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什麼咦,”張佳木笑謂曹翼:“拿我也當那些勢利眼看不成?”
“倒不是。”曹翼笑道:“王小舍人可是就要成婚了,大人答應了到西山獵一張上好的白狐皮給他當賀禮,現在皮子沒得,空手就去,王小舍人那嘴,可是不饒人的。”
“哎呀,我倒真是忘了。”
張佳木拍了拍自己的頭,笑道:“這陣子亂七八糟的一通,倒是真把這件事給忘到九霄雲外去了,這可怎麼好!”
說的王小舍人,當然就是和張佳木交情過硬,在貢院一事上幫着張佳木鏟除逯杲立功甚偉的王驥的嫡孫王增了。
這人雖然沒有中進士,不過大家都知道將來也非池中之物,有了貢院一功,有王老爺子在軍中和朝中多年的威望交情,還有張佳木這個大援在側,王增將來又是鐵定的伯爵在身,有這麼多原因在,雖然靖遠伯府風光不及當年,但王增大婚,還會好好的熱鬧一番的。
皇帝賜字,太子賜畫,後宮的皇后也有體己賞賜下來,畢竟,當初在南宮裡頭時,王驥老頭兒對當時的太上皇和皇后都照應有加,不是王驥,恐怕張澤等小吏也就根本無能爲力,而錦衣衛被東廠壓下,當時的東廠可完全是在景泰皇帝的心腹手中,對太上皇只有迫害,斷然不會有什麼照應的,不是王驥,當年的南宮歲月,可就更加難捱的很了。
王增的未婚妻,自然也是名門望族,聽說是一個世襲都督,太祖起兵時是帶刀舍人出身的武官世家,王驥雖然是文進士出身,但實在的,已經和武勳世家脫不開關係了。
這位小姐,聽說自幼騎馬射箭,王增雖然是武臣世家,但又是文進士的材料,想來將來這王家上下要熱鬧的緊了。
一想到這,再想想王增的苦臉,張佳木也不覺是臉上帶笑。他想了想,笑道:“也不算什麼,這幾天,抽個空我去西山一次就是了。”
白狐皮雖然昂貴,倒不值得真的大費周章,張佳木答應自己親自去,不過是爲了和王增的交情罷了。貢院的事後,這個人情一直沒還掉,王增又不願到錦衣衛來,所以現在只是小小的還一下人情,將來,王增真有事求上門來,那纔是張佳木還人情的時候吧。
一路上慢悠悠的走,朝中有權有勢的人都是上朝去了,張佳木這種錦衣衛官倒是自由,早就有特旨,入不入朝,都由他便,這樣的話,彼此方便。這樣,倒是皇帝特旨給了他曠工的方便了。
王驥的府邸就在正南坊中,距離張佳木所居也並不遠,順道直南而行,沒有多會功夫,就是坊門在望了。
這裡算是張佳木起家的地方,收權之後,雖然派出來的百戶已經在權勢上遠不及當年,不過正南坊這裡還是派了一個滿編的百戶過來,緹騎也會常來巡邏,保密局和內衛也不知道有多少暗探放在這裡,坊中一舉一動,特別是太平侯幾家的動靜,簡直是每天都會報上張佳木的案頭。
太平侯張輗是老榮國公之子,老英國公張輔之弟,因爲家世早就當了都督,當初老榮國公是燕王麾下第一大將,和朱能一起立下了不少汗馬功勞。這兩家,一家封了英國公,一家後來封成國公,都是與國同休,在後世十餘代帝王心中都是極爲倚重的世家。因着此故,張輗雖然是無能之輩,而且品行不佳,不過在奪門之後,皇帝也說他有功勞,畢竟事前就效忠了,而且安排徐有貞和張佳木等人入南宮,張輗也算是出了不少力,況且老榮國公留下的班底,大半歸了現在的英國公府,小半也跟隨張輗兄弟兩人,在軍中,張家還是頗有勢力的。爲安撫計,也先後封了張輗爲侯爵,只是這個侯爵含金不高,這也是衆所周知的事了。
張輗向來是石亨一黨,在三大營,石亨和張輗聯手才能凌駕於曹吉祥之上,若不然,曹吉祥也不會如現在這般老老實實的靜守待時了。
天順初年的局勢,大抵就是在這些人手中,輪來轉去,變幻不休了。
進入正南坊後,不出意料之外,留守的百戶穿着一身公服遠遠的迎上來,一羣穿着飛魚服,手握繡春刀的部下齊齊躬身而禮,暴喝道:“見過都督大人。”
如此威勢,自然是嚇的坊內雞飛狗走,一通忙亂。
遠遠有,似乎有都察院的巡城御史過來,一般來說,都察院的威風越來越大,巡城御史每天都要彙報情況給皇帝,能當巡城御史的朝官也是特選而出,都是選的年富力強,不畏權貴的後起之秀來擔任,比起挑選入翰林庶吉士的新科進士來說,都察院的巡城御史卻不是由資歷淺的朝官能擔任的,非得進士及弟以後幹上幾年京官,名聲身體都很不壞,這纔有資格任巡城御史的。
巡城御史原本就是爲了冒犯權貴,巡靖京城地方治安所用,所以不管是哪家的權臣或是勳戚親臣,遇到巡城御史也得退讓三分,那些豪門的奴僕誰也不怕,但御史來了,也得給上幾分薄面。
整個京城之中,勢力犬牙交錯,巡城御史倒是正好代表了皇家的權威,無人可以觸犯。
不過,今天巡城御史卻是沒有過來,大約遠遠聽到了這邊的呼聲,原本是要來查看一下的,但是在知道是張佳木來到坊中以後,不僅沒有上前來,反而教五城兵馬司的官兵改道而行,遠遠的離開去了。
自己家大人這麼威風有面子,在場的錦衣衛們也是臉上有光。儘管現在管的嚴了,威風再大也當不得銀子使,不然換了景泰年間的話,要是錦衣衛有如此權勢威風的話,大家去撈錢的時候可就是更加便當了。
“最近坊裡如何?”
“蠻好。”坊裡的百戶原本是李瞎子,但前一陣剛換了人,現在的這個是李瞎子的副手,機靈勁是遠不如了,不過誠樸厚道,算是守成的得力人物,張佳木一問,這百戶就抖擻精神,大聲答道:“這陣子在收麥子,城裡人少了,盜案搶案什麼的都幾乎沒有了,拍花子的太顯眼,更不敢出來,除此,只有幾起醉酒鬧事的,都是小事。”
“嗯,”張佳木點一點頭,又道:“除此之外,妖言惑衆的,還有那些僧道,教門中人,也要小心提防在意。還有,現在負責溝渠街道的是劉頭兒,你可不能叫他說出什麼來。”
以前的京師衛生環境是錦衣衛和五城兵馬司並巡城御史三方負責,要是哪裡有明溝堵了,這三方都得倒黴,報上去,最少也得革職。所以負責京師衛生的錦衣衛僉事是最倒黴的,沒油水,責任重,攤上誰誰都不高興。
現在這種事也歸了總務局來打理,全是劉勇的手尾了。
說起來,明朝的城市建設已經大不如盛唐氣象,不過在防火和人口密度上,還有衛生治理上,倒是比宋朝又強不少,象盛唐的坊市制度嚴格,街道闊大,而且下水道也是暗溝明構縱橫,街道兩邊都種有樹木,不僅衛生,而且漂亮大氣,當年長安,已經是中國千年之下仍然臉上有光的榮耀。大明的京師在人口和範圍上雖然不落長安太多,但在氣度上,節構佈局和很多細節上,已經是不如長安多矣了。
這種事,張佳木已經有了一些想法,只是,現在手中權勢不足,還不足以獨斷專行,調度資源來變革罷了。
但在原本有的基礎上督促改良,這一點倒是做的到的。
果然,那百戶笑答道:“大人留下來的底子不弱,正南坊原本就是很不壞的局面,下官雖然不能開創出新局面,好歹也會守着大人留下來的東西,絕不教大人臉上無光就是了。”
張佳木當初成名時,拓寬街道,粉涮沿街房舍,種樹,建暗溝,修澡堂浴室廁所等等,正南坊中大動土木,雖然收費不少,但這種大搞市容建設和環境衛生的思路其實很得當時的權貴欣賞,就是住在坊中的那些貴人們,哪一個又喜歡在又髒又臭的環境中路過?這麼一弄,當時的張佳木名聲大響,再加上連破奇案,更是名動公卿,他能把正南坊真正掌握在手中,這些事也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了。
現在眼前這百戶不需自己想法子,只要守成幾年,就是不小的功勞穩穩到手,說起來,自然是興頭的很了。
張佳木笑笑,也是好生勉勵了他幾句,最後才問道:“怎麼樣,太平侯府最近動靜如何?”
“聽說是不大好了。”
這百戶皺眉道:“太平侯身子太弱,大約是酒色淘空了吧,最近這陣子常聽說召醫去府裡,恐怕,日子也不會太久了。”
自從張佳木攻倒了徐有貞,石亨一夥失去謀主,再加上石彪封侯之後更欲進取,不願多事,所以彼此相安無事,但太平侯張輗多病,他一旦身故,這一點勢力轉向何方,倒是值得研究一下了。
至於消息是否正確,根本不值一提。錦衣衛撒網監視之下,這些顯貴的家裡每天買多少菜蔬,請什麼人入府,大約都能查出個七七八八,這一點,倒是可以絕對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