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這些人走了之後,沒一會兒,就有兩名穿着黃灰色軍服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給奄奄一息的方寶解開繩子,穿上一件前後都有一個“1568”數字的藍色短袖袍子,然後戴上中間大約有三十釐米鐵鏈連着的手銬與腳銬,推着他走了出去。
出了這石屋,就是一個陰暗的走廊,卻見兩邊都是拳頭粗鐵柵攔着的監房,大小不一樣,差不多有二十幾間,不過此時裡面並沒有什麼人。
過得一陣,就走上約二十幾級的臺階,有一道鐵門緊閉着,押方寶的兩個人有人敲了敲鐵門,那鐵門的上部開了一扇小窗,一個男子探頭看了看,那鐵門纔打開了。
門一開,一道強烈的陽光就射了進來,方寶擡頭望了望,卻見日頭偏西。也就是說,快到傍晚時分了。
雖然手銬與腳鐐之間有三十釐米的空隙,方寶可以慢慢的行走,可是現在他身子鞭痛未消,皮膚裡還在往外面滲血,那藍色短袖袍子已經浸溼了,別說走動,就是躺着不動也疼得鑽心,勉強支撐着走到了地牢外,頓時見到,這是一個大院,院子兩邊建着兩層石樓,而石樓房間的門全是鐵柵欄,外面是一堵六七米高,上面還有兩米的鐵絲網,而在大院的四方,都有一個崗樓,上面各有一個士兵來回走動着。
不用說,這自然是骷髏軍的監獄了,只是偌大的院裡除了有十來個枯瘦如柴的老人在走動,所有的監舍都是沒有人的。
那兩個人把他帶到了一輛越野車上,讓人開了監獄大鐵門,就向外開去。
車子緩緩而行,隔着車窗,方寶頓時看到,這一座城鎮,幾乎都是四五層高的建築。很多還是嶄新的,街上的行人很多,各種各樣的商鋪也鱗次櫛比的開着,規模絕對不比周圍一帶的孟登縣與孟因縣小,而最特別的一點就是,在整條街道上,無論是商鋪的招牌還是掛出來的廣告,都是中國過去的繁體字,而不像果敢縣城那樣,會有一部分的緬文註解。
這自然就是黑骷髏經營多年的老巢了,街上雖然仍然可以看到一些穿着黃灰色服裝的骷髏軍士兵,但大多數穿的是普通的平民衣服,男人穿着襯衫T恤,女人穿着裙子,衣着明顯的比緬甸縣城的人要整潔講究,彷彿完全置身於中國境內的某個小縣城一般。
大約二十分鐘後,越野車便穿過了一條街,順着一條路向西而去,方寶見到這路是平整的柏油馬路,竟然比果敢縣城外面的路還要寬敞,再想到那些嶄新的樓房。頓時明白,黑骷髏爲什麼會擴張勢力,加速控制毒源,這些建設,都是需要大筆獎金的,而只有掌握住金三角的毒源,纔可以有源源不斷的收入來打造這裡,也能夠購買最先進的武器,這骷髏軍已經不僅僅是武裝勢力,準確的說,應該和果敢一樣,叫做自治區了。
此刻,方寶記起了向霞曾經給自己提過黑骷髏的事,說是當初93師的殘餘到達緬甸後,雖然打出了一塊地盤,但是也遭到了緬甸各股武裝力量的打擊,差點兒被消滅在叢林之中,最後是一個姓範的營長挺身而出,整頓了剩下的部隊,而自己戴上了黑骷髏的面具,對外不再稱93師,而是稱爲骷髏軍,與各武裝勢力打了許多年才漸漸穩定下來,從年紀上算,那個女孩子應該是範營長的孫女輩了,多半是第三代的黑骷髏,不知道紅色山寨的那些老人是不是她下令殺的,如果是,她無疑就是一個和罌粟花一樣。外表嬌豔但內藏毒素的蛇蠍美人。不過從這魔女鞭打自己的氣勢來看,也八九不離十了。
……
思想之間,越野車已經開出了十幾公里,剛拐過一道彎,方寶就見到前方有一兩百名囚徒,個個容色憔悴,身材枯瘦,和自己一樣穿着藍色短袖長袍,戴着手銬與腳鐐,正在搬石的搬石,挖土的挖土,似乎在修築一道軍事工事,而在這些囚徒的旁邊,大約有二三十名年輕的骷髏軍人正端着衝鋒槍來回巡邏着,若是見到那些囚徒誰的動作略慢,就會走過去拳打腳踢,大聲謾罵。
見到地面全是黃土,而下面有一個斜斜的山坡,方寶知道這就是黑骷髏說的黃土坡了,她讓人帶自己來,就是要他和這些人一樣修工事。
正滿腦子想該如何逃走,車已經停下,他被兩名士兵押了下去。走到了一名手裡拿着皮鞭,三十來歲,身材粗壯,皮膚黝黑,剃着平頭的軍官面前。
兩名士兵先是立正敬禮,跟着其中一人道:“報告長官,司令讓我們送1568號犯人來,而且特別吩咐,要讓他做最重最累的活兒。”
那軍官打量了衣服上滿是血漬,顯得很是萎靡的方寶一眼,用挽着的皮鞭點着他的臉道:“小子。司令親自讓人送你過來,你倒是榮幸的很啊,看來我只得照顧照顧你。”
說到這裡,他喊了一聲:“張旺。”
隨着這聲音,一名士兵跑了過來,立正敬禮道:“長官,有什麼吩咐?”
那軍官指了指方寶道:“帶1568號去擡石頭。”
叫張旺的士兵又敬了一個禮,答應了聲是,就推着方寶,向前而去,大約走了五十米遠,到了一處地方停住道:“1568號,你聽着,你的工作就是擡石頭,要是敢偷懶,那麼就不會有飯吃,甚至會被關進水牢喂螞蟥,明白沒有?”
方寶此時已經看到,他面前是一大堆足球或者籃球大小的石頭,正有十幾個囚徒在用籮筐裝着,然後兩個人一組擡到兩百米之外的一個地方,應該是在修碉堡之類的工事。
那張旺說着話,叫來了一個三十多歲,身材和方寶差不多,眉心上有一顆痔,胸前號數爲1256的囚徒道:“1256,你和新來的這人一個組,要是他敢偷懶,你就說出來,我們會懲治他的。”
那1256號看來是被訓得服了,堆着笑,點頭哈腰地答應着,拿了一個籮筐,穿上扁擔,對方寶道:“1568,快搬石頭,不要惹長官生氣。知道嗎。”
一邊說着,他就彎腰去抱石頭往籮筐裡放,方寶只好學着他做。
等籮筐的石頭放滿之後,那1256號在前面擔,方寶在後面擔,就向着兩百米外的那個工事而去。
籮筐裡的石頭至少在兩百斤以上,由兩個人擡着走是非常沉重的,方寶從來沒有做過如此強度的體力活,那扁擔壓在右肩,就感覺到肩與腰好像要斷了似的,但也只能支撐着蹣跚而行,他的鞭傷本來已經漸漸凝固,不再流血,但走動之間受到了劇烈的牽扯,立刻又有鮮血浸溼了藍色短袖長袍,心中真是後悔,要是早知道黑骷髏的真實身份,在那孔雀大院瞧到她,一槍就要了她的命,然後原路返回,那就屁事沒有了,不過這就像買彩票一樣,後來知道了中大獎的號碼,已經失去機會了,更何況的是,估計骷髏軍裡知道黑骷髏本來面目的也不會有多少。
支撐着擡石頭,方寶要摸清情況,就開始和前面的1256號聊天,這才知道,他叫楊雲清,是毒梟楊多金手下的一個小頭目,而這楊多金過去是金三角毒王羅興漢的部下大將,羅興漢繼紳沙退出毒品買賣之後,他過去的部下分成了三大勢力,分別以楊多金、尚勇和一個緬甸人門沙爲首,其中以楊多金的實力最強,因此和同樣想控制金三角毒品生意的骷髏軍免不了爆發戰爭,不過是勝少敗多,一年前,楊雲清就在一場戰鬥中被俘虜了,然後被關起來做苦工,而其它的囚徒也和他差不多,幾乎都是一些戰鬥中的俘虜,只是首領不一樣,甚至還有三十幾名政府軍的士兵。
楊雲清是果敢人,祖籍也是四川,聽着方寶和自己是老鄉後,瞧着他被鞭子抽過不久,倒也照顧他,將籮筐的繩子向他那一邊移了一些,方寶承受的重量自然就輕了。
一直勞作在太陽落坡,纔有三輛軍用貨車來接他們返回城裡的監獄吃飯,不過方寶屬於重點囚徒,仍然被關在了地牢裡,而且還是一個單間,左右都沒有人。
吃的飯是又黃又硬,還帶着沙粒的糙米,唯一的菜是兩片鹹蘿蔔,但皮膚刺痛,骨頭散了架般的方寶見到了飯,立刻撲了過去,用手抓起來,大口大口地吃着連一粒米都沒有留,他生的蝗蟲與蚯蚓都吃過了,自然不會在乎這樣的糙米,最重要的是,他必須積蓄體力,等待逃跑的機會,鎖着他的手銬與腳鐐他已經觀察過了,是那種最簡單的機械鎖,只要找到一根細鐵絲,在一個小時內,他是有把握打開的。不過,如今被關在地牢,上去之後還要穿過大院打開大鐵門才能夠出去,順利逃出的機率並不高。所以,唯有忍耐,因爲他心裡非常清楚,逃跑的機會只有一次,如果不成功,那只有成仁了。
就在這樣過了一週,眼看着方寶身上的鞭傷都已經結疤了,一個晚上,他忽然又被帶到了走廊盡頭的審訊室裡吊了起來,沒多久,那黑骷髏帶着四名壯婦走進了屋,拿着手裡的蛇鞭就照着他一頓亂抽,大約抽了十分鐘之後,轉身就走。根本沒有詢問方寶到底是誰派來的,顯然是她的敵人太多,也沒有太大的興趣知道,估計是因爲去了那孔雀院,想起了“藍王子”,便來找方寶出氣來了。
當方寶被人從審訊室拖進了牢房,正是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對黑骷髏是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能夠親自伸手掐死她,至於那骷髏面具下美麗的容貌,早就淡忘了。
……
還好的是,在第二次被打之後,黑骷髏或許太忙,再也沒有來抽打他了,一個月之後,進入了初秋,方寶身上的傷也全部結了疤。而他也漸漸適應了擡石頭的日子,也不再由那楊雲清讓着他,爲了報答他最初的照顧之情,有時候反而會把繩子往自己那邊移一點兒,多承擔些重量,畢竟他比楊雲清年青,而且纔來不久,身板要強健一些,要知道,在這樣惡劣的生存條件之下,沒有多少人支撐得了多久的,就在這一個月裡,方寶就親眼看到四個囚徒在勞動的時候倒下,然後被人當死狗一樣擡出去處理了,而楊雲清不時咳嗽,顯然一年多的強體力勞動讓他的內臟也受到了嚴重的損傷。
而在此時,方寶已經找到了一根細鐵絲,並且在石牢裡用自己的手銬與腳鐐做過了多次的實驗,從最開始的一個小時,練到了只需要十分鐘就能夠將兩把鎖打開,但只能開鎖當然是不行的,要逃走,他還必須要具備一個非常重要的條件,那就是找出一條能夠安全逃脫的路線,要知道,他雖然從後山崖來,可是當時是有攀巖槍與帶鏈子的母刀配合着使用,如今這兩樣都被黑骷髏收去了,要下三四百米的山崖,那是想都不用想,因此只有從另外幾個方向打主意,那張地形圖他記得很清楚,以城鎮爲中心,除了後崖所在的北方之外,東南西三個方向都有藍旗插着,也就是說有骷髏軍的兵營,要是沒眉目的亂闖,會非常危險。而對於敵人具體的分佈,他有時候會向楊雲清打聽,但楊雲清也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