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寶道:“你知道崔正直是什麼人就好,我就怕你上了他的當。”
崔牡丹又喃喃道:“那天晚上,你來找我,我那時心裡沒有任何人,自然也沒有你,怎麼會肯跟你走,更何況我爸收了聘禮,治病已經用了一部分,再也還不出來了,我只能留下,可是,你的出現,你說你喜歡我,還強行……強行親了我,我心裡是高興的,真的是高興的,因爲你給了我希望,一個擺脫這樁婚姻的希望,我希望你能夠有出息,能夠不再受崔正直家欺負,也能夠幫我把用的聘金還了,纔會對你說出那些話,我在想,如果你對我是真心的,還會來找我,我就把一切都告訴你。”
方寶忍不住道:“可是上次回來,你爲什麼不給我說?”
崔牡丹緩緩搖了搖頭道:“上次你回來,好像一事無成的樣子,而崔正直已經當上……當上了副鄉長,我害怕你惹不起他,就不敢給你說了,只希望你能夠有……有出息,所以這兩年纔會忍不住去問你四舅,特別是爸爸死了之後,你就是我唯一的支撐,我白天……白天想的是你,晚上想的也是你,甚至決定,反正爸爸已經去世了,我也不必再顧慮什麼,只要你回來,只要你還要我,就跟你走,無論天涯海角,無論你是貧困富貴都跟你走,想不到……想不到……”
說到這裡,崔牡丹一串珠淚潸潸而下,方寶忽然仰天暗暗一聲長嘆,真想罵老天作弄人,這次回來,他如果不是動了要帶一個媳婦兒風光回家的心,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可是現在,鍾蕾絕對是一個好老婆的人選,現在身子已經給了自己,情深一片,百依百順,他該怎麼辦,到底該怎麼辦啊。
心裡一陣糾結,但方寶很快就有了決定,不管怎麼樣,崔牡丹的病纔是最重要的,他要她活下去,絕不能眼睜睜的看到這朵鮮花的枯萎,她什麼都沒有了,只有自己,而自己,一定要給她支撐。
於是,他緊緊地摟着崔牡丹,在她的臉頰上用力的一吻,流着淚道:“牡丹,是我混蛋,是我沒有明白你的心意,可是現在,你一定要活着,今後的事,我們再說,我愛你,永遠都愛,你要是死了,我做什麼都會覺得沒意思的。”
能夠呆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裡,服侍父親,然後教導學生,外表楚楚的崔牡丹內心其實還是堅強的,但是,父親死後,她孤苦一人,而對方寶的期待,已經成了她對生命渴望的最後稻草,可是當見到他帶着另外一個漂亮的女孩子回來,這根稻草消失了,她已經沒有了生的眷戀,所以纔會自暴自棄,既不吃藥,也不吃飯,現在,充滿她心靈的這個男人就在自己身邊,緊緊地摟着自己,親着自己,用火熱的話向自己表白,讓從來沒有情感經歷的崔牡丹也激動起來,原本蒼白的臉上有了越來越多的紅暈,她似乎也忘記了一切,忘記了這個男人已經有女朋友了,而是閉上了眼眸,將頭靠在了這個男人的胸口上,感覺着他的心跳,也感覺着那種從未體會過的幸福滋味。
……
過了好一陣,方寶纔想到崔牡丹藥喝了,還沒有吃飯,便在屋子裡的煤竈上找到了一鍋燉好的雞湯,弄熱些之後,便用碗盛着,找來了勺子,走到了牀邊,一勺一勺的餵給她喝,等她喝了湯,潤了腸之後,又挾着雞肉給她吃,然後用手接着她吐出的骨頭,那樣子,實在是一個無比細心的丈夫,而方寶也前所未有的這麼溫柔過。
有了方寶的寬慰與服侍,崔牡丹的精神略好了些,等方寶把碗洗好,凝視着他好一陣,才道:“方寶,你回去吧,已經很晚了,阿蕾還等着你,我和你是……是有緣無份,你好好的對待人家就好了,還有,我想給你說一件事,一件我感覺很強烈的事。”
方寶連忙道:“是什麼事?”
崔牡丹道:“你還記得那個‘萬鱗朝天’的傳說嗎?”
方寶點頭道:“當然記得,不是說過去崔貴妃出生的時候出現過這樣的異景,而你出生之前也是這樣的,崔正直才特別想把你接到他們家去大旺家門。”
崔牡丹緩緩搖了搖頭道:“不,我沒什麼特別的,倒是你,從小到大,我總覺得……覺得你和別的男孩子不一樣,別忘了,你和我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而且相隔……相隔只有一個小時,你出生的時候,仙女湖的那些魚已經泛起來了,只是大家過去受了……受了崔貴妃的影響,覺得這個異景的傳說要應在我身上,但是,現在來看,如果那個傳說是真的,那麼就會應在你的身上,你現在纔多大,就連直升飛機都買得起了,將來……將來還不知會成什麼……什麼樣子。”
方寶從來就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但聽崔牡丹這麼一說,的確記得母親告訴過自己,他出生時仙女湖那些各種各樣的魚就浮出水面形成“萬鱗朝天”的異景了,不過這種事他從來沒有放在心上,當下笑道:“管得是你還是我,只要我們兩個有一個發財就行了,牡丹,這樣吧,我回去給阿蕾說一聲再來照顧你,她這人外表有時候很辣,但心地是很善良的。”
崔牡丹“嗯”了一聲,臉上流露出了黯然之色,再也沒有說話了。
方寶便走了出去,但速度並不快,卻是在想該給鍾蕾怎麼說。
……
到了樊洪舉的家,卻見鍾蕾的房間已經歇了燈,顯然她已經睡下了,崔牡丹還沒有病到無法起身的地步,而且又剛吃了藥和飯,方寶便也沒有再過去,而是回到了房間之中,也上牀去睡了,只是這一夜思來想去,心魂糾結,哪裡能夠睡得着。
到了第二天早上,天剛亮,就聽到屋外有人敲響,方寶前去開門,卻見穿着白色羽絨服的鐘蕾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大聲道:“寶哥,我剛纔接到報社的電話,說有一個緊急的採訪任務,就在成都那邊,你快開直升飛機送我去,過兩天我給你打電話,你再來接我。”
瞧着鍾蕾這麼急,而且他也想去照顧一下崔牡丹,方寶就什麼也沒有說,答應一聲,匆匆漱洗之後,和她走到了村頭,鑽上了直升飛機,向着成都而去。
等到了成都,鍾蕾讓方寶先回去,自己會打電話叫他來接,方寶也沒有多想,便駕着直升機回到了皇妃村,到了崔牡丹的身邊照顧她,而崔牡丹有方寶細心的陪着,也漸漸有了求生之意,開始喝藥吃飯了。
就這樣,過了三天,鍾蕾還沒有打電話來,第四天的上午,方寶便打了一個電話去詢問,但哪裡知道,鍾蕾的手機竟然已經停機。
方寶這一驚真是非同小可,擔心她出事,在下午的時候,就要駕駛着直升機前去尋找,然而,當他回到四舅家說了這事,家人都催着他趕快去,樊洪舉卻一臉黯然的遞給了他一張疊好的信紙。
看到這封信,方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也不去問四舅,立刻坐在了院子的石凳上,打開了信紙,裡面頓時出現了一頁娟秀的字跡。
“寶哥,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應該已經離你很遠了,不要怪我騙了你,其實報社沒有什麼事,是我自己要離開你的,那天晚上,我沒見到你,去問四舅,他就把牡丹姐的一切告訴了我,而我就到了皇妃村小學,在牡丹姐屋後的窗外,你們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原來在你的心目中,牡丹姐是那麼的重要,我,不過是一個無意中走進來的過客,是橫在你和牡丹姐之間的一個負累,我也沒有辦法再讓自己呆在你的身邊,牡丹姐是一個好女孩子,她纔是你最好的良配,退出,纔會讓我的心裡好受些。不要來找我,因爲我不會讓你找到,或許有一天等你和牡丹姐結了婚,我的心也平靜下來,會出現在你們面前給一個遲來的祝福。
還有,寶哥,雖然我們已經跨出了那一步,但你不必放在心上,對於一個現代女性來說,那並不算什麼,只是一段經歷,這個世界很大,比你優秀的男人也很多,或許在世界的某一處,我會尋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幸福。
再次祝福你和牡丹姐,代問她好,另外給你婆婆和父母說一聲,他們很好,我喜歡他們。”
這封信的字數並不多,方寶卻看了一遍又一遍,心中涌動的卻是難以言喻的失落與酸楚,鍾蕾在信裡似乎說得輕描淡寫,但他知道,她放不下的,絕不可能就這樣放下了,她只是因爲善良,也或許是因爲在皇妃村小學的窗外聽到了自己對崔牡丹說的那些火熱的話,對於一個女人來說,那無疑是會讓人傷心的,在她寫信的那一晚,不知墜落了多少的珠淚。
在看了五遍信之後,方寶忽然仰天一聲長嘆,然後狠狠地敲了一下自己的頭,雖然這件事很大一部分是造化弄人,可是,是自己去追求的鐘蕾,在地獄門的那個山坳也是自己在激情中要了她的身子,現在傷害到了這個好女人,他是個混蛋,混蛋啊。
……
瞧着方寶的樣子,樊洪舉走了過來,摸了摸他的頭道:“寶娃子,我知道阿蕾很好,但你和牡丹的事,我想最好還是讓她知道,這才告訴她的,今後怎麼樣我不管,可是現在牡丹的病很重,特別是心病,我看只有你才治得了她,這事不能耽擱了,畢竟你和牡丹纔是青梅竹馬,而牡丹又孤苦無依,我倒是希望你能夠和她最後走到一起。”
方寶知道,無論從哪一個方面來說,樊洪舉對崔牡丹的感情都比鍾蕾近,自然是想幫崔牡丹,可是,鍾蕾的好,他心裡很清楚,又豈會那麼容易放下。
不過,在一陣茫然與糾結之後,方寶漸漸的清醒過來,四舅說得不錯,現在崔牡丹是最需要他的,而鍾蕾既然已經存心躲着自己,他立刻要找也肯定徒勞無功,還不如等日後她平靜下來,再去找到她,去解決這一段感情。
當思考要到怎麼解決這一段感情,他的大腦裡立刻就浮現出大婆婆與小婆婆在那木屋裡相親相愛,情如姐妹的景緻來,其實從少年時候懂得情感之事開始,他就挺羨慕崔天佑有這種福份的,不過時代不一樣了,女人的性格與接受的觀念也不一樣,崔天佑能夠擁有的,自己要想學習,難度實在很大,崔牡丹倒還罷了,鍾蕾這個獨立女性問題就很大,不過他深信這個女人對自己的感情,要達到目的,也只有坑蒙拐騙,不擇手段了。
想到這裡,方寶立刻振作起來,毛主席不是說過嗎,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只要去做,就有成功的機會,現在就算自己憂愁百結,肝腸寸斷都是有個屁用,還是把崔牡丹照顧好,讓她恢復往日楚楚動人,清如蓮萼的容顏纔是第一要事,對了,還有她和崔百萬的婚約,那是一定要退的,崔正直認了倒還罷了,如果他見到崔牡丹身體好起來,恢復了過去的麗姿,要兒子正式娶過門,那麼他只有老帳新帳一起算,鬥一鬥這個崔副鄉長。
於是,他站起了身,第一件事,就是把鍾蕾與崔牡丹的事給婆婆和父母說了。
崔牡丹美麗清純,而且從小就善良懂事,對村子裡的老人小孩都好,方寶的家人豈有不喜歡的,只是她已經許給了崔百萬,也就沒有往那方面想,但萬萬料不到,方寶居然會有這麼一段事,讓孫梅方澤遠樊春麗不由得愣了好半天,畢竟他們已經把鍾蕾當成了自己未來的兒媳婦,現在這個未來的兒媳婦走了,崔牡丹卻需要兒子照料,這男女之間,日日相處,會發生什麼事誰都想得到,就算沒有鍾蕾,崔牡丹可也是崔正直家下了聘的人啊,在沒有解除這段婚約之前,方寶與崔牡丹相處,那絕對是有違鄉規村約的行徑,實在是欠妥,當下都極力反對由他去照顧崔牡丹,說是拿錢給六嬸,讓她天天守着就行了。
然而,方寶從小就有自己的主意,從小就是一個逆行不道的傢伙,現在長大了,又有了實力,自然更不去怕事,面對着家人的力勸,也沒有多說,收拾了一些東西提着皮箱就去了,樊洪舉只得安慰孫梅等人,說方寶這娃娃本領大了,會解決這事的,而且崔牡丹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他,別人去照顧沒有什麼用。
……
一路之上,方寶已經想好了該如何治好崔牡丹的病和與她日後如何相處,到皇妃村小學崔牡丹房間的時候,正看到她掙扎着想從牀上坐起,趕緊去扶着用枕頭靠着,第一句話就是:“牡丹,我幫你收拾一下東西,等會兒就揹你上直升機,到成都去治療,你的病要好得快一些。”
在方寶上次的擁抱與熱烈的表白後,崔牡丹已經不再抗拒治療,當然知道去大醫院自己的病好得快一些,但輕輕咬了咬脣道:“你這麼陪我,阿蕾會不會不高興,你別冷落了她。”
方寶已經打算把這事給崔牡丹說了,當下便把鍾蕾留下來的那封信遞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