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福州城,雪寒漪便揀偏僻小道而行,木鬆源沒有問爲什麼,只是跟着她沉默而行。
天際曙光微露,雪寒漪勒住馬繮,指着前方不遠處的小樹林,低聲道:“木郎,我們現在已經出了福州地界,可以暫時歇息一下了。”
木鬆源不答話,只是微微點頭,一提馬繮拐進小樹林中,循着隱隱約約的水聲望樹林深處走去,眼見一口清泉,便即勒住了馬繮,翻身下馬,又抱了小漁下來,囑咐小丫頭跟緊雪寒漪不要亂跑後,便自去山林中轉悠,想要找些東西聊以裹腹。
眼見着木鬆源一聲不吭的走進樹林,雪寒漪眉頭微皺,她可以感覺到木鬆源心中的不快,而且深知他心中不快的原因,可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向他解釋,因爲她若解釋,必然就要說謊,她不願意再對他說謊欺騙他。
他的不快,便是她的心魔,時時刻刻折磨着她。
半夜啓程,小漁並未睡醒,後來馬背顛簸,她一直處於迷糊的狀態,此刻終於歇息下來,雪寒漪抱着她,不多時小丫頭便即再度睡了過去。
木鬆源迴轉,手裡提着兩隻松雞,看了一眼雪寒漪,而後面色平靜的轉向泉邊,將兩隻松雞拔毛蛻皮,折了兩根樹枝穿起來,復又轉回林中,拾了些柴火燃起篝火,將兩隻松雞架在火上烤着。
雪寒漪看着他沉默轉動着松雞,遲疑片刻後,低聲道:“木郎,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木鬆源回頭看了她一眼,旋即走到她身邊坐下,搓了搓手,略一思忖蹙眉道:“我們爲什麼要離開福州?”
“這個….”
雪寒漪沉吟一瞬,嘆息道:“你我婚約早定,可惜你父母雙亡,爹爹和姐姐不允許我嫁於你,自你失蹤後,爹爹就將我軟禁在家中,這一次我是偷跑出來的,天可憐見,讓我再見到了你,我原想我們早日成婚,到時諸事已定,姐姐和爹爹也再無反對的理由,可你一直不願娶我,所以昨夜見到姐姐,我就很怕,怕她告訴父親,那樣的話,我就會被他們抓回去。”
說話間,雪寒漪一瞬不瞬的看着木鬆源,俏目含淚,緊緊抓着他的手掌,難過的說道:“木郎,我不想再和你分開。”
她的這番話是徹頭徹尾的假話,但那份想要和木鬆源在一起的情意卻是真的。
當然,木鬆源不是神仙,自然不知她所說的一切都是假的,但他感覺到了那份真心,便也相信了她所說的話,心中暖融融的,伸手將她輕輕攬進懷裡,安慰道:“不要哭,我們不會分開的,待我恢復了記憶,我就去見你父親,一定懇求他答應將你許配於我!”
“恩。”
雪寒漪啜泣着,低低的應了一聲,臻首靠在他胸口,心中卻是明白,自己怎能讓你們相見,一邊是自己最敬重的父親,一邊是自己最愛的木郎,而這兩人又偏生有着血海深仇,若然相見,二人刀劍相向,自己又該如何去抉擇。
其實她心中清楚,自己這樣逃避,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終有一日,木鬆源的記憶會恢復,而她自己將會是木鬆源第一個要殺的人,而那一日,也將是她償還所有罪孽之時,至於以後的事情,她管不了,也不想去管。
不過此時此刻,她很幸福,很開心,因爲木鬆源信任她,將她當做未過門的妻子,而這已經足夠了,足夠支撐她繼續違心欺騙他,維持自己虛幻的幸福,只盼着,越久越好……
松雞的香味在林中瀰漫開來,木鬆源鬆開她,笑道:“山雞烤好了,我們快些吃了,也好趕路。”
雪寒漪直起身子,眼圈通紅,看着他,低聲道:“接下來我們去哪?”
木鬆源愣了一瞬,撓頭沉思片刻,道:“你想去哪咱們就去哪!只要不被他們找到,等到我恢復記憶,我就去見你爹爹說咱倆的事。”
“我想去塞外牧馬放羊!”
雪寒漪沉思片刻,如是說道。
“好!咱們就去塞外!”
木鬆源笑着點頭,轉身去火堆旁取了烤山雞過來,雪寒漪叫醒小漁,三人分着吃了,又在林中歇了片刻,便即上馬繼續前行。
有了目標,餘下的便是如何選擇道路,儘量避免被追蹤到。
而雪寒漪雖然相信那夜雪姬確實有那麼一瞬間的真情流露,可是她依舊不能全部信她,是以那夜雪姬一離開,她便決定和木鬆源立刻離開福州,而今決定去塞外,她自是精心研究了路線,繞了一個大圈,儘量避開了魔宗的地盤。
………………………
一個月後,吐蕃,納木錯。
天空湛藍如洗,白雲朵朵,如羊羣一般,在天空中漫遊。天空下,納木錯湖如一塊藍色的寶石,鑲嵌在碧綠草原上。
遠處,羣山連綿,積雪覆蓋在山頂,彷彿一羣戴着白色氈帽的老頭。
一身吐蕃人打扮的小漁正在湖邊奔跑玩耍,木鬆源坐在一塊大石上修習潮生訣,隨着他的呼吸,納木錯湖上浪起千重,涌上岸灘,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
不遠處的氈帳上飄起炊煙裊裊,雪寒漪撩起帳簾走了出來,纖手攏在嘴邊,衝着湖邊喊道:“木郎!小漁!回來吃飯啦!”
“好!姐姐,我這就來!”
小漁歡快的應了一聲,向着木鬆源奔去,還未至身前,木鬆源已然從入定中清醒,身形縱起,迎向小漁,一把將小丫頭抱在懷中,原地轉了幾個圈,惹得小丫頭咯咯笑個不停,而後方纔大踏步向着氈帳都去。
面朝着波光粼粼景色幽美的納木錯湖吃飯,木鬆源心情很好,大口的吃着雪寒漪烤的羊腿,一臉的笑意。
“來,喝點馬奶酒吧!這是昨天我用簪子和穆赫妹妹換來的,味道很不錯哦!”
雪寒漪笑眯眯的抓起一個皮囊,拔開塞子,一股酒香隨之瀰漫出來。
木鬆源吸了吸鼻子,抓過酒碗一飲而盡,滿臉陶醉的點頭道:“呵呵!看來穆赫妹妹釀酒的手藝又有所進步了啊!”
說着話,他偏頭看着雪寒漪那隨意的用一根布帶挽在腦後的如瀑青絲,眉頭微皺,道:“那是你最後的首飾了吧!”
雪寒漪笑笑,挽着他的手臂,道:“沒什麼的,我不需要那些東西,不如拿來給你換酒喝,還有啊!我用手鐲換了七隻小羊,等它們長大了,產了小羊崽,就可以用小羊崽給你換酒喝了!”
聽着她的話,木鬆源心中有些難過,忽然看着她的雙眼,低聲問道:“你就這樣拋下一切與我私奔,後不後悔?”
“不後悔。”
雪寒漪搖頭說道,而後依偎進他的懷中,看着不遠處碧藍的納木錯湖,呢喃自語道:“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過安靜的生活,現在我得到了,我很滿足。每一個清晨來臨,當我醒來時,你在我身邊,這已經足夠了。”
聽着她的話,木鬆源心中一陣感動,而後低頭吻住了櫻脣。
“呀!!”
小漁驚呼一聲,用油乎乎的雙手捂住了眼睛,嬉笑道:“哥哥姐姐不知羞!!”
然而情到濃時,木鬆源與雪寒漪眼中只有對方,這天,這地,這所有的一切,都已經被他們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