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樂安居出來,傅城恆的面色比之方纔還要不好看幾分。
只因傅鎔被他當衆斥責了之後,很是沮喪葳蕤,他本就還是小孩子,尚沒有學會很好的掩飾自己的情緒,於是便讓老太夫人看出了幾分端倪來,因問傅城恆,“可是鎔哥兒惹你生氣了?我恍惚聽說昨兒個初姐兒也惹你生氣了?你是他們姐弟的父親,他們果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你要教導也是無可厚非,但只他們雖素來懂事,畢竟還是孩子,你作父親的難道就不能寬容一些?說來他們跟我住了這麼幾年,很少有出錯兒的時候,這才搬回去幾日,就這個也惹你生氣了,那個也惹你生氣了,要不,還是讓他們搬回來跟我住?也可以省你好些氣生!”
老太夫人說話時,語氣雖很是平靜舒緩,但其中的不悅卻是任何人都聽得出來的。不止如此,她說話時,還有意無意掃了孔琉玥好幾眼,目光裡似是大有警告之意。
孔琉玥看在眼裡,不由低下頭無聲的苦笑起來,說來老太夫人這個太婆婆也算是夠開明夠和氣的了,但只要一有個什麼事,還是會不由分說便怪到她這個作孫媳的頭上,果然當媳婦的都是傷不起的,不管你是兒媳,還是孫媳!
她能看出老太夫人的責怪之意,傅城恆自然也能看出,無奈之餘,就忍不住心疼起孔琉玥來,明明昨兒個就是初華衝撞了她,她並沒有不對,方纔之事,就更是與她沒有絲毫關係,可祖母依然不由分說將一切都算到了她頭上,她處境的艱難,可想而知。
但傅城恆還不能出言爲孔琉玥辯白,不然老太夫人只會越發不喜她,他只能一一應了老太夫人的話,又岔開話題陪着說笑了一回,才領着妻子兒女退了出去。
一路無言的回到蕪香院,傅城恆依然面沉如水。
衆人都不是傻子,都瞧得出他正不高興,於是擺放碗箸、上菜上湯時都是有意屏聲靜氣,屋子裡也因此而顯得十分安靜,只偶爾聽得見一兩聲筷子湯匙不小心碰在碗碟上的聲音。
“……爹爹,您吃這個!”初華略帶了幾分小心翼翼的聲音忽然響起,打破了一室的安靜,她夾了一塊水晶肘子放進傅城恆的碗裡。
傅城恆眼見大女兒望向自己的目光裡滿滿都是討好和期冀,下首傅鎔更是滿臉的怯怯之色,心下不由一軟,面色便也緩和了幾分,低沉的“嗯”了一聲,夾起那塊水晶肘子放進了嘴裡。
初華見狀,便暗自鬆了一口氣,隨即又夾了一塊兔脯放進孔琉玥的碗裡,含笑說道:“母親,您吃兔脯。”許是中午已有過一次這樣的經歷,這一次,她從動作到神色,都比中午時要自然多了。
孔琉玥就笑着點了點頭,給她回夾了一塊椒鹽酥香排骨,“你也快吃罷,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知道初華方纔之所以給自己夾菜,估計有大半原因是想讓傅城恆知道她們母女已經冰釋前嫌,讓他高興高興,省得老闆着一張臉,索性做足全套,又分別給傅鎔和潔華也夾了菜。
等給兩個小的夾完菜,再擡起頭來時,孔琉玥果然就發現傅城恆的臉色不知何時又好看了許多。
傅城恆回來後一見到三個孩子,便因傅鎔生了一場氣,之後又去了樂安居,倒是真沒顧得上問孔琉玥白日裡初華可有來向她賠罪,還是這會子見了她們母女之間的互動,方想起這一茬,他原本還以爲要靠自己給她們調停一番,她們方能好起來的,現在看來,顯然沒有這個必要了。
他自見到傅鎔後便一直抑鬱的心情,至此總算是好了大半。
吃完晚飯,一家人移至花廳吃茶。
傅鎔看起來仍有些葳蕤,孔琉玥惟恐傅城恆見了他這副樣子又要生氣,便笑向傅城恆道:“時候也不早了,不如讓孩子們都散了罷?”
傅城恆聽她話裡明顯帶了迴護之意,暗自冷哼了一聲“果真是慈母多敗兒”,到底還是點了點頭。
初華素來機敏,見狀忙起身笑道:“那孩兒們就告退了,爹爹和母親也早些歇息!”領着弟弟妹妹給傅城恆和孔琉玥行了禮,方被簇擁着魚貫退了出去。
餘下傅城恆一直看着他們的背影走遠了之後,方收回視線,有些不滿的看向一旁孔琉玥道:“不過稍微說了他幾句,你就護着,豈不知‘慈母多敗兒’的道理?”
他的意思,難道是在說她是‘慈母’?孔琉玥有些汗顏,她只是覺得以傅鎔的年紀,能懂得那麼多已經是很不容易了,她像他那麼大時,再是因爲打小生活在孤兒院所以早熟,也還沒有他懂得一半多呢,傅城恆待他也委實太嚴厲了些,難道沒注意到傅鎔一見他就嚇得半死的樣子?她只是有些看不過眼罷了,所以纔會出言爲他解圍的,倒是沒想到,竟會得了傅城恆這麼一個評價。
因撇嘴說道:“我可不是什麼‘慈母’,倒是你這個‘嚴父’,也委實太嚴了一些罷?要我說,鎔哥兒已經做得夠好了,你不稱讚獎賞他也就算了,也不該這樣動輒得咎罷?難道你像他這麼大時,就比他做得還要好不成?別說讚揚的話,連個好臉子都輕易不肯給,也難怪他一見了你,就跟避貓鼠兒似的,哪裡還像父子?”
傅城恆聞言,冷哼一聲:“什麼叫‘像父子’,我們本來就是父子,難道我當老子的,教訓教訓他也不可以了……”話沒說完,見孔琉玥已皺起了眉頭嘟起了嘴巴,只得頓住,但到底還是有幾分不服氣,因又補充了一句,“我像他這麼大時,的確比他做得好得多,不信你可以問姐姐去!”
說得孔琉玥翻了個白眼,“你是你,他是他,就算你們是父子,連你自己的五根手指頭還不是一樣長短呢,怎麼能要求他事事都跟你一樣?那豈不是在強迫他重複你的人生軌跡?還有什麼意趣!”
傅城恆皺了皺眉,“我也沒要求他事事都跟我一樣,我只是希望他能成器一些,至少也要比我強啊,要知道將來這個家還要靠他支撐呢!”
當人人都跟你一樣猛呢?難道不知道一般作老子的很猛,作兒子的便多會很平庸?況照她看來,傅鎔其實也已經夠猛了,真不知道他還想怎麼樣……孔琉玥暗自腹誹,嘴上卻道:“他畢竟還小呢,七歲都還不到,你卻當他大人一般來要求,要我說,他已經做得夠好了,假以時日,必定能成長爲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我也理解你望子成龍的苦心,可現在你不還正年富力強呢?有你在,這個家又何須他支撐?等到你老了,支撐不住了之時,他自然知道支撐的,你就放寬心,對他也寬容一些罷,動輒就黑着一張臉,也不知道他晚上睡覺時會不會一想到你便做噩夢?”
“我是他老子,他敢想到我就做噩夢!”一席話,說得傅城恆氣笑不得之餘,倒是暗中思忖起是不是的確該改一下對待傅鎔的方式了?自己這個作父親的對他嚴厲一些他尚且那般害怕葳蕤,這要是明兒上了金鑾殿,豈非連話都抖不利索了?看來不能讓他只一味的讀書,還是得適當的帶了他出去接觸接觸人,見見世面纔是!
傅城恆暗自打定主意,便也不再拘泥於這個話題,問起她是如何跟初華冰釋前嫌的來,“……我原還想着,沒有我居中調停,只怕短時間內你們且好不了呢,倒是沒想到,你們這麼快就好!”
孔琉玥故作神秘的笑了笑,“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不告訴你!”說着偏了頭,舉起右手食指在他面前搖起來,渾不知自己現在巧笑倩兮的嬌俏模樣到底有多誘人。
已是五月中旬的天,暑氣逼人,衣衫自然都穿得很單薄。
孔琉玥今日穿的是一件藕荷色的半袖小衫,內襯淡綠色的抹胸,下面則是一襲月白色的多褶繡裙,配着斜斜挽就的墮馬髻,看起來很是清雅乾淨。
彼時她因正搖頭晃腦的笑着,使得胸前的凸起都跟着微微顫抖起來,再配上不盈一握的腰肢,和精緻小臉上的嬌憨孩子氣,端的是既有少女的天真,又有少婦的嫵媚,真是要多勾人有多勾人。
傅城恆的眼睛落在她身上,便再挪不開了。身體熱得好似隨時都有可能會燃燒起來,全身的氣流更是在四肢百骸裡亂涌亂竄,有點走火入魔的前兆。本就苦苦壓抑了好幾個月的**,在這一刻終於再壓抑不住,像潰了堤的河一樣,在他體內肆無忌憚的咆哮起來。
以致他根本無法呼吸,無法思考,無法言語,只能憑着本能,幾步上前便猛地將她打橫抱起,然後快速朝裡間走去。
孔琉玥搖了幾下手,正打算將白日裡發生的事與傅城恆複述一遍,下一瞬已是天旋地轉,等她終於回過神來時,就發現自己已經被他鎖在了自己的身體和湘色繡喜鵲登枝的絲被之間。
她的心跳瞬間漏了一拍,本能的伸出格在了自己和傅城恆的胸膛之間,近乎驚慌失措的說道:“傅城恆,你要做什麼,我、我還沒準備好……你再給我點時間好不好……”
傅城恆雙目赤紅,裡面似是燃燒着兩叢火焰,讓人只一望,便覺得會被那火焰燒成灰燼似的。
他似是沒聽見孔琉玥的話一般,敏捷的伸出手便抓住了她格在他們之間的手,然後雙臂一伸,把她的手臂固定在了頭頂上,就低頭含住了那讓他夢寐以求很久的櫻脣,有些急切的輾轉吸吮起來。
孔琉玥驚慌至極,她是真的還沒有做好準備。雖說他們已經從新同牀共枕兩晚上了,但前晚上因爲有潔華在,她知道自己不會有危險;昨晚上則因爲她心情不好,根本顧不上去想別的,且她也相信傅城恆既然說過不會勉強她,就一定會做到,因此並不害怕。
可現在,她是真的感覺到了危險在逼近,她是真的害怕了!
“唔,你放開我……你說過不會勉強我的……”孔琉玥掙扎了一小會兒,總算趁着傅城恆大口喘息着換氣的空檔,委屈的叫了出來。
然傅城恆卻依然置若罔聞,很快便又低頭覆在了她的脣上,並且漸漸將自己極富雄性氣息的吻,從她的嘴脣移到了耳珠上,輕輕的含咬起來。
黑暗中,感官變得更敏銳,酥麻感立刻從脊柱低端急急的竄了上來,讓孔琉玥忍不住輕顫起來,漸漸忘記要掙扎了,——耳珠向來是她的敏感點,這一點傅城恆比她更清楚。
但她僅僅只迷醉了一瞬,便已清醒了過來,取而代之的是滿心的惱怒和難堪。她知道他手段高超,對她的身體又比她自己還要熟悉,果真他堅持要做到底,她一定會抵擋不了,最終只會半推半就從了的。
他是不是也正是因爲知道這一點,所以纔會罔顧她的意願的?他難道至今都還沒意識到,她也是一個有自己獨立思想,獨立人格的人嗎?他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學會尊重別人,尊重她?
濃濃的失望夾雜着傷心,讓孔琉玥似是瞬間被抽了渾身的力氣一般,別說掙扎,連動都懶得再動一下了,他愛怎麼折騰,都由他折騰去罷!
傅城恆吻得忘情而投入,甚至還帶了幾分貪婪,大有要將過去這三個月以來沒有吻到的都給找補回來的趨勢。
然他吻着吻着,卻忽然頓住了,只因他赫然發現,方纔還在他身下猶猶豫豫迴應着他的人兒,不知何時已經動也不動了,亦連呼吸都變得若有似無起來,就像是死過去了一般……與當初剛事發不久後那次他想碰她時一樣。
傅城恆如遭雷殛,就一下子回過了神來,想到了自己說過絕不會勉強她的,可現在……忙忙自她身上翻下的同時,已近乎驚慌失措的將她撈起來,抱進了自己的懷裡,一邊明顯帶着討好意味的輕拍着她的背脊,一邊急聲說道:“玥兒,對不起,我只是太想你了,你不知道,我幾乎每天做夢都會夢到跟你……,連個安穩覺都沒辦法睡,我……對不起,我真的只是太想你了,我下次不會了,只要你不點頭,我以後都不會這樣了,對不起……”
感受到他的身體明明還緊繃着,他的聲音也還因**而喑啞着,但他卻已顧不得自己,已經在柔聲撫慰她了,孔琉玥心裡的失望和傷心忽然沒有了,反而還有些想笑,他都憋了這麼久了,這會兒又是事到臨頭了才踩急剎車,次數一多,他會不會自此就那個……不行了啊?她是不是太殘忍了一點?
想笑的同時,又有些想哭,明明他的行止都快稱得上粗暴了,就算及時收了手,她依然該覺得生氣覺得難堪的,可她卻爲何會有被珍視的感覺呢?她怎麼就能這麼彆扭,這麼矯情,這麼矛盾呢?而且她的彆扭、矯情和矛盾,好像從來都只針對傅城恆一個人,也真是難爲他能始終如一的包容她了!
孔琉玥的心就一下子變得柔軟起來,原本被傅城恆抱着的僵硬的身體也隨之放鬆了下來。
她張開雙手,難得主動抱住了他勁瘦的腰肢,在他懷裡蹭了蹭,才低聲有些磕磕巴巴的說道:“我只是暫時還沒有做好準備罷了,我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再等太久的,我一定會……儘快調整好心態,到時候我們……重新再來一次……洞房花燭夜,你說好不好?”說着,臉上已是一片緋紅,羞得無地自容,萬幸她把臉埋在了他懷裡,他看不到。
傅城恆這會兒哪裡還說得出“不”字來?他原本還以爲自己又要因一時的衝動和把持不住,而前功盡棄了,正自懊喪後悔得不行,不想孔琉玥就先已自己想通了,給了他臺階下不說,還等同於是給了他承諾,讓他第一次明確的看到了希望。
——經過了方纔的冷若冰霜,再一對比現在的和風細雨,自是孔琉玥說什麼,他便應什麼,絕對不會有半個“不”字兒了!
“我前兒個夜裡就已說過以後都聽你的,我既這樣說了,自然不會食言,我以後都聽你的……”傅城恆抱着孔琉玥,就跟抱着失而復得的絕世珍寶一般,從動作到語氣都輕柔至極,旁人是絕難想象得到的。
他如今可算是徹底明白“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句話的真實含義了,想他傅城恆英雄一世,天不怕地不怕,卻惟獨見不得她傷心難過,一見她傷心難過,他便會手足無措,便會不自覺的將姿態放低,變得卑微起來,平常說不出的話能很自然的說出口,平常做不出的事也很自然的做得出,就是爲了能換她一笑……遇上她,他真是栽了,徹底的栽了!
所以,這輩子任何人任何事都休想他放開她了,他只栽這一次,就已經足矣!
孔琉玥窩在傅城恆的懷裡,一直感覺到他的身體已經放鬆下來,也沒有方纔那麼火熱之後,方輕輕掙扎着試圖要掙脫他的懷抱,“好熱……我想去淨房梳洗一下,你放開我罷?”
只可惜她才試着要起身,已被傅城恆動作敏捷的自背後抱住了,熱熱的呼吸也隨之撲在了她的頸邊,“玥兒,你乖乖的,讓我再抱一會兒,就一會兒,好不好?小寶貝,就再抱一會兒,好嗎?”話裡滿滿都是讓人無法拒絕的祈求。
小寶貝?孔琉玥滿頭的黑線,心裡才因他祈求的語氣而生出的柔軟一下子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想要爆笑的衝動,誰能想到向來以“冷麪侯爺”著稱的某人,竟會叫出這麼肉麻的稱呼,而且聽他的口氣,還要多自然有多自然,竟是半點彆扭都沒有?
就在她的笑眼前已快止不住溢出來之際,耳邊已傳來了傅城恆低啞的聲音,“玥兒,你不知道,這些日子以來,就算你就在我眼前,就在我身邊,甚至像現在這樣,就在我懷裡,我依然無時無刻不在想着你……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指的那方面,我是說我的心時刻都在想着你,我真的很喜歡你,很愛你,把你看得比我自己的生命還重要……玥兒,我知道這次是我錯,我會改好的,我們以後再不要這樣了,我們好好過日子,好不好?我什麼都聽你的,我會一輩子對你好的,你相信我……”
如果有人這會兒問孔琉玥“樂極生悲”是什麼意思,她一定會告訴那人,樂極生悲就是說,明明上一刻你還很想笑,但下一刻,你卻變得很想哭了!
只因她這會兒,恰恰就是這樣的感受……傅城恆說他愛她,很愛很愛,把她看得比他自己的生命還要重要!
活了兩世,從來沒有人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就連前世的夏若淳、這世的韓青瑤都沒說過!
孔琉玥淚盈於睫,就忍不住用力的回抱住傅城恆,用力的點了點頭,不管他看得見還是看不見,“嗯,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
就在孔琉玥積極的說服自己,打算儘快克服自己心裡那莫須有的障礙,儘快讓傅城恆“圓夢”,而且已取得了初步的成效,初步決定就在下一次傅城恆沐休之際,便同了他一塊兒去到之前她生日時他送給她的莊子上,然後再順理成章水到渠成之時,這一天,傅城恆破天荒上午就回來了,卻是因奉了今上密旨,要去西山大營封閉練兵,爲期兩個月,並且下午就要啓程,對外宣稱是護送太子和皇后去西山別宮避暑,五城兵馬司則暫由幾個副指揮使代掌,所以趕回來收拾收拾的。
“皇上欽點你去西山練兵兩個月?難道即將有戰事爆發?”
乍一聞到這個消息,孔琉玥說不清楚自己心裡是什麼感受,有愕然,有失落,有如釋重負,但更多的卻是不安。
皇帝讓傅城恆封閉練兵兩個月,顯然是在爲戰事作準備,可在這個冷兵器爲主的落後時代,上戰場就意味有很大的可能送命掉腦袋,這可不是鬧着玩兒的。關鍵傅城恆雖然是武將,掌過健銳營,如今又掌着五城兵馬司,但卻相當於是後世的武警,真要說到率兵上陣殺敵,武警又怎麼趕得上正規野戰軍?
傅城恆沒想到孔琉玥會這般敏銳,他才一說到練兵,她就想到了戰事,之前因自己要離開兩個月甚至更久,而衍生出來的擔憂和不安瞬間去了大半,她這麼聰明能幹,相信一定能照顧好自己和這個家,讓他沒有後顧之憂的!
他點了點頭,因見屋裡沒有其他人,索性跟她直說了,“西番自今春以來,在邊境上的小動作便沒有斷過,只怕與大秦之間早晚會有一場惡戰,皇上的意思是防患於未然,讓我從現在起就開始着手準備,一旦戰事爆發,也不至於失了先機,但又要顧及民心,畢竟今年大秦也遭了旱災,怕民心動盪,外患未至,反生內憂……”
說着見她面色蒼白,忙又笑道:“你也不必緊張,這仗打得起來打不起來尚屬未知,連皇上都說了,只是防患於未然。這話我也就同你說,出我的口,進你的耳,卻不可對他人言,尤其不能讓祖母知道,省得她老人家擔心。這兩個月我不在家,你要照顧好自己,另外再幫我好好照顧祖母,好好照顧幾個孩子。姐姐姐夫那裡我也已經交代過了,有什麼事,他們自會照應着的,再來就是外院有二弟和凌總管在,你也不必擔心,只管好好待在家裡,將養好自己的身體。”
頓了一頓,又道:“再有就有調治身體的事,我也已經交代過姐姐姐夫了,什麼時候你想看太醫了,就使人去晉王府與姐姐說一聲,姐姐自會說與姐夫,讓姐夫出面請老華太醫上門的,老華太醫雖已久不出診,卻向來給姐夫面子,有姐夫出面,必定能請動他……”
只可惜話沒說完,已被孔琉玥突兀的打斷,“這些事情你不必給我交代得這麼細,你不過就是去兩個月而已,我等你回來後,再看太醫也不遲,”才只是去練兵,又不是真的上戰場,卻弄得跟交代遺言一般,真是讓人怎麼聽心裡怎麼堵得慌,“祖母和孩子們,你就放心交給我罷,我會照顧好他們的,倒是你,如今天氣一日熱似一日的,你去了西山之後,可得照顧好自己,記得時常使了玉漱回來送個信兒,我也好放心……”話沒說完,鼻子一酸,抓住他的衣袖有些再說不下去。
傅城恆低頭看着她發白的指節,心裡劃過甜蜜也劃過心酸,有人這樣對自己牽腸掛肚的感覺真是好,近來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是突飛猛進,只可惜他就要暫時離開她了。
他抓過她白皙纖細的小手,將她拉進自己懷裡,下巴抵在她的頭頂低聲說道:“誰也說不準戰事到底會什麼時候爆發,指不定就在明天,指不定就是明年……看太醫的事,還是宜早不宜遲,你乖乖的,別讓我明兒真上了戰場,也放心不下,好不好?”
一席話,說得孔琉玥心中越發不安起來,也就是說,傅城恆此番去西山說是練兵,其實隨時都有可能直接開赴戰場?那豈不是很危險?
她忍不住抱緊了他的腰,“祖母是長輩,孩子們是小輩,照顧好他們既是我身爲孫媳和母親的本分,也是我身爲永定侯夫人的職責所在,不用你說,我都會將他們給照顧得好好的。但照顧好我,讓我一輩子都不受委屈,讓我後半輩子有所依靠卻是你的責任,我不管你去了哪裡,你都要記得,還有我在家裡等着你回來照顧,所以,你一定要毫髮無傷,平平安安的,明白嗎?”
知道此番要勸阻住他不要去是不可能的,更知道就算他聽了她的話不去,皇帝那一關也過不了,她索性也不多說那些無謂的話,只是希望他時刻記住,還有她在家裡等着他,他務必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傅城恆原本還以爲她會哭着不讓自己去,都已準備好了一籮筐打算用來說服她的話,誰知道她卻隻字不提不讓自己去的話,只是告訴他,還有她在家裡等着他回來照顧,他欣慰之餘,又忍不住憐惜起她來,因輕柔的撫着她的背,緩聲說道:“你放心,不管我去了哪裡,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說着,覺得這話委實太沉重了一些,因又故作輕鬆的調笑道:“我還等着我們的第二次洞房花燭夜呢,對了,等我兩個月後從西山回來時,可以讓我夢想成真嗎?”低頭咬了咬她的耳垂,聲音也變得越發低啞起來,“只可惜下午就要出發,時間不夠了,要不,今兒個我一定不會放過你,你記得等我回來時,不要讓我失望啊!”
孔琉玥滿腔的離愁和不安就隨着他灼熱的氣息灑在自己耳後,一下子消散了個七七八八,推開他啐道:“成日價的沒個正形,也不怕人見了說你不尊重!”自那天她把“大餅”畫出去之後,某人只要一回來,便纏着她沒個消停的時候,每每在被她撩撥得忍受不住卻又不從他之時,便會撂下狠話,‘這次就饒了你,等明兒個,看我好饒不饒你!’每每弄得她臉紅心跳之餘,倒是越發愛逗弄他了。
“有什麼好怕的?”傅城恆卻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連孔夫子都說‘食色,性也!’,我遵從本能有什麼錯,況我都憋了這麼久了,再憋出去,都要憋死了……”
話沒說完,已被孔琉玥滿臉慌張兼羞惱的捂住了嘴,沒好氣道:“呸呸呸,什麼死啊活的,也不知道忌諱忌諱!”
傅城恆見她因着了惱,整張小臉都染上了一層慍色,偏又因生得美,便是生氣也自然而然帶着幾分薄媚,眸色瞬間變得幽暗起來,擡手撫上她臉的同時,嘴裡已頗爲委屈的說道:“我是已經憋了好久了嘛!我那些同僚下屬們都知道我有一個比天仙還漂亮的老婆,又聽說我對老婆專房專寵,還只當我夜夜**呢,殊不知我都已幾月不知肉滋味了,我是要憋死……”
“你還說!”孔琉玥一把格開他的手,已是氣急敗壞,“你再說,等兩個月你回來之後,我讓你依然看得到吃不着……”話都出口了,她才堪堪咬住了自己的舌頭,她這樣說,豈非變相的答應了等他一回來,便讓他如願?
只可惜話都已說出口了,再要收回,顯然是不可能了,某人也不可能會同意,“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聲音裡滿滿都是興奮,“我已經聽在耳裡,記在心裡了,你休想再反悔!不行,我得讓你籤個字畫個押才行,不然到時候你反悔了我可怎麼辦?”
說着果真高聲叫人,“取文房四寶來!”
孔琉玥瀑布汗,這都什麼跟什麼嘛,傳了出去,只怕人的大牙都要笑掉了,她纔不要做這樣的丟臉事,說什麼也不要!
想是想的說什麼也不能做這樣的丟臉事,然而真當傅城恆煞有介事的將她才說的話寫在紙上,滿臉期冀的看着她,要她簽字畫押時,孔琉玥到底還是沒能忍心拒絕,半推半就的任他拉着她的手摁了手印。
然後他才一臉心滿意足的往樂安居給老太夫人辭行去了。
目送傅城恆的背影消失在門後後,孔琉玥叫了曉春和知夏進來,和她們一起幫着收拾東西,二人畢竟服侍傅城恆的日子久一些,自然比她更清楚該帶什麼,不該帶什麼。
收拾了一會兒後,孔琉玥越發覺得自己叫了曉春和知夏進來幫忙收拾是明智的,外袍、直裰、綢褲、褻衣褻褲、暑襪……每一樣都帶了至少二十件,並且都要分類規整好,她不由有些瞠目結舌,第一次覺得原來養那麼多下人,並不是白養的,她之前不就因自己不洗衣服,所以根本不知道傅城恆有這麼多衣服嗎?還只當他不太講究吃穿呢!
主僕三人忙活了好一陣,終於將東西收拾得差不多了,傅城恆卻還沒有從樂安居回來。
孔琉玥想了想,命人去學堂接傅鎔,又命人去東西廂房請初華潔華去,畢竟傅城恆一離開就是兩個月,作爲子女的他們,也該給傅城恆道個別纔是……好在家學並不遠,時間還很充裕!
於是等到傅城恆回來時,就見不止妻子等着自己,三個兒女也一併都在。
他的神色就不自覺又柔和了幾分,與初華說話時,不用說很是和顏悅色,“我不在家,你要好生孝順你太祖母和母親,幫着她們照顧好弟弟妹妹!”就連對上傅鎔時,也很是和顏悅色,“……功課不可放鬆了,我已與你姑父說好,讓他過幾日便過來抽查一次,等我我回來時,更是要當面考問的!”亦連潔華都難得說了幾句話,“好生聽你母親和姐姐的話,多吃飯,長高一些!”
屋子裡的氣氛就變得很是溫馨起來,並且一直持續到了午飯後。
吃過午飯又吃了一會兒茶,傅城恆是時候該走了,孔琉玥於是領着三個孩子,將他送到了垂花門外。
當着孩子們和下人們的面兒,傅城恆自然不好多說什麼,萬幸該說的話上午已說得差不多了,因只是衝孔琉玥點了點頭,壓低聲音飛快說了幾句話:“祖母那裡,我說的是皇后娘娘和太子爺想去西山別宮避暑,我奉旨護駕,你記得別說漏了嘴。再有就是,你答應過我的事,可不能忘了,我可是有實打實的信物的!”說完又依次摸了摸三個孩子的頭,才由小廝們簇擁着,疾步走出了垂花門,很快消失在了穿堂之間。
孔琉玥待傅城恆的背影看不見了,才帶着三個孩子折回了蕪香院。
“……接下來這兩個月,你們父親估摸着是沒辦法來家了,剩下咱們孃兒四個在家,可得好生幫襯着,將日子過好,讓你們父親沒有後顧之憂纔是,你們說好不好?”一回到屋裡,孔琉玥便強打起精神,笑着像跟朋友說話時一般的對三個孩子說道。
三個孩子都是打心眼兒裡崇拜熱愛傅城恆這個父親,哪怕平常他對着他們從來都是嚴厲的時候居多,和藹的時候幾乎沒有,但父子(女)天性卻是誰也改變抹殺不了的,相信只要她把話說明,讓他們知道厲害關係,把責任也分擔一部分到他們頭上,他們素來懂事,在接下來兩個月裡,應當是會乖乖的。
思及此,孔琉玥不由又想到了傅城恆,如今才五月中旬,天氣已是這麼熱,等進了六七月,豈非更熱?到時候他卻還要在戶外練兵,也不知道會不會中暑?他明明才離開不到半個時辰,她卻覺得自己的心好似也被帶走了似的,空落落的,真盼明兒一睜開眼,已經是兩個月以後了啊!
果然孔琉玥話一說完,初華和傅鎔都站了起來,道:“母親放心,我們姐弟一定會好好孝順母親和太祖母,好好聽母親和太祖母的話,讓爹爹沒有後顧之憂的!”
初華更是道:“母親若是有什麼地方是用得上我的,請母親只管吩咐,我雖遠遠及不上母親能幹,多少也能爲母親分分憂!”
孔琉玥點頭笑道:“你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不過一些家務事罷了,我還應付得來,你只需要幫我照顧好弟弟妹妹,就是爲我分憂了。”
“是,母親。”初華忙應了。
打發了三個孩子後,孔琉玥吩咐人去請了凌總管來,“……相信該說的話,侯爺都已對您說過了,我這會子請了您來,不過再白囑咐幾句罷了,如今侯爺不在家,府裡早晚都得加強巡邏纔是,再有就是外院的下人們,也得約束得緊一些,別讓誰趁機生事,等侯爺回來,自然重重賞大家!”
凌總管笑着應了,知道自家這位小夫人不比那些尋常婦人,於是又將外院的一些部署大略與她說了一遍,方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