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到斷崖崖底,木鬆源便與君寶向山下疾奔而去,內力催發到極致,足下生風。
好幾十裡山路,擱在往日,就算全力奔跑,也要半日時間,可是今天,君寶與木鬆源僅僅用了兩個時辰,便已經下山來到了湖邊。
二人在湖邊駐足,君寶上前捧起湖水匆匆喝了一口,便起身欲要趕到對面山谷,卻是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看到木鬆源愣在原地看着對岸,身體微微顫抖着,一雙拳頭緊握,有鮮血順着指縫滴落。
當下君寶眉頭皺了起來,看了一眼對岸被薄霧遮掩的山谷,低聲道:“木兄,你沒事吧。”
木鬆源回神,偏頭看了他一眼,旋即一眼不發,沿着湖岸朝着對面山谷奔去。
二人越來越靠近山谷,只是木鬆源的臉色卻越發的陰沉起來,君寶也感覺到了異常,鼻翼微微嗡動着,旋即臉色微變,因爲他聞到了空氣中漂浮着一縷血腥味,而越往前走,那股血腥味便越重,令他不由的加快了腳步。
然而終究是慢了一步,匆匆奔進山谷的二人看着眼前的場景,徹底驚呆了。
但見山谷中狼煙四起,遍地都是屍體,有老人,有小孩,還有婦孺,每一個人身上都中了不止一刀,鮮血橫流,染紅了身下的青草。
“不!”
木鬆源虎目圓瞪,雙目泛赤,怒吼一聲,而後發瘋似的在屍體間尋找着,尋找着可能存活的人。
忽然,君寶在山坡上喊道:“木兄!達姆勒族長還活着!”
正在屍體間翻找活口的木鬆源聞聲倏然直起身,而後朝着山坡上奔去,眨眼便到君寶身前,見到達姆勒滿臉血跡的靠在君寶懷中,雙眼緊閉,氣若游絲,當下他撩袖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蹲下身輕聲問道:“族長,我回來了。”
達姆勒聞言眼皮抖了抖,旋即艱難的睜了開來,只是那一雙眼睛再也沒有往日的光彩,晦暗無比,看着他,嘴脣嗡動着,掙扎着說道:“公子…求你快去救救小兒….他們….他們被狼王抓…抓走了…..”
說罷,達姆勒便即催促道:“不要..不要管我…快去…快去…救他們…”說話間,他便猛然咳出一口鮮血。
木鬆源見狀急道:“族長,您不要再說話了!我答應你一定會將穆赫他們救回來!”
豈料達姆勒卻是勉強笑着搖了搖頭,低聲道:“有你這句話,我…我就心安了。”說話間,他艱難的擡起手,木鬆源慌忙抓住,強忍着眼淚說道:“族長,您不要再說話了。”說着話,他擡頭看着君寶,用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他,然而君寶只是無力的搖搖頭。
忽然達姆勒身子猛地挺直,顫抖着,緊抓着木鬆源的手,費力的說道:“一定要…要救他們回……”話音未落,他的身子便癱軟下去。
君寶眼圈通紅,顫抖着伸手在他鼻下探了探,旋即眼淚便留了下來,低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伸手闔上了族長的雙眼。
“族長!”
木鬆源嘶吼着,看着那緩緩落入塵埃之中的蒼老手掌,虎目之中眼淚滾滾而下。
隆隆的聲響子谷口傳來,大黑馬領着野馬羣衝入山谷,見到滿地死屍,大黑馬停了下來,緩慢的走在屍體間,不是低下頭用嘴巴去拱那些人,在發現他們再也不會像往日那般喂他青草後,不由得仰天悲鳴。
半跪在老族長屍體前的木鬆源聞聲擦乾眼淚,騰然起身,朝着山下奔去,撮脣打了一聲呼哨,大黑馬便即奔了過來,他翻身上馬,旋即狠狠一巴掌拍在大黑馬屁股上,大黑馬希律律一聲嘶鳴,撒開四蹄朝着谷外衝去。
君寶看着他騎馬離去,而後匆忙解下身上的袍子,蓋在老族長的屍體之上,起身急掠下山坡,翻身躍上一匹棗紅馬,朝着木鬆源追去。
“狼王!!這一次我絕不再放過你!”
風中傳來木鬆源憤怒的吼聲,如雷霆一般,響徹草原。
似乎是知道狼王在哪,大黑馬馱着木鬆源一路奔進草原深處,在一處小山包後,木鬆源喝止了大黑馬,翻身下馬,衝上小山包,看着不遠處的一片帳篷。
夕陽下,一羣蒙古族漢子騎着身軀健碩的草原灰狼在追逐嬉戲,發出陣陣呼喊之聲,而在那營地中央的木架之上,卻是吊着五個人。
不用細看,木鬆源便認出了是穆赫五人,不由的雙拳緊握,壓低了身體便要摸上去。
正此時,君寶卻是騎馬趕至,不待胯下馬兒停住,他便縱身躍起,落在木鬆源身前,攔住了他的去路,急道:“木兄!救人事大!不可魯莽行事啊!”
木鬆源雙眼猩紅的盯着君寶,低吼道:“不要攔着我!若非當日我一念之差,放走了他!焉有今日之事!這一次我一定要將他碎屍萬段!”眉心浮現一道血線,如同一隻血色豎瞳,讓的那一張面孔顯的有些猙獰詭異。
只是天光暗淡,又是背光,君寶並未看清他眉心的血線,只是緊抓着他的雙臂,強行將他拖回小山包後,急急解釋道:“我知你救人心切,可是現在情況不明,我們不能貿然進入,萬一有陷阱,我們救人不成,怕是會命喪於此!你且忍耐一時三刻,待得天黑,我們潛入進去,救了穆赫他們出來,再找他們尋仇也不遲!”
木鬆源卻是聽不進去,依舊是一臉瘋狂,低吼道:“不!我現在就要去救他們!”說話間,奮力掙動着,想要掙脫君寶的控制。
“木兄!”
君寶又急又怒,眼見他就要掙脫自己的控制,無奈之下,只得揚手並指如刀對着他頸間切了下去。
木鬆源輕哼一聲,旋即暈了過去。
君寶鬆了一口氣,放開他的手臂,趴在小山包上,打量着那片營地。
太陽徹底沉入了地平線,只留下天空的一縷殘霞也在慢慢失去光輝。
木鬆源甦醒過來,翻身爬起,斜睨着君寶,冷冷道:“你竟敢對我動手!”
君寶尷尬的一笑,撓頭道:“情況緊急,木兄請勿見怪!”
木鬆源哼了一聲,翻了翻白眼,看向營地方向,面色忽而變的冷厲,寒聲道:“現在可以動手了吧!”
君寶聞言面色變的鄭重,低聲道:“營地中有不下百人,此刻大部分已經睡了,還有小部分人在守夜,我們行動須得小心些,一旦驚醒其他人,怕是會陷入包圍之中。”
“我負責殺人,你負責救人。”
木鬆源冷冷的說了一聲,不待君寶說話,便即拔出靴子裡的牛角短刀,縱身躍出小山包,壓低身子朝着營地方向抹去。
君寶也不遲疑,慌忙跟了上去。
銀月初升,被薄雲遮掩,暗淡月光下,二人如魅影一般無聲無息的靠近營地,雪亮的刀光在陰影中閃爍着,有細微的噗通聲從陰影中傳來。
君寶一路通行無阻的進入營地,來到了木架之下,其時,穆赫正醒着,忽見一人出現在木架下,定睛一瞧竟是君寶,當下便即欣喜的低喊道:“君寶師傅!”
君寶正舉刀欲斬斷繩索,聞言一愣,慌忙擡頭,看到穆赫正看着自己,當下以手掩脣,“噓!”示意他噤聲,而後揮刀斬斷了穆赫的繩索。
穆赫輕盈的落地,掙開手上的繩索,隨手拾起一把長刀,便要衝向一頂帳篷。
君寶見狀急忙攔住他,低喝道:“你做什麼?!救人要緊!快,幫我將他們幾個帶出去!”
穆赫聞言回頭看了一眼身後倒在地上的其餘四人,咬了咬牙,恨恨的一跺腳丟下手中長刀,便即轉身奔過去,將其中二人扶起,朝着營地外衝去。
君寶救起另外二人,緊隨其後,快要出營地時,他回頭看了一眼,看到木鬆源如鬼魅般鑽進了一頂帳篷中,旋即一聲低低的慘嚎聲響起,鮮血噴灑在篷布之上,在火光映照下猶如黃紙之上染了一團髒兮兮的墨汁。
“唉…”
低嘆一聲,君寶回過頭,夾着二人朝着小山包奔去。
……………………
帳篷中,狼王正摟着酒罈子呼呼大睡,忽然感覺到喉間冰涼,睜眼一看,卻是看到一張冷厲的面龐,粘着些許血跡,看上去有些猙獰,登時驚呼一聲,“你是誰!你怎麼進來的!”
木鬆源咧嘴冷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冷冷道:“怎麼?這麼快就不記得我了?不知道你的手腕還痛不痛?”
說話間,木鬆源眼中怒氣勃發,喝道:“當日我就不該一時心軟放了你!”架在狼王喉間的短刀不由的用力下壓,一縷鮮血順着刀鋒溢出。
聽聞他的話,狼王愣了愣,蹙眉仔細的打量着他的臉,忽而臉色大變,顫聲道:“你是…你是..木鬆…木公子!”
“你還記得我。”
木鬆源微微挑眉,收刀後退,大馬金刀的坐在火爐旁,看到爐上有烤羊腿,便撕了一塊慢悠悠吃着。
狼王戰戰兢兢的坐起,裹緊了衣衫,顫聲道:“不知木公子深夜造訪,有何要事,但有差遣,小人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木鬆源聞聲冷哼一聲,忽而丟了手裡的羊腿,坐直了身體,怒視着狼王,喝道:“事到如今你就不必裝傻了吧!何必敢做不敢當!那山谷中一百零八口人,難道不是你殺的嗎!”
聞聽此話,狼王變了臉色,吃驚的看着木鬆源,不知他爲何會知道自己日間所做的事情,難道他是來爲那些廢物報仇的?心有此念,狼王眼中閃過一抹陰毒,伸手朝着褥子下摸去。
他的小動作,木鬆源自然看在眼中,不屑的一笑,而後起身道:“我給你一個機會和我公平一戰,若你能接住我十招,我便放你一條生路。”說罷,轉身走出了帳篷。