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樓主遲疑着,緩緩擡起手掌,似乎是要揭下自己臉上的面具。
在他身後,轉輪王忽然伸手按在了他的肩頭,輕聲道:“義父。”
明珠樓主身子一震,旋即放下了手掌,擡頭看着脫不花,道:“王爺,請移步內室一敘如何?”
脫不花聞言眉頭微蹙,看了一眼水兒,道:“好!”
明珠樓主微微點頭,呵呵笑着,低聲道:“轉輪,你在此好生侍候水兒姑娘。”
“是,尊主。”
轉輪王應了一聲,伸手請水兒坐下,執壺爲她倒茶。
明珠樓主看着脫不花,道:“王爺不介意推老朽進屋吧?”
略微遲疑,脫不花心頭泛起一股異樣的感覺,旋即點頭道:“有何不可!”上前推着老人往屋中走去。
水兒原本想跟上去,可是卻被轉輪王攔下,“姑娘,我家主人與王爺有要事相談,姑娘還是在此等候吧!”
二人入得屋中,門外有人將門關上,脫不花站在老人身後,眯着眼看着他雪白的髮絲,道:“閣下有何話說?”
明珠樓主低笑着,輕聲道:“花兒,你竟真的不認識我了麼?”
這一聲低語傳來,脫不花腦袋嗡的一聲,霎那一片空白,瞪大了眼睛看着緩緩轉過來的明珠樓主,這明珠樓主不是別人,正是與木鬆源等人一同遭遇海難,失蹤兩年的木長風!當下他驚聲道:“伯父!!您!!”
“噓,莫要大聲。”
木長風輕噓一聲,示意脫不花不要大聲說話。
脫不花此刻激動不已,慌忙跪下,恭敬的行禮,道:“花兒見過伯父!”
“快起來!快起來!堂堂一個王爺,給我一個糟老頭子下跪,成何體統!”
木長風伸手將他扶起,一臉的欣慰。
脫不花直起身,看着木長風的面龐,和那雪白的髮絲,枯如樹枝的手掌,不由的有些難過,低聲道:“伯父,您怎麼會變成這樣,兩年前從大理離去時,您還身康體健,如今怎如此老態!又怎麼會成了這煙雨十二樓的首領?”
“你一口氣問了我這麼多問題,你讓我先回答你哪一個?”
木長風微微一笑,臉上的傷疤扭動着,彷彿活物一般。
脫不花卻是笑不出來,木長風年紀比他大不了多少,可以說二人年紀相仿,他猶記得兩年前,木長風離開大理時,還是髮絲黑如墨,身康體健,可兩年之後再見,木長風卻如同古稀垂暮之年,滿臉褶子不說,連發絲都變的雪白,而且還要依靠輪椅代步!真不知道這兩年時間他都經歷了些什麼,那些經歷又該有多恐怖。
“呵呵,這事說來就話長了,來日方長,咱們下次見面之時,我再慢慢說給你聽。”
木長風笑笑,擺手讓脫不花坐下,道:“這次叫你來,是想跟你聯手除掉南部的叛軍,我的屬下已經探明,幾股叛軍的首領都已經退到了福州,固守新羅的叛軍頭子,只是個小嘍囉,今夜,我帶來了兩千人馬,此刻盡數潛伏在那叛軍頭子的府邸之外,只待拂曉之時,殺進府中,擒賊先擒王,屆時你我裡應外合,便可大破新羅城!”
“伯父既已準備好,花兒定全力配合!”
木長風擺擺手,看着脫不花鄭重的說道:“只是有一件事你須得知道,我的身份萬不能讓水兒知道。”
“這是爲何?”
脫不花一臉不解,他對這問題十分好奇,既然當初兩人在泉州港即已見過面,爲何木長風不與水兒相認,而今自己都知道了,又爲何要繼續瞞着水兒。
木長風嘆息一聲,道:“我回來是爲了報仇,雖然不知道加害我們的人究竟是誰,可是我知道他們的勢力很大,所以我建起了煙雨十二樓,不惜手段收羅各地富商,斂聚財富,以備招兵買馬之用,對抗那幕後之人。又唯恐我勢單力孤,無法抗衡他們,故此在泉州港初次見面時纔不與水兒相認,她太孝順,我若與她相認,她必留下來,只有去了雲南,在你的保護下,她纔是最安全的,你手握重兵,縱是那幕後之人勢力再強大,也不敢與朝廷作對!”
這一下,脫不花所有的疑惑都解開了,偏頭看了一眼門外,蹙眉道:“那轉輪王是….”
木長風淡笑,道:“不用疑惑了,你應該早就想到了,轉輪其實就是天霸,他與我一同流落荒島,終日侍奉我,我就收了他做我的義子,而今是我的得力幫手。”
“哦!原來是他啊!我說上一次見我的時候,他的聲音雖然有所嘶啞,但卻給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脫不花全都清楚了,心中也不由的十分慶幸,這樣的巧合實在太令人驚奇了,水兒登船離開泉州之日,竟是木長風迴歸中土之日,也正是這樣的巧合,才讓的水兒有驚無險的平安到達雲南。
二人在屋中正自說着話,轉輪王卻是在門外低聲喚道:“尊主…..”語氣中暗含一股無奈,想必是被水兒逼的實在沒辦法了,纔不得不來打擾二人。
聞聲,木長風笑了起來,道:“兩年了,水兒依舊忘不了鬆源,見到金令,便以爲鬆源在我手中,此事,花兒你須得從中替伯父瞞着點!”
“伯父放心,花兒會想辦法瞞住水兒,只是這並非長久之計,水兒雖看似性子柔弱,可實際上卻是外柔內剛,如今她認定小師弟在您這裡,您要是不給她個交代,怕是她不會善罷甘休,而且如今的她再也不是以前那個柔弱的女孩子了,她的炎月訣兩年之間修到了第七層,進境之快令人咂舌,炎月舞也日趨純熟,五枚炎月金輪如臂指使,縱是花兒對上她,都得小心謹慎,若是她失去理智,莫說是煙雨十二樓,就是伯父您的明珠樓她估計都敢給您拆嘍!”
脫不花苦笑着,他並不擅長說謊,而今卻要將這天大的消息對水兒隱瞞,他實在沒有把握能騙過聰明的水兒。
木長風搖頭笑笑,道:“罷了,瞞過一時算一時,只希望儘早找出那幕後之人,報了那血海深仇,到那時,縱是她拆了煙雨十二樓都行!”
說罷,木長風頓了頓,又道:“行了,我們出去吧!水兒估計快等不下去了,要是衝進來可就麻煩了!”
說着話,木長風戴上了鬼臉面具,被脫不花推了出去。
始一見二人出來,水兒便即起身快步上前,眼神冰冷的看了一眼木長風,而後看着脫不花 ,急道:“大哥,他都跟你說了什麼,木郎究竟在不在他手中?!”
聞言,脫不花遲疑了一瞬,而後搖頭道:“小師弟並不在明珠樓主手中,那金令是他從一個漁夫手中得來的,弟妹,我們都誤會了。”
“怎麼會這樣!”
水兒身子一晃,腳步踉蹌的向後退了數步,癱坐在椅子上,兩行清淚倏然而下,哭喊道:“怎麼會這樣!木郎,你究竟在哪裡!”
她的哭喊聲讓脫不花和木長風不由的溼了眼睛,木長風心中嘆息,孩子,苦了你了。
過了良久,水兒才漸漸停止哭泣,起身向木長風微微行禮,道:“對不起,是我誤會了您!”
“無妨!”
木長風隨意的擺手,心中悲苦一片。
水兒又看向脫不花,無力的說道:“大哥,我們何時回去?”
顯然找不到木鬆源的消息,讓她很是難過,不想在此繼續留下去。
脫不花卻是搖頭,道:“弟妹,我們暫時還不能離開,我與明珠樓主定下計策,拂曉時分,要破了新羅城!”
聞言,水兒沉默下來,不再說話。
院中的人都沉默着,明月亦無聲,只是灑落片片銀華,落在小院之中。
明月西沉,天際泛起一抹魚肚白,城中忽然變的混亂起來,潛入城中的梟虎衛在後半夜接到了脫不花的命令,在煙雨十二樓的黑袍軍殺入叛軍頭子的府邸之時,趁亂擊殺守衛打開了城門,放大軍入城。
這一戰,在拂曉發起,待得紅日衝出地平線時,戰鬥已經結束,城中叛軍在見到那掛在城門洞頂的首領頭顱之時,便即紛紛繳械投降了,脫不花不費一兵一卒,輕鬆拿下了新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