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更。鼓打四更,張佳木凡經從內室出來。披卜入騾。以,戴上暖帽,到偏房把睡的死豬一般的莊小六幾個人哄起來,令道:“隨我出門
幾人出來,嘴裡呵着自氣,打着哆嗦道:“大人,這麼早,坊門都未開哩,咱們去哪裡?”
“想舒服啊?”張佳木似笑非笑,看着衆人道:“自在不成*人,成*人不自在。你們跟着我是想舒服還是想富貴?”
“是,我們懂了。”
幾個伴當亂紛紛答應下來,立刻就換起衣服,到後院牽馬,備鞍,盞茶功夫,就把一切都準備的停停當當。
跟在張佳木身邊時候久了,他們已經有個上進的樣兒出來,凡事都用心出力,也不枉被張佳木看中提拔一場。
出門時,擡頭仰望,天色還黑濛濛的一片,還需打着火把出門,東方的星空之上,啓明星高高在望。
“這是木星還是金星來着?”
張佳木在肚子裡嘀咕一句,一時倒是想不起來答案,自失一笑,心道:“把別自己弄成個古代人才好
以往的學識,以往的一切,真的已經在他心裡越來越淡了,唯有適應這時代,適應身邊的人和事,心思也全用在求存求好上,以往的一切,倒是真的越來越模糊了。
但他提醒自己,切切不可忘記以往的一切,就好象今天的一切,將來他也絕然不會忘卻一樣。
馬蹄敲打在石板路上,出咯答咯答的清脆響聲,沒出坊門,就有一小隊錦衣衛,還有五城兵馬司的坊兵,鋪舍火夫,坊丁小隊的夜巡隊,五六支隊伍,各路人馬,紛紛上前來檢查。
等大夥兒現騎在馬上的是張佳木時,就亂笑一通,或是在暗中施禮後退,今晚夜巡的坊丁小隊是黃二領隊。當他看到張佳木出行時,悄沒聲息的跟在後頭,一直到張佳木騎馬出了坊門,這才又重新回到巡邏的個置上去。
出了坊,一路卻是往西被衚衕去。
莊小六幾個已經跟隨着張佳木去過好些回,一看方向就知道張佳木的去向,一共五騎,兩騎在前,張佳木在中,兩騎在後,五騎人馬在星空夜色之下疾馳趕路,等趕到于謙府邸前時,看看天空纔剛微露的曙色。張佳木搓了搓凍僵的手,笑道:“還好,趕得上。
這會兒皇帝當然不會視朝,明朝的家法不及清朝,清朝是每天常朝,除了自己“遞牌子。請見的各級官員,還有按例每天必見的“御前。軍機。”見完普通的大臣,再叫軍機,議定國事,從天不亮時官員就得進宮,皇帝開始“叫起。”一起一起的見完了,等軍機最後一班見過之後,擬好當天的廷寄和上諭,總得下午兩三點光景,才能完事出宮。
所以在清朝,當軍機最苦,每天到了傍晚就精神不濟,天黑必定睡覺,半夜三四點就得起身,五點天亮之前,必定已經在宮中辦事,隨時預備召見。
明朝制度到此時已經成熟,和清朝絕然不同
內閣依例辦事,通政司接折,內閣提出意見,司禮監擇其要緊者上報皇帝,得知帝意後批紅出,六部九卿按批覆辦事,不必到張居正的時代,就是正德和嘉靖年間,大臣已經可以按慣例來管理國家,並不需要皇帝事事親力親爲了。
這會兒已經到了起身辦事的時候,皇帝雖然不一定召見,但于謙這些大臣需要照常入衙辦事,年前封印之後,肯定有不少公事積壓下來,別的衙門和大臣可能還一時半會沒能從過年的氣氛裡脫身出來,有些懶洋洋的不大愛辦公,但張佳木心裡知道,于謙必定不至如此。來的晚了,就得到兵部衙門去找他,到時候,說話可就不方便了。
在府外拴馬樁上繫馬的功夫,莊小六先去叫門。
於府雖然是一品文官的府邸。但並不大,錫色的門環被敲打了幾下,裡頭就有門政過來應門,打開門來,見是張佳木,看門的老頭一楞,問道:“張大人,這麼早過來,有什麼事?”
“當然是有要緊的事,張佳木答說道:“勞你架,請於大人起來見我。”
“大人這會已經起身了,我去稟報一下,是不是見你,就不好說了
張佳木笑道:“說我來見,少保他老人家一定會立刻叫進去。絕計不會叫你老哥回難就是了門政轉身又進去,半響過後,才又出來道:“大人請你進去。”
“好!”張佳木笑笑,拱一拱手,算是答謝。於府規矩極嚴,換了別的府邸,給點碎銀子就能叫門政高興,但在這裡,
從側門進去,只穿了兩道門就已經到了冉宅,于謙已經起來。身穿常服,戴烏紗帽,大紅赤羅紗的官袍,飾着仙鶴補子,玉帶,朝靴,穿戴的一絲不芶,井井有條。
他站在廊下,見張佳木過來,皺眉問道:“天還沒亮你就來。正南坊出了什麼事?”
有此一問,也是題中應有之意。張佳木這麼一大早天沒亮的跑來,總不會是問於少保他老人家吃了沒有。“是,正要給大人回。”張佳木跪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恭恭敬敬的叩了個頭,仰答道:“是出了一點小事,要大人做主。”
他現在見王旗,已經不需如此,但在於謙這裡,行此禮是不可免的事。于謙爲人方正,禮不可廢,有一點失禮的地方,都是不成的。
況且,給於謙這樣的人行禮,張佳木心裡也沒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你起來說話吧。”于謙皺了皺眉,轉身進房。
正南坊有事,當然不便在庭院裡說,張佳木站起身來,隨他入內,于謙指了指自己對面的座椅,道:“坐下說。”
坐下之後,張佳木從容稟報,說了一刻功夫,便將昨夜之事講完。
說完之後,才顧得上看于謙的臉色,一看之下,就是吃了一驚。他站起身來,頗爲張惶的道:“大人,這是怎麼了?”
于謙神色慘然,雙眼淚痕已經掩飾不住。
張佳木尷尬之餘,心中也是有點慘然,也是替于謙灰心。當今皇帝,算不上是昏庸之主,景泰元年,也先入侵,雖然有于謙等人堅持不遷都,就在北京迎戰,但當時人心惶惶,不少人,包括徐有貞在內已經嚇破了膽,南遷回南京之議也不是完全沒市場的。但當今皇帝以親王身份監國,一錘定音,決定就在北京迎敵,結果也先在北京城下受挫而回,明朝的第一次大危機就這麼迎刃而解。
于謙和一衆文官武將當然立功極大,但當今皇帝,於大明也是實在有安定社稷的功勞。
除此之外,皇帝在即位之初也是勵精圖治,屢施善政。但自從景泰三年皇帝起了私心,一意要立自己兒子爲太子的那一天起,這位皇帝就已經往下坡的路上走,怎麼拉也拉不回來。到了今時今日,堂堂天子,居然有召見妓女夜宿宮禁的事出來,象于謙這種大臣,聽聞此事,又怎麼能不覺灰心喪氣,甚至心如刀絞,傷心難過?
看着于謙的模樣,張佳木吶吶道:“少保,其實這也是人之常情,”
于謙納沒納妾,張佳木沒打聽,但當時的官員不納妾的,還真是少有。就算是兒女齊全的,也得納上幾房妾,給正室當助理家務,一夫一妻的,也只是存於實在是貧困到寸土也沒有的,不然的話,就是賣酒的酒保,還要納一房妾,在一邊當爐暖酒,以爲助手呢。
于謙擡起手來,在紫檀書桌上用力一拍,其聲砰然。
外間不知道出了何事,有人伸手探腦的進來看,于謙厲喝道:“出去,再敢進來的,一律打死不論!”
他在家裡,從來不是這般模樣,當下嚇的幾個家人立刻躲的遠遠的,再也不敢過來。
喝退家人,于謙才怒道:“此事百姓能爲,貴戚能爲,爲大臣者都不能爲,況且是一國之君來做這種事!”
這話當然說的有理,張佳木知道勸也勸不來的,只能老老尖實的坐在椅子上,等着于謙說話。
于謙怒了半天,拍了半天的桌子,臨到最後,卻只能攤手道:“此事事涉宮禁大內,你又沒有當場把人拿下,這件事,我亦無能爲力矣。”
說了半天,居然是這種回答,張佳木心裡也頗覺得無力。
他道:“那麼要請問大人,是不是下官以後不必再理會此事?”
“是的,你不要再管了。”
于謙想了一想,又道:“我會相機和皇上去說,我說之前,此事絕不可泄露消息出去,不然的話,我唯你是問!”
“是,下官明白了!”
這件事交待清楚,于謙已經掩面不語,張佳木站起身來,想了再想,終於咬着牙問道:“大人,皇上病重,十四日有復立沂王之請,不知道大人是否有建言的打算?”
在此之前,于謙已經表明過一次態度。張佳木這一回再問,意思也很簡單,皇帝如此任性妄爲,不顧身體,很可能會朝不保夕,爲國爲民,于謙都該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