些微羞紅地低下頭去,咳嗽了幾聲,方輕聲問了一句:“相公,你可是許了女兒這事?”
“那是自然的。”徐允謙聽得哈哈笑了幾聲,臉上帶出一絲得意來:“俗語道家學淵源,咱們兩個做父母既是都懂得這些,女兒自然也得學幾分。只是這種事情太過辛苦,橫豎女兒也漸漸大了,再撥兩個小丫鬟過去伺候,幫着一點也是不錯。”
孟氏也是擔心這個,聽了徐允謙一番話,心裡大定,忙也是開口應下這事情。敏君看到自己一來提醒了徐允謙,二來也得了想要的一塊小土地並動手的許可,心裡也是有些歡喜。一時倒是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