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心武道:“其實去的三千人並沒有全部死亡,有四個人逃了回來,其中一個與我的關係很好,跟我講了一切的事情,我才知道的,而由於屠殺這樣事有污陳幫主之名,這四人都守口如瓶,不是極熟極信任的人,哪怕是本幫的,無論他們怎麼追問,都沒有吐露實情,因此像葉化龍他們是不知道的。”
方寶這才明白緣由,心中卻是一喜道:“這樣看來,目前在北方出現的張浩天九成九是假的了,既然真的張浩天那麼厲害,不如我們去通知他有人冒名,讓人出手解決掉這個假貨。”
劉心武又一聲嘆息道:“這事我早就想到過了,而且派人到蒙古去找到了張浩天的王族部落,通知他有人冒名在北方作惡的事,可是我的人並沒有見到張浩天,而是得到了一個口信,說是他已經退出了中國黑道,就不會再牽涉進去,對誰在冒他的名作惡,也沒有興趣知道。”
方寶好生的失望,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天狼也變得這麼沒膽了,江湖越老,膽子越小,這句話真是沒有錯。”
劉心武的聲音忽然剛硬起來,道:“無論當年張浩天與陳幫主對錯如何,他都是害死了老幫主與少幫主,造成了北雄幫瓦解的元兇,我派人去求他出手,已經沒有骨氣,被人拒絕更是活該,這件事難道沒有他,我們就不能解決,方寶,如果你願意,姓劉的願意奉你爲北雄幫之主,聚集弟兄,重振幫威,讓那張浩天看看。”
聽到劉心武終於說出了這話,自己的目的算是達到了,方寶暗暗鬆了一口氣,並不馬上應承,而是微微一笑道:“劉老先生,我是南方人,而不是北方人,能做北雄幫之主嗎?”
劉心武確定了方寶就是誅殺崔華與喬樹聲的修羅王,又聽了他的經歷,已經覺得此子就是自己要等待的復幫之人,可說是點燃了他殘餘生命的希望之火,現在倒怕他不願意承擔起這個危險的責任來,趕緊道:“能,當然能,中華之地,南遷北移,本來就是一家,過去在北雄幫裡,同樣有一些在北方居住的南方人,而且也擔任過要職,幫規裡也沒有南方人不能做幫主這一條,那張浩天有蒙古血統,是北方人,還不是做過南方最大幫會萬洪幫的龍頭大哥,方先生,這一點兒你不必放在心上,只要你真心想復興本幫,幫裡的兄弟都會支持你的。”
方寶點了點頭,道:“那好吧,我的確有心重振北雄幫,劉老,你說說,我該怎麼做?對了,你也不用叫我方先生了,就叫我阿寶吧,論輩分,我可比你小多了。”
劉心武立刻道:“好,阿寶,我現在可以這麼叫你,但如果你正式當了幫主,那是不行的,我們北雄幫雖然沒有萬洪幫的規矩多,但尊卑之分必須要有。”
說到這裡,他又道:“在這之前,我先給你說說北雄幫的歷史,作爲幫主,你應該清楚。”
方寶“嗯”了一聲道:“北雄幫的前身是鬍子,我也聽說過一些的。”
劉心武道:“不錯,我們幫會的老祖宗的確就是外人說的鬍子,也有叫鬍匪的,但幾乎都是窮苦人家的兄弟,爲了混飯吃纔出來的,絕不是天性兇殘,那些點天燈剝人皮之類的事情的確做過,但只是一小部分人,但大多數兄弟講的是義氣良心,劫富濟貧,是水泊梁山那樣的好漢。”
這事方寶也聽柳昭說過,點頭道:“什麼地方都有好人壞人,既然鬍子大多數都是窮人出身,當然會顧着窮人兄弟。”
聽着方寶對自己的鬍子祖先並不反感,劉心武總算放下了心,道:“那我再給你說說四樑八柱,這是我們特有的稱謂,也是幫中的組織結構,四樑,第一樑是頂天樑,也就是幫主,平常也叫做大當家的或者瓢把子,總管全局。第二樑叫做託天樑,是二當家,負責具體的指揮,當年北雄幫沒有副幫主,而少幫主就是託天樑。第三樑叫做轉角樑,也叫搬舵先生,負責輔佐策劃,行軍師之職。第四樑叫做迎門樑,也叫做炮頭,是衝鋒陷陣的急先鋒,身手好,槍法準,能夠在關鍵的時候一槍定砣。而八柱,分別是掃清柱,狠心柱,佛門柱,白玉柱,青天柱,通住柱,引全柱,扶保柱,每一個柱負責不同的事務,而到陳少幫主時,覺得這些稱謂不好聽,就把八柱改爲了八堂。”
方寶道:“我倒覺得八柱比八堂好,何必跟人家學。”
劉心武笑了笑道:“既然你是幫主,是八柱還是八堂當然由你說了算,現在我還要告訴你兩個重要的事,一是幫中見面的禮節,一個是隱語。”
說到這裡,他繼續道:“我們幫中的禮節是從鬍子開始就傳承下來的,分爲四種,但後來簡化了,只有平輩相見與拜見長輩或者上司兩種。平輩相見雙手握拳行禮,但不是像南方人一樣抱拳在胸前作揖,因爲這有點像犯人被扣上手銬子或戴木枷的樣子,所以我們的祖先最忌諱這個姿勢,因此是雙手抱拳舉過左肩,向後一甩,叫做平者禮。如向長輩或上司施禮時,要右手攥住左手腕放在左胯邊上,然後彎腰施禮,叫做尊者禮。”
擔心方寶沒明白,劉心武就分別做一個平者禮與尊者禮的動作,他過去是幫中的司禮,雖然不在八柱之中,但職位相等,需要教導一些新入門不明白幫規禮儀的人,做的動作當然非常標準,方寶便照着做了。
見到方寶的動作到位,劉心武又道:“第二就是要懂得隱語,這隱語也就是暗語,要外面做事,有些話是不能讓別人明白的,因此就要用隱語。”
方寶頓時明白了,道:“是不是‘風緊,扯呼’或者‘天王蓋地虎、寶塔鎮河妖’那種?”
劉心武點了點頭道:“是的,這就是隱語,只是演義小說和影視作品並沒有說得清楚,其實隱語就是怕別人聽明白,而且有時候還會把隱語寫在紙條上傳遞重要的消息,因此是要經常換的,特別是四樑八柱之間更是要更改頻繁,防着有人貓冬後出賣兄弟。”
方寶忍不住道:“什麼是貓冬?”
劉心武道:“這是鬍子的一個習俗,冬天一冷,沒有了什麼買賣,大當家就會把人馬集合起來,按得來的財產分‘紅櫃’,藏起長槍,帶着短槍,約定好來年集合的時間和地點,各奔東西了。有家有口的回家,就說出去做買賣了,回來過年。沒家的有親投親,有友訪友,實在沒去處的,就到大車店。貓冬對鬍子來說,是個享受的季節,兜裡有錢,找女人,賭博,或者和家人團聚,過正常人的生活。不過這種時候也是最危險的,很多鬍子便是在貓冬時‘掉了腳’,要麼是被人告密,要麼是酒後失言,落到官兵或仇人手裡,就有些人經受不住折磨,會出賣兄弟,隱語就不能用了。”
方寶立刻擊掌道:“好啊,這隱語相當於密碼,如果有人監聽我們的電話,用隱語說話,那是最好不過,不是自己人,只會聽得暈頭暈腦。”
劉心武微微一笑道:“所以過去的一些傳統經驗用在現代也是很有用的。”
方寶點了點頭,然後道:“劉老,規矩我知道,要成立北雄幫,又該怎麼做?”
劉心武道:“我現在手裡還有一羣經常聯繫的北雄幫兄弟,雖然最年輕的也有四十歲了,身手未必有過去敏捷,但經驗豐富,絕對能夠做事,可以讓他們先重返幫中,見證你的正式復幫登位儀式,並參拜幫主,而你過去不是也有一幫兄弟嗎,也可以讓他們參加進來,先把架子搭起。不過這事要秘密進行,到底是些什麼人蔘加了,不能讓那假天狼知道,否則會很容易遭到他的毒手。”
方寶“嗯”了一聲,道:“那大惡人還會向別的城市滲透,重建北雄幫的事宜早不宜遲,劉老,你聯繫一下人,我也通知一部分手下兄弟過來,找個吉日舉行儀式。”
劉心武答應着,跟着道:“既然要重建,幫中還有許多的規矩,我還要給你說,你一定要記住。”
方寶點着頭,便仔細聆聽着他的話來。
……
農曆十一月初八,萬事大吉,諸事宜。
吉林省延邊朝鮮族自治州延吉市城區東郊三十公里外一個叫“煙集山莊”的地方,這個山莊坐落在一個有公路環繞的山頂上,有些偏僻,並不是延邊附近最好的休閒山莊,但由於植被多,空氣好,平常生意還是不錯的,可是這一天卻對外掛出了招牌,休業三天,甚至連員工都放了回去。
清晨,旭日東昇,朝霧未散,一羣人魚貫着來到了山頂最高處一塊大約兩百平米的空坪上,在這裡,已經擺起了香案,似乎要舉行什麼儀式,而這些人穿的全是黑色的棉袍棉褲,這種棉袍棉褲是很老氣的,如今東北偏僻的鄉下才可以偶爾見到,但這些人卻滿臉沉肅,個個臉帶強悍之氣,絕非鄉土之輩。
在這羣人中,領頭的是一個很奇怪的人,身材說不上彪悍,戴着一付面具,那面具一半是青面獠牙的男性一半是妖豔嫵媚的女性,顯得好生的猙獰詭異,但又充滿着神秘感。
走到空坪,那戴着面具的人見到空坪中間的香案旁邊已經站着一個身材瘦高,滿頭銀霜,穿着長棉袍子的老者,而他後面還站着兩名四十來歲身着短黑色棉袍的中年男子,便徑直而去,其餘的人便緊緊地跟着他的身後。
這個戴面具的男子,自然就是方寶了,在那日與劉心武定下要正式重建北雄幫的決定之後,舉行儀式的地點也就是日後暫時的北雄幫總壇則是由劉心武建議的。
他選擇延邊市有兩個理由,第一個理由是,這裡位於吉林省最遠處,東與俄羅斯濱海區接壤,南隔圖們江與朝鮮咸鏡北道、兩江道相望,西鄰吉林市、白山市,北接黑龍江省牡丹江市。而且面臨日本海,向來是東三省溝通海內外的重要窗口,也是東北亞區域經濟、人口、地理三個重心的交匯點,在聯結亞、歐、美海陸運輸格局中居於重要的樞紐地。而這種地理優勢,把總壇建在此處也是很好的,真要是出了什麼事,方便躲避隱身,特別是俄羅斯,地大人稀,可越境之處甚多,只要進入,很難被搜索到。第二個理由,那就是這“煙集山莊”的老闆高國勝是劉心武過去的門徒,曾經在北雄幫裡擔任過小頭目,同樣有着復幫之心,爲人沉穩寡言,絕對是能夠信任。
劉心武遠比自己更熟悉北方的形勢,他的建議方寶當然不會反對,而就在當天,他便打電話給了凌展,讓他只和廖勝義兩人過來,但不必通知別的袍哥會兄弟,這樣做,他當然是有理由的,要知道袍哥會的兄弟都認識他,雖然他戴上了面具用上了變聲器,但身形舉止未變,又有凌展與廖勝義跟着,那些兄弟當然會猜得出他的身份,而他的真實身份絕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只要發展下去,北方不缺可用的好漢,多幾十人或者少幾十人都沒多大的關係,如果實在缺人,再派袍哥會的兄弟以友幫的方式增援就是。
同樣,考慮到安全的原因,劉心武也沒有通知多少人,除了這山莊的老闆高國勝之外,另外還有十三人,全是過去北雄幫的老兄弟,年紀最小的也有四十二歲,在北雄幫解散之後,大多數已經轉行做了正經生意,只有三人還在道上混,但不過是小城小縣,名聲並不算大。
這些人昨天就到了,除了凌展與廖勝義知道方寶的真實身份外,其餘的人都聽到了修羅王幹掉崔華及喬樹聲三名黑道大哥的事,知道是他領頭重建北雄幫,沒有誰心裡不服,而且個個都充滿了興奮,在背後悄悄的猜測,這位修羅王看來甚是年青,多半是北雄幫某位大頭目的後裔,纔會請動年近九十的劉心武出山相助。
……
方寶已經得到了劉心武的指點,昨晚就將儀式先演練了一遍,到了香案前,對着最上面供着的一副滿臉虯髯的和尚像恭恭敬敬的上了三柱,每柱三根,共九柱大香。
這個和尚,不是別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達摩祖師,北雄幫是鬍子之後,自然要敬鬍子的祖先,而有關鬍子這一詞的來歷,向來有三種說法,一種說法是鬍子崇尚武力,過去被人稱爲土匪,而達摩在河南創下了少林拳法,形成了名震中外的少林武功,鬍子中多有習練之人,再加上達摩長得非常兇悍,滿臉虯鬚,甚是威猛,鬍子也知道土匪這名稱不好,於是根據祖師爺的相貌特徵,給自己起了一個新名字——鬍子。如果當面叫這些人土匪,輕則挨一頓痛打,重則可能就沒命了。但你當面叫他鬍子,一般他們不會理會。另一種說法是,清末東北土匪一般都用土槍,平時槍口處堵一塞木,塞木上繫着紅纓。當要射擊時便將塞木取出銜在口中,遠處望去就像紅色的鬍子,所以人們稱土匪爲“紅鬍子”。而第三種說法是民間故事,東北人叫它“講瞎話”。說從前一個老太太有十八個兒子,外出謀生受到富人的欺負,返回家中想要幹殺富濟貧的職業,但又怕讓人認出來,於是就想出了一個辦法,每當行動之前用紙條在臉上貼很多鬍子,然後再去殺富濟貧,於是大千社會中又出現了一個行業——鬍子。
這三種說法,毋庸置疑,第一種說法最爲鬍子們接受,因此在敬祖先的時候,都是以達摩爲尊,稱爲祖爺爺。不過要是這個潛心佛法弘揚慈悲的祖爺爺知道自己被後世一幫殺人放火,搶掠綁架,大塊肉大塊酒,喜歡睡女人的人士奉爲祖爺,估計在西天也是難以心安,連呼慚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