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這個問題關係到他和眼前兄弟,甚至是全家老小的性命,豈能不慎?
接下這個差事,就是鋌而走險的事。事成了,上頭不滅口,就是重用,榮華富貴唾手可得。一旦事敗,被滅口還好了,上頭總不會罪及家人。要是被抓,自己要被三千刀寸剮也還罷了,大明的王法可是饒不過這幾個人的家人,十六歲以上男丁處斬,餘者充軍,女的不論老幼,一律送教坊司,千人騎萬人壓,到死爲止。
雖然不是所謂的滿門抄斬,但一想到家人可能遭遇如此之慘,在場各人都是打了個寒戰。
“此事休要再說。”還好,當大哥的頗有決斷,當下壓着噪門低聲道:“事前都謀劃好了,不要慌亂,鎮定些!”
“是勒,大哥放心。”
“瞧好吧!”
幾個人七嘴八舌的表着決心,徐穆塵聽到這裡,知道一時半會還不會出事,撲騰的小心肝也鎮定了一些下來。????他慢慢兒退到後頭,一泡尿也化成冷汗流了個乾淨。等退的遠些,就是撒足狂奔。
倒也不能怪他,畢竟只是一個普通書生,殺人放火的事就在今天一不小心,就是呈現於自己的眼前!
這件事該如何料理,他還真的一時摸不着頭腦。是嚷起來報官 叫號官過來?
一想之下,就覺得不妥,那夥人已經準備停當,一旦吵了起來,萬一不管不顧的把火一點,燒了起來,結果下場還是一樣。
找人暗中捉他們?這個想法倒是不錯,但是找誰?徐穆塵算是場中舉子裡允文允武的了,騎得烈馬,開得長弓,但也僅限於此了,兩三個小賊他約摸對付的過來,但剛剛那幾個明顯都是硬點子好手,他對付一個也怕困難,更別提人家有好幾個人了。
這大場裡頭,身手能比他強的讀書人。怕也是找不出幾個來吧?況且,天昏地暗快起更的時辰了,不少人都已經在夢中,如何去尋身手矯健的人?
想來想去,只急的一頭是汗,倒是路過王增號舍的時候,徐穆塵眼前一亮,幾乎要罵自己是豬!
現成的一個能提得起來的人物在眼前,不去尋王增想辦法,自己儘自在這裡急有什麼用?要是王增也沒有辦法,徐穆塵就打定了主意,爲了報張佳木對自己的知遇之恩,也只能挺身而上,希望能拖一點時間,接着號軍們趕來,把那夥賊給拿下,萬事無它,只要不起火就成!
“王兄,王兄!”王增已經睡的很香,徐穆塵也害怕驚醒別人,就在王增的臉上輕輕拍打,幾下之後,王增睡眼惺鬆的起來,迷迷糊糊的問道:“怎麼了?”
徐穆塵不答,只是等着他清楚,又過了片刻,王增纔回過神來,他帶了一點薄怒,問道:“徐兄,如此擾人清夢,不是君子所爲。”
“賊人在側,也就當不得君子了。
”徐穆塵冷冷道:“午時之前和你說的事,適才我倒是弄清楚了。”
“啊?”王增一驚,騰的起來,這號舍極爲低矮,一下子就撞到了頭,但他不敢出聲,只是輕聲哎喲了一聲。接着便道:“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徐穆塵冷笑道:“一會咱們就得成烤豬了。”
說罷,就把剛剛所聽到的,一五一十的小聲的告訴王增,等他說完,王增也是呆,怎麼也想不到,國家掄才大典的貢院裡頭,又是關防嚴密之處,天下人矚目所在,居然有人敢打這種主意?
“喪心病狂,喪心病狂啊!”王增畢竟是官宦勳戚世家出來的,的中的鬥爭也大致清楚,這會兒已經明白過來,此事必定是和黨爭有關。沒多久之前,張佳木網擺了呆一道,這廝表面認打服輸,沒過幾天,就又來了這麼一手,雖然未必能毀了張佳木,但最少也會重創,國家重典,又是改元第一科,張佳木總責關防,出了這麼大的事。皇帝如何不會惱怒?這可比透皋錯打了太子莊客要嚴重的多了。
但此事關係到千萬舉人,未來的國家重臣皆在於此,皋這廝,也算是膽大包天了。
王增一想,這件事估計和徐有貞沒有什麼關係,這種事野蠻殘忍,象是武夫一拍腦子所爲,根本不是徐有貞這種謀主能幹得出來的事。看來,屢次設計不成,徐有貞已經漸失石亨一夥的信任,這一回,是把他甩開來幹了。
“現在不是感慨的時候。”徐穆塵已經冷靜下來,冷然道:“如何料理,請王兄拿個章程出來
短短時間,王增也是想明白了,這些個亡命之徒以號軍來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但想要通信出去,也是不可能的事。貢院大門一關,除非出場的時候到了,不然的話,怎麼也不會開門,這是以防人議論,科舉大事,實在是一點兒錯漏也不能有。
“找四位主考官稟報如何?”一看王增臉色,徐穆塵也是明白過來,貢院的規矩他當然是懂的,不消多說。
“不成。”王增搖頭:“這幾位,三個軟蛋,還有一位國子監的彭大人,網直有餘而機變不足,就算火起來了,想叫他開門也是沒影的事。我敢打包票,就算幾千舉子全燒死,彭大人也不會開門放人出去
”。
國子監的彭時也是入閣的熱門人選之一,爲人網直秉性忠正 把介,國子監的監生管的直腿直腳,叫苦不迭。現在已經不是國初,洪武年間,國子監的祭酒宋訥很得帝心,監生犯錯,動輒就是大板子打,要不接餓,被宋訥虐待死的監生不知道有多少個。
現在這會科舉大行其道,入監的非富即貴,都是恩蔭,沒有一點小膽子,還真不敢幹國子監的差事,彭時不僅幹了,還敢於任事,他的剛直和不擅權變,也已經京城聞名,誰不知道?
一聽說此公當家,徐穆塵也是絕望,開門出去報信的想頭,是別想有了,天大的事,彭時也不會理會的。
“那,那如何料理?”
“有辦法。”王增已經想明白了,臉上居然露出點笑意來,他道:“舉子重病,按例可以從權送出,沒有把人留在場裡等死的道理。但一出去,今科就上紫榜,只能等下科了。”
“這咋。是辦法。”徐穆塵想也不想,立時就道:“我來裝病,王兄捧場幫襯,一會我出去後,請大人來想辦法。”
“不必。”王增笑嘻嘻的道:“你們外地舉子,來京師一次是容易的?家裡也等着你今科大捷的消息,至於我,祖父當然會小小不高興,但也沒有什麼,勳貴子弟,科舉只是錦上添花,倒是今夜要是立了大功,能得皇上注意,比起中了進士也差不了什麼。等我下科再來過就是了”你不要爭,我說的是實情,不必客氣了。”
說罷,也不等徐穆塵同意,王增便將肚皮一抱,躺在板上便開始哼哼起來。倒難爲他裝的象,剛剛急出來的冷汗都在額頭,面色也蒼白,倒是了急症的模樣沒錯。
徐穆塵也不敢耽擱,立刻便叫來這排號舍的號軍,對方一看,也是不敢怠慢,立刻便道:“這怕是犯了絞胳紗了,耽擱不得小人立刻去回。”
說罷匆忙而去,沒過一會,過來一位知貢舉的官員,略爲打量一下,便已經認出王增來,當下急道:“原來是靖遠伯府的王小哥兒,要不要召醫來,先吃些藥,把疼壓下去,好歹考完了放場時再出去?”
“斷不能了!”王增咬着牙道:“實在是堅持不來,肚裡疼的翻江倒海一般,腸子都要斷痛了,這位大人,請送我出去,家祖父必有重謝。”
“這個,”對方遲疑了一下,不過也立刻下了決心,只道:“是重症,耽擱不得,來呀,擡起王老爺。送到外頭醫治。”
已經有號軍擡着牀板過來,一聲令下,便有幾個人過來七手八腳的把王增擡起來放在板上,還有人幫着收拾東西,這般出去,這一科已經是無可再考,只能等下科再說了。
“可惜了,可惜了。”主事的是一位禮部的六品文官,對王驟老爺子當然也尊重的很。不過事關朝廷體制,他也沒有辦法可想。
等號軍把王增擡起,那官兒將手一揮,幾個人便將王增擡着向外行去。起身之時,王增不停呻吟,眼皮卻是衝着徐穆塵眨了一眨,看着極是好笑,但徐穆塵卻是流下淚來。
“不妨事的,徐老爺。”負責的號軍留在原地沒走,他以爲徐穆塵代友難過,當下安慰道:“小王老爺可是伯爺嫡孫,將來要襲爵的人,他不比你們,中或不中,無所謂的事。徐老爺不妨回號,要麼寫題,要麼養養精神也好。”
“好,我回號去。”
這會兒不能出亂子,這裡的動靜很難說有沒有被那羣人聽到。徐穆塵不願多事,自己回到號子。蜷縮着躺在板上,滿腦子卻無試題的影子,只是在想,王增出去之後,能不能順利見到張都督,而張都督,又是否能順利消除眼前這一場大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